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投桃報李
離開謝家後, 魏姝先去了仆從們安置的地方。
為了方便魏姝差遣,仆從們就近買下了嘉王府後街上的一處宅子,宅子倒也夠大, 隻是內裏的布置有些粗陋, 再加上離嘉王府實在太近了, 出入也不方便,魏姝便讓張公公帶人去打聽,城內有無空著的大宅子售賣。
這一打聽,還真打聽到了一處宅子, 名叫臨春苑,大小隻略遜於嘉王府, 但內裏花草山石卻布置得極用心,堪稱一步一景。而且,主人家也是偶爾才會來此小住。
一開始, 主人家並無售賣臨春苑之意, 直到魏姝多加了兩倍的價錢, 對方立刻歡歡喜喜地給出了房契。
魏姝便趕在黃昏前, 帶人搬了進去。
隻是眼下正是酷暑時候,臨春苑內雖然多樹多水, 也難掩暑熱。沒有冰塊消暑,十分難捱。
可去街市上買冰,卻遠不如買宅子順利。
空的宅子, 多加幾倍價錢,總會有人願意賣,但夏日用的冰, 多是前一年冬天提前開采儲存的, 往往供不應求, 有市無價。再加上天色已晚,張公公跑遍了集市,一時也隻買到了一些碎冰。
勉強撐到入睡前,碎冰已經全都化成了水。
小孩子尤其怕熱,便是左右不停地打扇子,昭兒身上的汗還是一刻也沒消過。
好在魏姝有一張象牙席,清涼如冰。魏姝讓人從還沒整理完的行李中翻找出來,給昭兒鋪上,這才得以讓昭兒安穩入睡。
象牙席,顧名思義,以象牙抽絲而製,因其製作工藝繁複,具體技法早已失傳,如今傳世的象牙席少之又少,魏姝的父皇也隻得了一張,後又賞賜給了魏姝。
魏姝給昭兒鋪上,自己便沒得用,好在半夜忽然下起雨,燥熱稍減,再加上有織雲在旁打扇子,倒也可以勉強入睡。
可魏姝卻怎麽也睡不著。
從小到大,她還從沒有像今天這麽狼狽過,連幾塊兒冰都用不起!
人有時候很奇怪,魏姝被皇叔逼迫和親的時候,都能忍耐住情緒,徐徐圖之;可是這會兒一想到自己連幾塊兒冰都買不到,想到昭兒熱蔫了的樣子,心裏的火氣和憋屈幾乎要噴薄而出。
原本搬出嘉王府的好心情也早沒了,她甚至開始忍不住埋怨起了謝蘭臣。
自己明明是為了救他才和大夫人結怨,而且自己今天才到嘉王府,正是人生地不熟的時候,他卻放著妻兒不管,著急去看自己的相好。真那麽喜歡相好,對她念念不忘,幹嗎還要和自己複婚?
魏姝聽著窗外亂糟糟的雨聲,心情越加煩躁。
忽然雨聲中似乎有什麽動靜,織雲好像隱約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嘉王,但因為隔著雨聲,聽的也不太真切,便小聲疑惑道:“不會是嘉王回來了吧?”
魏姝心裏正煩,冷笑道:“這時候城門早關了,他打哪兒回來?要回也回他的嘉王府去吧。”
門口卻吱呀一聲響,魏姝口中不可能回來的人,此刻卻從外麵走了進來:“城門雖然關了,但是作為西北王,半夜進城的特權還是有的。”
魏姝不防真是謝蘭臣,微怔了一下,卻沒有起身相迎的意思,靠在**悶聲問道:“王爺不是說今天不回來嗎?”
謝蘭臣道:“聽說公主被人欺負,受了委屈,作為丈夫,不能在公主被人為難時保護公主,已是的失職,這時候,怎能還有心思在外流連,自然是要連夜趕回來的。”
他的目光在魏姝鬢角微濕的發絲上停留一瞬,又掃過屋內,沒有發現冰塊,略想了想,便明白是怎麽回事。
西北不比神京,普通人便是有錢,夏日裏也很難買到冰。
他雖然留了謝閔給魏姝差遣,但王府的冰窖,向來隻認對牌不認人,而對牌在二房趙氏手中,謝閔拿不到對牌,便是有心也無力。
雖說還可以從其他人家裏,暫時借些冰來用,可這一借,魏姝剛到婆家便被趕出門的消息,十有八九便會瞞不住,於謝家和魏姝的名聲都不好。謝閔向來謹慎,也不會這麽冒險。
謝閔此刻就守在門外,謝蘭臣喚了他一聲,隔著門吩咐道:“你現在就回王府,向趙氏索要對牌,去王府的冰窖取冰,就說是我的意思,不但今天,以後連我的那一份,也一起送過來。”
謝閔得了吩咐,應聲而去。
謝蘭臣繼續搖著扇子,這才低頭問魏姝:“公主現在心情好些了嗎?”
