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登基2、今後,還望太後能多垂憐臣下
像羅正這樣心係魏氏宗親的忠誌之士, 還有不少,但城門上的人頭,到底還是起了作用, 私底下不論,至少當麵, 再也沒有人敢衝到魏姝麵前放肆了。
畢竟罵一次送走一個宗親, 送走的還是與自己關係最好要的, 知道的說是他們忠心,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故意借刀殺人。就連宗親們也紛紛表示,自消受不起這樣的忠心,並且偷偷通知自己過往的下屬、姻親以及故交:千萬別害我。
經此一事, 宗親們心裏雖然恨透了魏姝,但也算看明白, 他們現在就是謝蘭臣案板上的魚肉, 而謝蘭臣公開在眾人麵前說,要讓自己兒子登基, 還是以“魏昭”之名——
就像羅正想的那樣,謝蘭臣想讓自己兒子登基,勉強還能有其他原因解釋,但讓自己兒子姓魏, 也就隻有是為了魏姝這一個原因了。
謝蘭臣眼下如此癡迷魏姝,他們仇視魏姝、和魏姝作對, 自然討不了好處,應該多討好巴結她才是正途。
而且,雖然讓小郡王以“魏昭”的名字登基, 十分荒唐, 勢必會受到西北軍和整個謝家的阻攔, 到時必然胳膊擰不過大腿,但是萬一成真了呢?
屆時,江山還是姓魏,他們也還是皇親,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就算最終不能成,能借機挑撥謝蘭臣和西北軍的關係,也是好的。
不但宗親這麽想,大部分舊朝官員也是如此想法。
為了更快恢複各地秩序,謝蘭臣啟用了部分舊朝官員,但一部分人自詡忠臣不事二主,稱病不曾受召,如今也聽聞了謝蘭臣在城外的那番話,頓時病都好了,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領了差事,一邊暗戳戳地對謝蘭臣進言,說明“魏昭”登基的各種好處。
他們也不罵謝蘭臣是逆賊了,反而還稱頌他高瞻遠矚,英明睿智,此舉依先帝遺詔行事,不但顯得他光明正大,又能很好安撫舊朝遺民。
宗親和舊朝的人開心,西北軍和謝家人,這些天卻憂心煩悶不已,恨不能一天三遍勸謝蘭臣收回成命:
“小郡王年紀尚幼,怎能擔當重任?況且,王爺的兒子怎麽能不姓謝?”
“造反都造了,還管他個鳥的先帝遺詔?誰不同意王爺登基,直接殺了就是。”
“就算你再偏愛崇寧公主和昭兒,也該有個度。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且不說西北軍,謝家族中那麽多兄弟叔伯追隨你,為你鞍前馬後,結果連個皇親都撈不著?你讓他們心裏怎麽想?”
將來的新帝姓什麽,事關宗廟,關乎皇親,再往大點說,若再出現先皇那樣沒有子嗣的皇帝,下一任皇嗣是該從姓謝的人裏選,還是從姓魏的人裏選?
即便謝蘭臣能給所有謝氏族人封侯拜相,謝家人也不會允許新帝不姓謝。
況且,在謝家人和西北軍看來,謝蘭臣更應該自己登基,而不是擁立昭兒。
小孩子本就容易夭折,曆朝曆代,除非形勢所迫,少有選稚子為帝的。謝蘭臣雖然現在隻有昭兒一個孩子,但登基後會有三宮六院妃嬪,自然就會有更多的皇子,待所有皇子長大成人,再立太子也不晚。
前朝有些皇帝,怕太子勢力過大,會影響到自己的權勢,甚至一直不會冊立太子,等到咽氣的前一刻才定下儲君。
尤其昭兒還身負前朝血脈,甚至連冊立他為太子都需要更加謹慎,更別提直接讓他登基了。
即便西北軍無條件追隨謝蘭臣,但他們擁戴的人也隻是謝蘭臣,便是勉強能接受謝蘭臣的兒子登基,也絕對忍耐不了兒子不隨他的姓。
他們甚至覺得,是魏姝蠱惑了謝蘭臣,才讓謝蘭臣有了這麽荒唐的念頭。
以至於他們苦勸不下謝蘭臣後,也沒想過找魏姝幫忙,下意識以為,魏姝非但不會幫他們,說不準還要吹枕頭風推波助瀾。
然而,他們眼中夜夜吹枕頭風蠱惑謝蘭臣的魏姝,卻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謝蘭臣了。
那天在城外,魏姝因為太過震驚,沒來得及和謝蘭臣談論昭兒登基的事。之後她被接進宮,住回了自己原先的永樂宮,謝蘭臣卻一直在忙,甚至都沒有時間陪她和昭兒一起用飯,魏姝也就一直沒找到機會再問他。
但是,最近有關昭兒登基的風言風語,她卻聽了不少。
魏姝沒有耐心再等下去,打聽到謝蘭臣回了禦書房,便拎上一盞參湯,主動去找謝蘭臣。
此時已是深夜,禦書房內依舊燭火通亮。
謝蘭臣之所以會選在這裏處理公務,一是因為此處更方便召見外臣,另一則是因為,他如今需要批閱統籌全國事務,但對其他州郡的情況並不熟悉,而禦書房內,留有曆年地方上的奏折,可供他隨時調閱參考。
書房外值守的人,並沒有阻攔魏姝,魏姝便直接推門走進屋內。
謝蘭臣聞聲停下筆,朝她看來,問道:“這麽晚了,公主怎麽還沒睡?”
