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竇方的睡意被說話聲攪得稀碎,她哼哼唧唧,使勁蹬了幾下被子以示不滿。那說話聲一停頓,她睜開眼睛,原本還有些迷糊的臉上,換成了呆傻的表情。
張弛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彭樂?他沒跟我提,怎麽了?”彭樂這個名字從他嘴裏吐出來時,竇方的身體一僵,人往床邊稍微挪動了一下。張弛從被子裏把她的一隻手拉住,不輕不重地把玩著她的手指,一邊對著電話說:“我沒有意見,你跟大舅商量吧。”
把手機丟到一旁,他湊過來,隔著被子抱住竇方,一隻手把她亂糟糟的劉海撥開,在額頭上親了一下。竇方則裝出剛剛睡醒的樣子,窗簾是遮起來的,顯得房裏有點暗,她皺眉問:“幾點了?”張弛說快中午了,見竇方還有些難為情,他放開她,一邊哼著歌去了洗手間。竇方慌裏慌張地爬起來,看見昨晚滿地亂飛的衣服都被撿到了床頭,她才套上衣服,手機響了,是蓬蓬。
竇方做了一會心理建設,把電話接起來。“我?我在外麵吃飯,早飯啊。什麽地方?我也不知道,反正挺遠的。”她一麵跟彭樂說話,留意到浴室裏的水聲停了,然後張弛走了出來,他用毛巾擦著頭發,眼睛看著她,沒有作聲。竇方低頭擺弄了一會手機,看見張弛換上了昨天的襯衫和長褲,身上帶著剛洗完澡的好聞的味道。他把扣子係好,坐在床邊看著她,很心平氣和,“餓了嗎?我去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張弛的神色太自然了,簡直是瞬間就適應了兩人突然轉變的關係。而她心裏越發七上八下,沒有半點胃口。竇方搖頭,低頭去找鞋時,想起了自己的菠蘿,“菠蘿,你別忘了帶回去吃,挺貴的。”
“你要走?”
竇方把手機揣在兜裏,東張西望,有點急的樣子,“對,我,我還有點事。”
張弛冷眼看著她,“你昨晚隻是玩玩嗎?”
竇方坐在對麵的椅子上,低著頭,默默扣自己的指甲,過了一會,她的腦袋搖了搖,然後飛快地掠了他一眼,“不是。”聲音雖輕,卻挺堅定。
張弛臉色好看了許多。他們兩人坐得很近,他拉起她的手,竇方沒有反對,他又把她的下巴抬起來,竇方的睫毛又忽閃了幾下,張弛俯下臉湊近了。人的身體比她的思想往往要適應得更快,竇方毫不遲疑地開啟了唇瓣,雙手也繞到了他的脖後。好一會兩人才分開,竇方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她的身體底子真好,不管前一晚怎麽折騰,次日立馬滿血複活,不僅兩眼發亮,臉上的皮膚仿佛也在發著光,足以讓任何身心疲憊、憎惡社會的人心生嫉妒。
“你能別跟彭樂說嗎?”兩人還緊緊擁抱在一起,竇方揚起臉跟張弛說。
“你還不打算跟他分開?”張弛本來想表現得酷一點,結果被她搞得心煩意亂,他幹脆拿出手機,當場就要打給彭樂,“我跟他說。”
竇方立即撲過去,手慌腳亂地切斷了電話,手裏攥著手機藏在背後,“你別跟他說。”她懇求似的,“你先別管了,可以嗎?”
張弛真的感到疑惑,他覺得竇方是喜歡他的,可她舉動又仿佛對這段關係避之唯恐不及,讓他極其惱火。他們昨晚才發生了那種關係,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跟她發脾氣,便忍耐地看了她一眼,“你晚點給我打電話。”竇方還不放心,一定要他承諾不能跟彭樂亂說話,張弛臉色很難看地答應了。竇方這才火燒屁股地跑出房間,“別忘了吃菠蘿!”
竇方在街上找了家早餐店,她胡亂點了一堆包子豆漿堆在桌子上,這時彭樂才到,他心情也不怎麽樣,所以沒想起來問,竇方特意打車跑來這麽一個犄角旮旯的店裏,到底是發得哪門子瘋。夾起包子咬了一口,“這味道也不怎麽樣啊?”
早餐店老板拖完地,哐啷聲很大地收桌凳,經過彭樂時瞅了他一眼,“不怎麽樣就趕緊走,這都要打烊了。”
彭樂把筷子一丟,更不想吃了。竇方看著他,心一橫,說:“我要跟你分手。”
彭樂一口豆漿差點從鼻子裏噴出來,“你說什麽?”
