第85章
烤鴨表皮反複刷了蜜汁, 看起來金燦燦的，濃香四溢，這會子吃還熱乎著。
王翀三人有樣學樣的往薄餅裏壓鴨肉, 手指一翻便是一個卷餅，瞧著跟之前吃過的雞蛋灌餅還有些像呢。
“說起來，也是許久沒吃上雞蛋灌餅了。”薑清感歎一句, 抬手把烤鴨卷餅整個塞進嘴裏。
緊實的鴨肉與牙齒觸碰, 汁水在嘴裏肆意流淌, 鹹甜鹹甜的醬料簡直就是點睛之筆, 搭配著溫熱柔軟的餅皮, 脆生生的蔬菜，半分油膩也無。
這不, 幾人嘴裏還沒吃完，就動手開始包下一個了。
不多時, 一盤烤鴨肉便見了底。
“蘇姑娘，你這是趁著我們不在開發了多少新菜啊！”王翀抹了一把臉，嘴角微撇, 對著一桌子美味真是又歎又愛。
蘇恬撓了撓頭, 有這麽多嗎？烤鴨、粉條、豆腐...好像是有點多。
“好吃就多吃點嘛。”蘇恬左顧而言它, 多吃點就想不起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一頓飯畢，已是月上枝頭。
“伯父，伯母, 晚上天涼，就別送了。”王翀捧著肚子扶著腰一步一回頭的走著, 不怪他現下像個孕婦一般, 實在是今晚的飯食過於驚豔，沒看到江涼那般的冷性子都刹不住嘴麽？
最後那一份麻婆豆腐都被他拿去拌了飯, 自己就嚐了個味兒！
還有那薑清，粉蒸肉有一半都進了他的肚子！自己隻能抱著魚頭豆腐湯暗自流淚。
王翀強撐著走了兩步，奈何撐的走路還有點打晃，王翀幹脆直接把自己掛在薑清身上，總歸現在四周無人，也不怕有人看到多嘴一句沒個正形。
“那你們路上可小心點呐。”今晚沒吃酒，也不怕頭腦不清醒，蘇萬清又叮囑了兩句便不再多說。
“多謝伯父伯母！蘇姑娘今日辛苦了！”
王翀三人再次謝過蘇家今晚的款待，神清氣爽地回了書院。
......
京城皇宮。
“荒唐！”一道嘶啞粗糲的聲音劃破長空，帶著滿滿的怒氣，“朕...朕就知道那群蠻夷狼心狗肺，不可教化！”
“我大燕不曾虧待他們一分一毫，他們居然將手伸的這麽遠！”
說著，一卷奏折被大力扔到了書桌上，一時間殿中一片安靜，仿佛空氣都要凝滯。
呼吸之間，一位身著金黃色鑲邊白袍的男子俯身跪地，麵帶憂容：“父皇，您息怒！”
“陛下，保重龍體。”旁邊一位男子也跟著跪地，看其麵容正是沈溫昭。
當今聖上軒轅淳即位三十餘年，早年征戰沙場，平定邊關，一時間風頭無量。
奈何此時已將近花甲之年，哪怕身上氣勢還在，整個人也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常年板著臉讓他的嘴角布滿淩亂的皺紋，兩鬢夾雜著不少白發，鬆垮老態的眼皮微微閉合著，似乎要用點力氣才能完全睜開。
此時他的胸口劇烈起伏著，雙頰微微發抖，許是將白袍男子的話聽了進去，軒轅淳抬手按在自己胸口，不斷地深呼吸，一旁的宮女見狀連忙上前奉茶。
軒轅淳一連輕啄好幾口苦茶，臉色這才恢複正常，他閉眼沉思幾息，眉頭緊鎖。
“朗兒...這肖懷風的事就交給你來處理。”再次睜眼，軒轅朗目光如炬，精明的視線落在軒轅朗的身上，有些幹燥的嘴唇緩緩開口。
軒轅朗低垂著頭，從軒轅淳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頭頂。
聽了軒轅淳的安排，軒轅朗不動神色的和一旁的沈溫昭交換了一個眼神。
沈溫昭暗暗點頭。
軒轅朗眼神變得堅定：“父皇，兒臣必定不顧所望，全力以赴！”
“退下吧...”