“王爺最近辛苦,我便讓人燉了一盅參湯,給王爺補補元氣。”魏姝把提著的食盒打開,取出一盅參湯,遞給了謝蘭臣。等謝蘭臣喝下,才又說道:“我還有一事想問王爺。”
謝蘭臣點頭,示意她問。
魏姝也不拐彎抹角,問道:“王爺是不喜歡昭兒嗎,才不想他姓謝?”
謝蘭臣不答反問:“公主想他姓謝?”
魏姝:“他是王爺的兒子,自然要跟王爺姓謝。”
“公主真這麽想?”謝蘭臣又問,“昭兒如果能以‘魏昭’的名字登基,公主便不會再受人攻訐了。”
如今的情況下,魏氏宗親絕對不會再反對昭兒姓魏,如果昭兒登基,社稷便還是魏氏的社稷,魏姝也就不存在“賣國”一說,最多算是為父報仇不擇手段罷了。
魏姝卻說道:“我不怕被人攻訐,當初我會做下決定,就不在乎別人怎麽評判我。我隻在乎昭兒……還有你。”
“西北軍和謝家很難會同意昭兒姓魏,王爺如果強要把這件事做成,他們最後隻會把主意打到昭兒身上——讓王爺改變主意很難,但讓一個小孩子沒命卻防不勝防。
“我這麽說並不是挑撥他們和王爺的關係,正是因為他們對王爺忠心,才會處處以王爺的利益為先。況且,王爺為我考量,我也想為王爺考量,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一些讓步,犧牲一點自己的利益,並不會讓人覺得委屈,隻會覺得滿足。”
這是魏姝第一次親口說出,她喜歡謝蘭臣。
謝蘭臣眼中漾起笑意,目光掠過魏姝纖細優美的脖頸,落在她似有星光閃耀的眉眼上。
這時候的魏姝不像是任何一種花,倒又一次讓他想到了大雪天被積雪壓彎的韌竹——如今,那根竹子終於甩脫負重,重新恢複了直韌筆挺。
和自己預想中的一樣。
謝蘭臣心中升起一股奇異的滿足感。
片刻後,他才接上魏姝的話,回道:“如此,我們就各退一步,昭兒姓謝,仍由他登基。”
這正合魏姝心意。
她從進門起,一直隻說昭兒不能姓魏,卻絲毫沒提昭兒登基的事,等的便是謝蘭臣的這句“各退一步”。
昭兒雖然不能姓魏,直接做皇帝還是使得的。
而魏姝自己,比起做皇後,她也更願意做太後——做皇後,保不準將來還要給謝蘭臣選妃,做了太後,謝蘭臣可就是她的臣下了……
魏姝眼角閃過一絲俏皮,謝蘭臣忍不住伸手,忽然把她拉進懷中。
原本是謝蘭臣坐著,魏姝立在他身旁。魏姝突然跌坐進謝蘭臣懷裏,不由驚了一下:“做什麽?”