魏姝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裳,還是白天離開嘉王府時穿的那件,衣擺也打濕了一圈,想是連夜冒雨趕回來,都沒來得及回嘉王府換件幹淨衣裳,便先來見了自己。
說實話,謝蘭臣冒雨趕回來,又是主動認錯,又是肯定自己受了委屈,表明態度和她站在一起,甚至自己還沒開口,便先發現自己沒冰用,立刻讓人送來……
雖是亡羊補牢,但也足夠體貼周到。魏姝心裏的鬱氣已經消解了大半。
但現在,她忽然想試探一下謝蘭臣的底線——他所謂的兩情相悅,到底“悅”到哪種地步?
她抬眼對上謝蘭臣的目光,不答反問:“老太太和大夫人那兒,王爺打算怎麽辦?”
“公主不必擔心,”謝蘭臣道,“稍後我會處理,往後再也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
魏姝又道:“可我不想再回嘉王府住了。”
謝蘭臣道:“公主如果喜歡這裏,就住在這裏,什麽時候想回嘉王府,也可以再回王府住,都隨公主的意。”
魏姝沒想到他會答應得這麽幹脆,眨了眨眼,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和昭兒一起住在這裏。”
謝蘭臣點頭:“昭兒自然要和公主住在一起。”
魏姝:“可我們畢竟是夫妻,我還是謝家的媳婦,這樣單獨從嘉王府分出來住,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說的也是,”謝蘭臣不等她說完,便道,“那不如就把此處立為崇寧公主府,公主有單獨開府的權利,把這裏設為公主的府邸,公主便能名正言順,想在這裏住多久就住多久了。”
魏姝本來想說的是,為了稍微名正言順些,不如就趁著她水土不服還沒好全,就說自己是為了清淨養病,才單獨搬出來住的。
至於分家,她根本沒想過,先不說老太太還在,不能分家,便是分了家,大夫人作為謝蘭臣的嫡母,她也擺脫不掉。
可她萬萬沒想到,謝蘭臣竟然會直接讓她把臨春苑設為公主府。
公主確實有單獨開府的權利,甚至,在魏姝的封地上,哪怕要建一連串的“崇寧公主府”都使的,但僅僅局限於在魏姝的封地上。
這裏可是西北,是最厭惡皇室的謝家的地盤。
魏姝自己都沒敢想過在西北開府,哪怕隻是簡單地擁有一座可以懸掛自己封號的府邸……
魏姝下意識坐直了身體:“王爺不是在和我玩笑吧?”
謝蘭臣為了給魏姝扇扇子,本就靠得很近,魏姝猛地坐直身體,幾乎整個人都撞在謝蘭臣的懷裏,謝蘭臣看著她近在咫尺的靈動眉眼,微微笑了笑說:“我不會拿這樣的事開玩笑。”
魏姝一時心跳都快了幾分,心裏十分驚喜,但還是矜持地推辭了一下:“老太太和大夫人不會同意的。”
謝蘭臣道:“我會說服她們的。”
謝蘭臣胸有成竹,魏姝終於抑製不住笑了,發自內心的欣喜。
再看麵前的謝蘭臣——她之前怎麽能埋怨謝蘭臣去祭奠自己的青梅竹馬呢?人都已經不在了,謝蘭臣一年也隻是懷念青梅一天而已,這能算什麽?隻能算謝蘭臣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啊……
魏姝開心之餘,也不忘投桃報李,立刻吩咐織雲道:“王爺的衣服都濕了,快去燒熱水,讓王爺沐浴,免得著了風寒。”
織雲卻猶豫道:“這裏沒有王爺能替換的衣物。”他們才搬來臨春苑,這裏隻有公主的衣物和用具。
“怎麽沒有?”魏姝道,“前些時候,我恰好讓繡娘給王爺做了幾套衣裳,鞋襪也都有,就裝在鑲銀的樟木箱子裏,快去拿。”
衣裳和鞋襪,是早在登船回西北前就做好的,但因為路上才和謝蘭臣鬧過別扭,魏姝怕剛好和,自己就拿出這些東西,示好太明顯,會顯得自己姿態低,原是打算過段時間再拿出來的。
不過,現在也是個好時候……
織雲聞言,立刻帶人去找,很快便捧著幾套華服走了進來。
謝蘭臣挑了一件紫色雲蝠團花紋的常服,說道:“我記得公主也有一件同樣繡紋的紫服。”
“應該是有的。”魏姝的衣物實在太多了,各種顏色各種花紋的應該都不缺,但卻並不記得謝蘭臣說的是哪一件,便模棱兩可應了一聲。
可謝蘭臣又說道:“確實是有的。”
魏姝反應了一瞬,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魏姝自覺不能白得謝蘭臣的好處,此刻對他的要求自然無有不應,便說道:“明天我正想穿那件衣裳,這就叫人找出來。”
謝蘭臣笑了笑,恰好外頭有人回稟,說熱水備好了。謝蘭臣正要往外走,卻又忽然抬起右手說:“太著急趕路,手腕好像有些扭傷了。”
魏姝:“……”就算要裝,好歹也換一隻手,剛才還用右手幫她搖扇子呢。
不過,魏姝最後還是沒計較這些小節,微紅著耳尖道:“那,我幫王爺吧……”
兩人洗到一半,謝閔已經把冰送了過來。
外頭的雨也不知道何時停了,漏出一絲月光,落在一片凝脂般的肌膚上。
作者有話說:
更晚了,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