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韓瞻鼎拿下了臨川的時候, 北疆也收到了京城八百裏加急送來的聖旨。
聖旨內容與趙拙言所料幾乎一模一樣,燕王心裏雖早有準備,可當真正看到這般荒唐的旨意時, 依然被氣得險些提劍砍了那傳旨的欽差。
那欽差不過是兵部六品小官罷了,連皇帝的麵都見不著, 何其無辜,好在有趙拙言等人攔著,才免遭遷怒。
燕王對自己那皇帝侄子的期待極其矛盾,按理來說韓瞻遹若是個蠢貨,他以後造反還能輕鬆點,從這方麵來想,燕王是有些高興的。
可如今北狄揮刀打進家門口了, 韓瞻遹這蠢貨竟然還隻想著防備自家人!
北疆人丁不過二十萬戶,玄家軍人數擴編之後也才隻有八萬人左右,走的是精兵路線。
早些年北疆能輕鬆抵擋住北狄鐵騎, 其中有一大半是因為北狄四分五裂的緣故,北疆隻需要防範其中十幾個部落而已。
如今借著火器之力,玄甲軍戰力翻倍,從後邊搞搞突襲倒依舊贏得輕鬆, 可真要跟呼延也先的五十萬彎刀鐵騎正麵剛,估計也不見得有多少勝算。
再加上呼延也先有北狄七十六部鼎力的支持,燕王有什麽?靠著北疆這一府之地,怕是連糧草都要籌不夠!
說白了,這本身就是國與國之間的戰事,北疆根本就不夠資格, 也沒有實力去當那中流砥柱。
燕王雖以玄甲軍為傲,可卻也有自知之明, 真要靠著玄甲軍去對抗北狄大軍,即便有火器助威,到最後北疆兒郎就算拚了個精光,估計也就隻能斬斷北狄兩條臂膀而已。
以北狄之野心,就算隻光挺著個身子,怕是也照樣能將大旻給啃個稀巴爛。
燕王逮著趙拙言發泄怒火,大罵道:“軍師啊,你說我老韓家是不是招惹了哪路神仙,前百年百廢待興,先祖們個個英明神武,就連我那短命皇兄也是個勵精圖治的勤勞皇帝,如今明明正值國力強盛,怎麽就偏偏出了韓瞻遹這麽個百年難得一遇的蠢貨呢!”
趙拙言不信鬼神,卻敬畏鬼神,聞言勸道:“神仙或許也不見得就這般閑,說不定聖上就隻是單純的沒腦子而已,王爺您也別胡亂猜測了,還是先想想眼下該如何應對吧。”
燕王抬手將聖旨砸進了裝廢紙的竹簍子裏,冷笑道:“韓瞻遹那小兒想坐收漁翁之利,本王豈能叫他如願。”
盛怒過後,燕王眯了眯眼,意有所指道:“聖旨上隻說讓玄甲軍抵擋北狄,可卻沒要求是正麵迎敵,還是背後包抄。”
通透之人話無需說明便能意會,趙拙言聞言獻策道:“科察、安山如今已入北疆囊中,玄甲軍兵精量少,再要往北擴張,怕是不好鋪展,倒不如就地駐紮,時不時派人往北狄王庭方向吆喝衝殺一圈,也算是為朝廷分憂了,想來聖上會諒解王爺的難處的。”
有幕僚聽了這話,不太讚同道:“這?王爺若是真要坐視不理,那涼州豈不是危矣?聖上糊塗,朝廷不作為,可百姓何其無辜,北狄乃嗜血蠻夷,殘忍暴虐,其所過之處,怕是要血流成河啊!”
這話一出,燕王和趙拙言的麵色都不是很好。
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燕王說到底不過是掌管一府之地的藩王而已,大旻之安危,其責任本就不在他身上,真要為了對抗北狄而拚盡北疆之人力,北疆的百姓難道就不無辜了?
幕僚倒是心善,可這話卻是將燕王和趙拙言給架在恥辱柱上,將兩個黑心肝的政客給襯托成了見死不救的冷血之人。
林曄亭此時打圓場道:“老夫與涼州都指揮使袁崇光有舊,此人雖不算是奇才,但卻十分懂得變通,若是真抵擋不住北狄大軍,他想來也不會硬拚的。”
林曄亭這話說得十分委婉,其實按照他對袁崇光的了解,若是知道朝廷未派兵增援,這孫子估計比誰都跑得快。
趙拙言聽了林曄亭的話,對大旻朝廷更是失望透頂,隻覺得從上到下都是一群屍位素餐的蠢貨。
如今大旻就像是爛了梁柱的破屋,與其拚死補救,還不如就任由它被徹底摧毀,然後再在廢土上重建秩序。
不過重建總歸得有人,所以涼州百姓能救還是得救。
趙拙言沉思片刻後,對燕王道:“聽聞三公子已經拿下了臨川,再往西南便是代州,弘武館學子雖個個都是俊傑,但人數實在不多,鋪展開後,怕是也威勢大減,不若再派一些人前往幽州增援。”
燕王來了興趣,問道:“軍師有話不妨直說。”
趙拙言道:“聖上一日未交付王爺權柄,玄甲大軍便一日不出北疆,但卻又不能任由北狄橫掃涼州,殘害百姓,不若再派八百將士和數十名工匠於三公子麾下,配置一批火雷從代州運往涼州,算作是北疆對袁崇光的增援和支持。”
簡單來說,就是北疆少量出人,但可以大量提供武器,最好再派人去跟袁崇光交涉拉攏一番,讓他盡量拖住北狄大軍的同時,指揮涼州百姓撤離躲避起來。
燕王並未反對,如今也隻有這樣了,走一步看一步,等到北狄大軍攻到了代州邊上,他就不信自己那個皇帝侄子還坐得住,火星就快落到腳背上,有些人估計才知道著急。
北疆上下比朝廷齊心多了,燕王剛一下令,八百將士和六十多名工匠當日便抽調齊整,第二日天未亮就出發去了臨川。
沿著雲霄徑道直達高城,高城縣令明麵上還是朝廷官員,可心裏卻早就倒向了北疆。