發了一大通火，軒轅淳此時隻覺得精神不濟，閉上眼隨意的揮了揮手。
“兒臣告退。”
“臣告退。”
軒轅朗和沈溫昭行了禮，便退至殿外。
“殿下，皇上可是歇著了？”
剛出殿門，便看到身著水紅色宮裙的女子候在殿外，身後一頂雙層垂帛傘蓋立在身後，恰到好處的為其遮擋了深秋的陽光。
女子一開口，一絲黏膩的聲音便從她的嘴邊溢出，每個字都像是從蜜糖裏滾輪了一圈一般。
“錦妃娘娘。”
“父皇方才與我等商討要事，為國事勞心費力，此時恐怕分不出其他心神。”軒轅朗眼底閃過一絲不快，但麵上並不顯露。
錦妃蕭書雪抬起細長的眼睛掃了一眼宮殿，勾起嘴角，又收回眼神，紅唇親啟：“無礙，我來給皇上送些補湯。”
說著伸手扶了扶頭上珠釵，腰肢輕扭，帶著宮女便進了殿門。
隔著厚重的殿門，蕭書雪的聲音更加嬌媚：“殿下~臣妾做了補湯，殿下用上一些吧...”
軒轅朗本就心情不妙，此刻聽到蕭書雪的聲音臉色一沉，幾乎要滴出墨水來，沈溫昭抬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適時的提醒道：“殿下。”
“走吧。”軒轅朗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沉下心，此時一切未定，還不可衝動行事。
兩人沿著宮牆往宮外走去，沈溫昭手指點著空中不存在的布點：“肖懷風的關係網咱們已經梳理了大部分了，隻是如今當務之急便是如何將他克扣下來的邊關將士們的物資補上。”
“今年流年不順，棉花產量跌了近三成，連帶著布匹價格上升，若是按照以往的預算，將士們怕是一人一件棉衣都穿不上...”
軒轅朗一拳錘在樹幹上：“該死的肖懷風...他這純粹就是不顧邊關死活，今年蠻夷幾次試探，若非那些將士駐守邊境，這皇宮宮門早就讓人踏平了！”
“殿下慎言。”沈溫昭向四周環顧了一圈，確保周圍沒人才放下心來，“殿下，此事刻不容緩，還請殿下盡快了解到國庫中棉花布匹的庫存，我們再做打算。”
“也隻能這樣了...”
沈溫昭又和軒轅朗大致盤算了一下接下來的安排，一直到日落枝頭才駕馬離開。
......
沈家。
“昭兒，你回來啦，快去更衣，該用飯了。”軒轅澤蘭正和沈元義坐在前廳喝茶，桌子上放著熟悉的信紙。
“安安那邊又寄信過來了？”沈溫昭請了安，順口問了一句。
“是的呢，每月都十分準時，倒讓我這把年紀了還能有個念想。”軒轅澤蘭看著心情很好。
沈溫昭看著母親不見半分皺紋的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您這模樣要是一把年紀了，外麵那些貴女可就羞的不出門了。”
軒轅澤蘭聽著兒子的吹捧，甩了一個嗔怪地眼神：“就你會說，先別走，這兒你的東西呢。”
軒轅澤蘭一抬手，身後丫鬟便拿著個包裹遞了過來。
沈溫昭接過，心頭冒出一絲疑惑。
“上頭寫了‘昭’字，應該是你的，拿回去看看吧。”
沈溫昭將包裹轉了一圈，果然看見背麵寫了個‘昭’字。
“那孩兒就先去更衣了。”
手裏的包裹輕飄飄的，捏起來還軟軟的，沈溫昭剛回到房間便好奇的拆了出來。
“手套？”
沈溫昭上下看了兩眼，模樣與自己的手套無異，還以為是什麽稀奇東西呢，想著便套上了手。
不對，確實是稀奇玩意兒。
沈溫昭眼神微變，感覺著自己的雙手隻幾息功夫便暖和起來，方才因為騎馬有些涼意的指尖此刻已經有了暖意。
這是什麽做的？
他迅速取下手套，又在包裹裏翻了翻，妄圖翻出一些信紙什麽的，可惜除了手套沒有其他東西了。
思索了幾息，沈溫昭將手套揣進懷裏奪門而去。
“跟夫人說一聲，我今晚不在家吃了。”
門口小廝早已見怪不怪，得了話便往前廳遞信去了。
深夜，月光傾灑在大地上，一輛馬車從皇宮偏門駛出，向著青潞府的方向駛去。
......