竇方吐字清楚,聲音也大了一點,“我要跟你分手。”
彭樂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一方麵是太過突然,另一方麵,老實講,他完全沒有過被人甩的經曆,簡直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而竇方一旦開口後,就簡單多了,她對於甩別人這回事,屬於熟能生巧,理所當然,根本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而且斬釘截鐵,絕不給對方留有遐想的機會。“我不喜歡你了,就這個原因,沒有別的。咱們倆在一起好幾個月了,我覺得沒意思了。反正你也沒吃虧嘛,所以分手吧。”
彭樂盯著她,臉沉了下來。他把豆漿杯放在桌上,那裏還有一堆沒人動過的包子雞蛋蔥油餅之類的,味道不怎麽樣,品類倒是挺豐富,大概她把菜單上的全都點了一遍。彭樂明白過來,“所以你這是請我吃分手飯的意思?”
竇方點頭,她倒半點不含蓄。
彭樂心裏很不是滋味,但這事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如果就這樣悶頭走了,他怕回頭會把自己氣死,“是因為我爸媽嗎?”竇方說不是,彭樂狐疑地打量著她,想起竇方的“創業計劃”,他基本可以確定了,“你跟別人好上了。是馬躍嗎?”竇方立即說:“不是。”又覺得不對,“沒有。”不論彭樂怎麽旁敲側擊,竇方的嘴像蚌殼一樣緊,他什麽也沒問出來。彭樂冷著臉,眼睛望著街上的行人。
“你是不是在故意耍我?報複我?” 彭樂的目光重新回到竇方臉上,這是他思索後的最終想法。
竇方本來要否認,話ᴊsɢ到嘴邊又改了,“是的。”
彭樂的表情有些複雜,他仍看著她,“你這段時間一點也沒喜歡我嗎?”
竇方咬著嘴巴,睫毛也垂下去蓋住了眼睛。她猶豫了一會,正要開口,彭樂卻忽然意識到,不論是或不是,他都不想聽到那個答案。“那就分吧。”他斷然地說道。在旁邊察言觀色的老板走了過來,頗含同情地看了彭樂一眼,“要關門了,打不打包?”兩人同時開口,竇方說要打包,彭樂說不要了,老板又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仿佛在說:果然如此。彭樂索性閉上了嘴,看著竇方結完賬,拎了打包好的塑料袋。
走出早餐店,竇方剛才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忽然變得茫然。彭樂雙手插兜,沒好氣地傻站了一會,對竇方將腦袋一偏,說:“先上車吧,去我那。我今天沒空,明天再送你回去。”竇方說她可以自己坐車回去,彭樂瞟她一眼,“放心吧,分就分了,我這輩子還沒吃過回頭草。”竇方一想,車費也得不少錢呢,免費的車不坐白不坐。當然嘴上她還是客氣了幾句,然後跟著彭樂上了車。
回到家裏,這氣氛不說傷感吧,多少也有點尷尬。結果何欣電話又來了,提醒彭樂別忘了還要請她吃飯,而且強調標準必須是人均五百以上,彭樂正滿肚子火沒處發,“減肥,不吃!”何欣不依不饒,“那你今天幹嘛?”彭樂說:“我跟人打球去。”何欣忙說:“是小哥嗎?我也去。”彭樂皺起眉,“你就非得當個跟屁蟲嗎?”何欣嘿嘿地笑著說:“你有錢嘛,我喜歡跟你玩。”
彭樂在跟何欣吵嘴的時候,餘光不禁去留意竇方的動靜,見竇方先是有滋有味地吃了兩個包子,然後打開電視,調了一圈台後,扔下遙控器,跑去房裏睡覺。他跟何欣掛了電話,經過臥室時瞟了一眼,發現她竟然睡著了。其旁若無人的態度,簡直讓他歎為觀止。這家夥以前甩過的男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吧?他腹誹。
到下午,彭樂哐哐地敲門,把竇方吵醒了,她抓著頭發,雙眼惺忪。彭樂站在門口沒有進去,隻打量了她幾眼,嗤道:“昨晚偷地雷去了?這麽能睡,跟豬一樣。”
竇方挺老實的,像個乖乖被訓話的小孩。“昨晚……玩手機了。”
“去洗個澡,換件衣服,你知道自己現在像個城市流浪乞討人員嗎?”彭樂說完就走到客廳,往沙發一坐,背對著她玩手機,“二十分鍾後出門。”
竇方下意識就拒絕,“我不想去。”
“我還不想去呢。”彭樂現在其實半點心情也沒有,沒眼力見的何欣又打電話來催,他直接把她的電話摁掉了。他想了一想,又囑咐竇方,“我們倆的事,你先別跟他們說。”
竇方正在洗手間裏脫衣服,她把腦袋自門縫裏探出來一點,“他們是誰?”
“何欣!”彭樂的語氣很暴躁。
聽到這個回答,竇方瞬間又後悔了。她想問會不會見到張馳,可又心虛,沒有問出口,隻能拖拖拉拉,故意耽誤了一會時間。等吹完頭發,她把手機屏幕劃開,沒有看見張馳的來電或信息。他應該還在生氣吧?她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