翻過高城西南邊的山道,就進入了平昌。
平昌代縣令霍長安得了消息,親自出城去迎接時,才知道那八百將士的首領竟然是釜關守將耿培忠,也就是耿培延的親大哥。
耿培忠斷了顆門牙不愛說話,跟霍長安簡單交涉幾句後,連平昌縣城都沒進,就立刻帶著人拐彎趕去臨川了。
此時距離韓瞻鼎拿下臨川已經有一個月左右了,原本千絲萬縷的麻煩已經讓他給整理出了個大概,該清算的已經清算趕緊,該敲打的也基本上都敲打過了,政務軍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唯一的讓他頭疼的便是缺人。
臨川府城一拿下,周遭包括平昌、丘水等八縣便盡歸於其手,這麽大的地方得治理,外要防範亂民賊匪,內要威懾世家豪強,韓瞻鼎手裏的信得過的兵根本就不夠用,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如今的境況是,韓瞻鼎和衛擎蒼等人表麵上拿下了臨川,可卻也被困在了臨川。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韓瞻鼎和林歲曉他們在操心,林歲晚想得少,也懶得去想,最主要的是她其實也不太想得明白。
不過林歲晚也沒閑著,糖包子說她既然成了這個世界的人,總歸要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麽,才不辜負她穿書一場的意義。
林歲晚對於這話其實是不屑的,誰規定活著就一定得有意義了,再說了那些所謂的意義又是由誰來定義的?
不過當弘武館的一名師兄因為傷口感染死亡後,林歲晚突然就醒悟了。
她依然不覺得自己必要活得有所謂的意義,但如果能為自己認識的親人和友人的生命做些什麽的話,她其實是很樂意的。
林歲晚跟糖包子說了自己的想法,糖包子建議她重點攻略藥物學,努力將一些有效的,能救命的藥物給研製出來,比如青蒿素,比如磺胺。
當然,以這個世界的科學技術水平,想要合成提煉這些藥物是很困難的,但畢竟有答案可抄,努努力其實也不見得就成功不了。
林歲晚動力十足,信心滿滿,糖包子說攻略藥物學的起點,是從學習物理、化學、生物、數學等基礎開始。
林歲晚這大半個月除了要在意識裏跟著糖包子上課之外,還要幫忙繼續配置火雷,日子可謂是相當的充實。
說起來火雷畢竟是殺人的利器,等死後下了地府,這火器帶來的孽債說不定還要算一筆在她頭上,到時候功德是正是負還真不好說。
可研製救命的藥物就不同了,她要是真能將磺胺等藥物給提前弄出來,這功德必定是無窮無盡的!
韓瞻鼎拿下臨川後,照例征用的府衙,原本的丫鬟小廝都被遣散了,隻留了幾個負責灑掃做飯的仆婦,偌大的院子裏景色奇好,還沒什麽人,倒是清淨得很。
林歲晚做完了糖包子留的功課後,跑到府衙外邊的荷塘邊上摘蓮蓬吃,還叫上難得有空閑的衛擎蒼。
夏末秋初的蓮蓬是青黃色的,吃著已經有些老了,不嫩也不怎麽甜。
林歲晚沒仔細將蓮子心給剔幹淨,苦得整張臉都扭曲了。
“嗬嗬,林家妹妹這是在作什麽鬼臉呢,瞧著還怪嚇人的。”說這話的是一名十八九歲的俏麗女子,穿著一身秋桂色華麗衣裙,麵上帶著調侃之色,眼裏卻藏著幾分輕蔑。
林歲晚嘴裏的苦勁兒稍微散去了幾分,歪頭低聲問衛擎蒼道:“她是誰啊?”
衛擎蒼幽幽道:“臨川前知府吳達的長女,吳妙琴。”
林歲晚不認識吳達,見吳妙琴帶著另一名十二三歲的女子結伴走到了麵前,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招呼。
吳妙琴倒是熟絡得很,自顧自玩笑道:“這個時節的蓮子米都老了,林妹妹也真是不挑嘴。”
林歲晚就是再傻也聽得出來她這話裏沒有多少好意,本就受不得氣的餓死鬼立時便不客氣道:“你別叫我妹妹,咱倆非親非故的,聽著也太奇怪了。”
吳妙琴訕訕,故作可憐道:“我瞧著林姑娘氣度不凡,原想厚著臉皮親近一二,卻不想是我高攀了。”
普通人聽了這話大約要謙虛幾句,可林歲晚不是普通人呀,她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勸誡道:“女孩子臉皮太厚可不好,你記得要改啊。”
衛擎蒼看著吳妙琴那青白交加的麵色努力忍笑,心想林小丫頭可真是懟人小能手,深得趙先生真傳啊。
說起來吳達此人也實在是個奇葩,身為臨川知府,守備造反謀逆的時候,他掙紮都沒掙紮一下就投降了,還將自己的大女兒吳妙琴獻給了弘武帝君。
如今臨川府被北疆拿下,這位前知府又掙紮都沒掙紮一下就投降了,如今正打著將小女兒吳妙棋獻給韓瞻鼎主意呢。
不過林歲晚並不知道這些糟心事,她隻是單純地覺得吳家姐妹倆對自己不懷好意,因此便禮尚往來也不喜歡她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