伍家。
“夫人，最近感覺如何？”
林黎最近開始顯懷了，不知是水腫的原因還是最近飲食跟上了，整個人倒是圓了一圈。
“還能有些什麽感覺，隻是有些嗜睡罷了。”林黎撫摸著孕肚，整個人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夫人，您這是有些嗜睡嗎？大夫都說了讓您多多走動，以後對生產也好，您這...”初桃趁著蘇恬在這兒，說話也大膽了些，她覺得蘇恬肯定有辦法讓夫人動起來！
“我每天都從屋裏走到前廳呢！”林黎有些心虛，但嘴上不讓一分。
初桃鼓著臉反駁道：“那也是一天隻走這麽一回！”
林黎臉頰一紅，無法否認這個事實，隻得笑罵幾句。
“夫人，您可多聽醫囑啊！”蘇恬臉帶嚴肅，生育之事不是小事，由於是這古代醫療條件落後，稍不注意便十分凶險。
“曉得了...曉得了...”林黎自知理虧，隻得滿口答應下來，眼睛飄忽著轉移話題，“哎呀，我有點餓了，蘇姑娘做點吃食給我可好？”
蘇恬自然不會拒絕：“好啊，隻不過，這次夫人跟著我一起做吧。”
“啊？我嗎？我不會誒...”林黎眨巴著眼睛有些無措，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進過廚房，乍一下就開始做吃食嗎？
“沒關係，這次就簡單做個飯卷。”蘇恬不給她反應的機會，直接就交代了下去。
不一會，涼亭的桌子上就擺滿了食材。
一碟胡蘿卜長條，一碟切絲雞蛋皮，一碟黃瓜長條，還有炒熟的肉末，蘇恬家裏的肉醬，考慮到林黎喜酸的胃口，蘇恬又準備了炒熟的酸菜。
剛剛蒸熟的米飯中混合了一些糯米，這樣米飯的粘稠度比純大米更高一些。
米飯加入少許鹽巴、白糖、香醋調味，充分攪拌均勻，在白布上鋪開一層壓實，依次放上菜碼，最後將白布卷起，邊卷邊用手壓，最後將布展開，一卷簡易版的壽司就做好了。
“哎呀！這飯卷，好可愛啊！”林黎好奇的拿起飯卷左看右看，雖說都是常見的食材，但這種形狀的吃法她還從沒見過呢。
“夫人，還沒結束呢。”說著蘇恬又將飯團拿了回來，用菜刀切成半個指節後的圓柱小塊，這下裏麵的食材才是完全的暴露出來了。
五顏六色的菜碼擠在一起，被白花花的米飯包裹住，看起來十分誘人。
“夫人嚐嚐？”
初桃遞上一雙銀筷。
林黎小心的夾起一塊壽司，驚呼道：“它居然沒有散開欸！”
“夫人可不要小瞧米飯的黏性，咱們過年貼春聯用的漿糊裏頭可也要用到它的。”
“是嗎？”作為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林黎頭一次聽說這個知識。
壽司大小正合適，林黎直接一口將它送進了嘴裏。
和直接吃米飯和飯菜不同，這一口雖說不多，但完全滿足了色香味的需求。
一入口，米飯經過調味，原本的清甜中帶了一絲鹹酸，肉醬裹挾著蔬菜被咬的哢嚓作響，舌尖感覺到了細膩酸甜的味道，醇香四溢。
“好吃！感覺可以當下午茶吃了！”
蘇恬笑著回道：“確實，這飯卷就算是涼了也是可以直接食用的。”
“夫人要試試嗎？”蘇恬拿著飯鏟問道。
林黎手指點著下巴看看飯盆，又看看蘇恬，看著蘇恬略帶鼓勵的目光，林黎點點頭；“試試！”
林黎按照蘇恬的指示舀出一坨米飯，平鋪在白布上，這是她第一次盛飯，滿眼都是新奇。
“欸，它會不會被我弄破了？”
“酸菜好像放多了，要流出來啦！”
“蘇姑娘，這個好像破了...”
連著做五六條，林黎才勉為其難可以入眼的飯卷，其他的要麽就是直接變成拌飯，要麽就東補西補足足有女子胳膊粗細。
“我今晚就要吃這個！”林黎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蘇恬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戰：“那剩下的怎麽辦？”
“剩下的...當然是給老爺吃啦。”林黎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什麽東西給我吃？”
小路盡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伍老板！”蘇恬笑著問候道。
“老爺你回來啦。”林黎扶著腰站了起來，手裏還不肯將飯卷放下，“老爺你看看我做的飯卷！”
“我看看。”伍子坤見林黎站了起來，快步走上前來扶住她的胳膊，“做的真不錯！”
看了一眼小桌上的失敗品，伍子坤也是閉眼吹：“夫人第一次下廚，我肯定要吃的一幹二淨！”
林黎聽了伍子坤的保證，臉上也笑開了花：“就你嘴貧。”
蘇恬猝不及防的被塞了一嘴狗糧，她怎麽覺得這兩人越來越膩歪了？
“蘇姑娘，你托我找的鴨子，我給你找到了，你看是今天過去還是明天過去？”伍子坤一手扶著林黎，嘴裏還吃著媳婦兒喂的飯卷，整個人美滋滋的。
蘇恬看這模樣，也不打算過多打擾，便打趣道：“伍老板今天還是多多陪陪夫人吧，咱們明天再去。”
“行！”見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伍子坤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敲定了時間，“那就明日午後，我帶你去。”
“話說，你突然要這麽大量的鴨子幹什麽？要不是我認識的人多，還不一定能搭上線呢。”伍子坤問道，“你也知道的，哪怕是酒樓也消耗不起這麽多呀。”
蘇恬賣了個關子：“明天中午我給您這兒送個東西，你就問不出這話了！”
伍子坤一聽這話，瞬間來了興致：“那咱可說好了，明天我就在家等著，若真是個好東西，我就豁出這張老臉，那價格再給你壓半成！”
“真的？！”蘇恬眼裏帶光，還有這種好事？
不過她可十分有自信，畢竟烤鴨可是獨一份的美味！
......