謝蘭臣感受著身體漸漸升起的躁意,歎息道:“公主送的參湯太補了。”
他說話的氣息撲在魏姝耳後,魏姝微微戰栗了一下,提醒他道“這裏可是書房。”
“剛好,我們還沒在書房裏試過……”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盅參湯的原因,謝蘭臣今晚格外熱情,魏姝求饒了還不肯放過她,再加上後腰不小心又被印章硌到,魏姝不由越想越氣,索性第二天一早便帶上昭兒出宮,住到公主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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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禦書房中,照例又有人來勸謝蘭臣收回成命。
這次,謝閔也加入了勸說的行列:“並不是屬下們一定要阻攔小郡王登基,但至少也要讓小郡王姓謝,讓人知道他是謝家的子孫吧!”
謝閔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如果是之前,他們肯定是堅持讓謝蘭臣登基的,便是立小郡王為太子,他們都想再勸謝蘭臣想一想。但此刻他們竟然覺得,謝閔的提議也不錯,反正怎麽都比“魏昭”強。
他們甚至還自己安慰自己,小郡王有魏氏血脈,多少還能安撫前朝舊臣和遺民,也不是全無好處。
而且,之前他們什麽話都說了,謝蘭臣始終油鹽不進,現在讓一步也好,總不能一直這麽僵持下去。
於是,很快其他人便也紛紛附和道:“謝閔說的有理,隻要小郡王姓謝,我們便願意讓他登基……”
謝蘭臣一直等到他們勸累了,才勉為其難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昭兒以‘謝昭’的名字登基吧。”
他又補充道:“昨晚崇寧公主也勸了我同樣的話,今天一早她還搬出皇宮,稱我如果不答應,她就不會再搬回來。既然你們都是同樣的心思,我也就隻有答應了。”
眾人進宮的時候,確實聽說了崇寧公主一早離宮的事,此刻並沒有懷疑謝蘭臣的話,隻是意外魏姝竟然會勸謝蘭臣。
眾人對她的印象倒是一下子改善了許多。
不管魏姝是出於真心,還是惺惺作態,能為了勸說謝蘭臣搬出宮,至少說明她是個有分寸的人。
有分寸,等將來做了太後,才不會因為自己姓魏而做出糊塗事……
至此,眾人意見終於達成一致,又敲定了登基的日子,隨後廣告天下。
得知昭兒登基的姓名換成了“謝昭”,宗親和忠誌之士們倒是也接受良好。一開始他們就沒覺得“魏昭”能成,新帝能有一半的魏氏血脈,已經是慶幸了。
倒是羅正有次抱怨了一句,恰好又被魏姝的舅舅呂昉聽到,當即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之前先帝要為小郡王賜姓魏,你們內閣百般阻撓,尤其是你,為了勸阻先帝,恨不得當場觸柱,這時候又可惜小郡王不能姓魏,可要些臉吧!”
羅正被罵得臉色漲紅,悻悻不敢再提。
在昭兒登基前,被圈禁的魏氏宗親也終於重獲自由,雖然都被褫奪了爵位,但除封地外,其他資產並不收回。雖成了庶人,好歹有之前的資產傍身,儉省一些,至少也能衣食無憂。
謝蘭臣也沒忘了告訴他們,他們能有如此優待,而不是被流放,全賴魏姝求情,若是有人還不知感恩,城牆上那顆還沒摘下來的人頭,可還等著人作伴呢。
不管是出於畏懼,還是真的感激,此後魏氏族人再也沒有說過魏姝一句不好。
又過了一旬,昭兒正式登基,同時冊立魏姝為皇太後,謝蘭臣為攝政王。隨後又論功行賞,冊封了西北將領以及謝家人。
待登基大典結束,新上任的小皇帝,已經被累成了軟趴趴的一團,一回到寢宮便撲倒在龍**,像個任人搓扁揉圓的小團子,任由宮人們為他脫衣換衣,擺弄手腳,直到拾掇停當,他才撈過一旁的“過來”,抱進懷裏,對著它深深歎了口氣:“皇帝好累呀。”
“這麽累,可以每天多吃一……兩勺崖蜜嗎?”
其實,他隻要多吃一勺就夠了。但是爹爹說過,如果一個請求,不容易被人答應,那就先提一個更大的請求,這樣正常請求被答應的可能,就會大上許多……
可是,兩勺崖蜜算不算“大請求”呢?要不還是說三勺好了……
昭兒一邊想著,一邊抱著“過來”沉沉睡了過去。
另一邊,被昭兒念到的爹爹,正在親自為魏姝更衣。
華麗繁複的鳳袍落下,露出半個如玉的肩頭,謝蘭臣在上輕輕落下一吻道:“今後,還望太後能多垂憐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