“今年這棉花怎麽價格貴了這麽多，原本這麽多隻要半兩銀子，今個上街居然還高了三成。”李紅月一邊收拾著棉花，一邊嘴裏念念有詞，“還以為是老板黑心，接過我跑了三家店，全是這個價格！”
蘇恬望著棉花發呆，棉花啊...關乎今年的過冬...
“還好有恬姐兒弄的鴨絨，省了好些料子，不然這點棉花也就夠做兩件襖子了。”
聽到李紅月這話，蘇恬回神笑道：“娘，我想吃豬蹄了，你想吃不？”
這棉花...真像那白花花的大豬蹄啊...
“你這丫頭，想吃就去做，現在咱家的廚房都是你的地盤，還問我幹什麽。”李紅月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蘇恬。
“嘿嘿。”
鹵豬蹄吃得多了沒意思，今天蘇恬想吃烤豬蹄。
從鹵水裏撈出三隻油光發亮的豬蹄，色澤醬紅，味道濃鬱，上麵的豬皮已經軟爛，彈性十足，肉皮微微顫抖，還彈出幾滴醬汁。
蘇恬把灶台裏的柴火挑了出來，在院子裏找了塊空地圈起來，鐵架上鋪上一張鐵網，把豬蹄整齊的碼在鐵網上。
油脂滴落在柴火之中，發出‘滋滋—’的聲響。
蘇恬抄起一把刷子，沾上早就準備好的蔥油，一點一點細細的刷進豬蹄的每一處縫隙。
蔥油與豬蹄相接觸，高溫瞬間激發出一陣濃香，趁熱撒上一層麻辣的調料，暗紅色的粉末蓋在豬蹄上，被蔥油牢牢粘住，紋絲不動。
等到其中一麵的豬皮烤的膠粘，表麵水分蒸幹，就可以換麵了。
隨著翻滾的動作，多餘的調料粉抖落下來，落在柴火裏，噴出一陣刺鼻的香辣味。
“謔！這麽香！”蘇萬清聞著味兒就從屋裏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安安這個小跟屁蟲。
“哇！”安安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猛烈的火光印的他小臉通紅。
“站遠一點，小心火。”蘇恬伸手將安安拉到身後，目光卻不離豬蹄。
隨著時間的流逝，醬紅色的豬蹄染上一層焦黃的顏色，油脂溢出來，浸透調料，油滋滋的。
最後撒上一把芝麻，烤豬蹄就做好了！
“來來來，先來根豬蹄開開胃！”蘇恬一人分了一根豬蹄。
安安胃口小，跟自己吃一個就行，所以蘇恬這一份並沒有放辣椒。
油潤的豬蹄表皮微微發皺，上麵滿滿當當的撒了一層調料粉。
終於好了。
蘇恬率先咬下一口豬蹄，鹹鮮的滋味在口中迅速蔓延，酥香無比。
脆皮之下，緊實彈軟的豬肉口感紮實，豬蹄肉筋多，經過烤製已經軟爛，吃起來口感糯嘰嘰的。
“好吃！”安安抱著半個豬蹄，整張臉都埋了進去，兩腮沾了好些調料。
“這滋味確實不錯。”蘇萬清的豬蹄放了不少辣椒，辣的他一直仰頭哈氣，又燙又辣。
蹄尖上肉不多，但是肉質別具風格，小小一塊連吃帶嘬滋味十足。
舌頭從蹄尖到蹄肉，蹄肉的肉質十分柔軟，表皮下還帶有一層肥肉，不過肥油已經被烤出來，絲毫不油膩。
嘴裏品嚐著這獨一份的美味，蘇家幾人一時相顧無言，沉浸在豬蹄的濃香之中。
然而，蘇家的大門卻在此刻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