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放肆
魏姝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永樂宮的寢殿裏,她略一偏頭,便看到了守在自己床頭的郭皇後。
郭皇後發覺魏姝醒來,幾乎要喜極而泣:“我就知道你會沒事的!”
冉嬤嬤立刻跟著說道:“公主暈倒後,皇後娘娘寸步不離地守在公主身邊照顧,連晚飯都沒顧得上吃,昨夜更是一整夜沒敢合眼,現在公主醒了,娘娘終於能鬆口氣了。”
一直守在隔壁的太醫聽到動靜,也匆忙趕過來,要再次為魏姝診脈。
郭皇後扶起魏姝,讓她靠坐在床頭,剛要拿過她的手腕,魏姝卻突然抬手按住了自己心口。
她大病初愈,麵色蒼白脆弱,皺眉捂著心口的樣子,簡直像是又要暈過去。
郭皇後當即眼皮一跳,急忙招呼太醫上前查看。
太醫仔細診過脈後,卻回道:“公主的病已經好了大半,將養兩日便沒什麽大礙了。”
郭皇後仍不放心:“那她方才怎麽又心口疼?”
太醫也有些奇怪,他的醫術雖不如莊太醫,但也算高超,依脈象上看,崇寧公主並不像是心肺有所不適的樣子,但謹慎起見,還是詢問魏姝道:“公主是怎麽不舒服,可否詳細描述?”
魏姝道:“剛醒過來時,倒不覺得有不適,方才皇嬸靠過來,才又開始覺得胸悶發暈了。”
屋內眾人聞言,瞬間都想到了郭皇後克魏姝的事。
老太醫有些無措地立在當場,不知道這病自己還該不該再看下去。
冉嬤嬤先忍不住道:“皇後娘娘視公主為己出,對公主愛護有加,公主若是聽信讒言,信了什麽刑克不刑克的話,豈不是寒了娘娘的心?
“再者說,皇後娘娘在公主身邊守了一整晚,若真克公主,公主焉能平安醒來?”
“皇嬸對我有多好,我當然知曉。”魏姝看向郭皇後道,“暈倒的時候,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父皇,父皇囑咐我務必離皇嬸遠一些,我還辯駁說皇嬸待我很好,父皇又說,他讓我遠離皇嬸,不是因為皇嬸不好,而是我們兩人命格不合的緣故。
“我原也不信,可皇嬸剛才一靠近我,我果然開始心口發痛,這會兒離得遠了些,心痛倒緩解不少。”
昨日魏姝剛暈倒時,尚有一絲意識,恰好聽到了張公公當時的話。
先前兩次發病,因為年歲太小,魏姝根本不記得。但昨天那種身體完全失去控製、胸口仿佛被壓上重物不能呼吸的感受,魏姝現在回想起還有些後怕。
郭皇後還是裕王妃的時候,魏姝和她幾乎沒有任何交道,及至郭皇後入主中宮,魏姝又恰好守孝,期間不曾參加過任何宴會。仔細算來,除了幼時的那兩次宮宴,昨天是魏姝和郭皇後共同出席的第三場宮宴。
魏姝並不信命格之說,可統共三場宮宴,她卻場場發病,倒也不一定是郭皇後蓄意害她,但必然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索性魏姝便假托夢到父皇,趁機和郭皇後隔開,既杜絕了不妥,也省得看郭皇後在自己麵前虛偽地扮演慈母了。
冉嬤嬤卻還要再為郭皇後辯駁。
同樣守了魏姝一夜的張公公,突然哭道:“先皇就公主這麽一棵獨苗,不管是真克假克,哪怕隻是圖個心裏上的安慰,也請皇後娘娘以後避一避公主吧。”
張公公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郭皇後再堅持留下,就有故意迫害魏姝的嫌疑了。
盡管她已經看出魏姝的不適是裝的,可誰讓魏姝有個好父皇呢,真是死了也不讓自己安生!
尤其是當著一屋子宮人和太醫的麵,自己竟被一個太監當麵驅趕,郭皇後心裏既憤怒又委屈,麵上卻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對魏姝道:“看到你醒過來,我就放心了,你且先好好養病,過幾日我再來……差人來看你。”
郭皇後維持著最後的一絲體麵,帶著冉嬤嬤悻悻而去。
郭皇後一走,全程垂著頭裝聾作啞的太醫,這才重新活過來,斟酌著重新為魏姝開了藥方,張公公又伺候魏姝用過藥和早膳,這才說起魏姝暈倒後發生的事。
張公公紅著眼道:“要不是及時找到醫案,公主說不定就……好在公主及時醒了,要是公主有個三長兩短,老奴到了地下,怎麽給先皇交代呢?不過公主放心,老奴已經把那醫案給抄下來了,好生存放著,隻盼再也用不著,但真到了要再用的時候,一定不會再讓公主像昨天那般凶險的。”
“張伴伴有心了。”魏姝寬慰張公公自己已無大礙,才勸動他下去歇息。
永樂宮裏,魏姝的家私還沒搬完,原先的宮人也還在,並不缺人照顧。
魏姝擔心昭兒昨晚沒見到自己,一個人在家還不知道怎麽樣,正要差人去趟公主府看看,可一抬眼,卻瞧見平寧公主和文寧公主竟然領著昭兒走了進來。
“昭兒怎麽來了?”魏姝既驚喜又怕被昭兒看出端倪。
昭兒卻已經小步跑上前,努力踮起腳,委屈地撲在魏姝身上。
魏婧在昭兒身後說道:“聽說姐姐醒了,特意來看看姐姐,路上先是遇到了文寧姐姐,隨後又恰好遇到嘉王,嘉王有事要去勤政殿,我們便順便把昭兒帶來了。”
織雲也跟著昭兒一起來了,此刻看見魏姝的病容,眼圈都紅了,又聽見文寧公主提到嘉王,急忙解釋道:“小郡王昨天沒等到公主,哭了半宿,今天一早聽說公主醒了,奴婢便央了嘉王帶我們進宮。”
宮內規矩森嚴,織雲雖是宮裏出去的,但要想再進卻不容易,隻能跟隨嘉王一起進來。不過,礙於有外人在場,織雲沒提昨晚找嘉王哄小郡王的事。
魏姝把昭兒抱上床,這才發現他眼睛又紅又腫,知道是他哭多了的緣故,頓時心疼不已,哄他道:“讓織雲先帶你用冷玉敷敷眼睛,好不好?要不等會兒眼睛該疼了。”
昭兒見到了魏姝,心神安定下來,學著自己以前生病時魏姝對自己常做的那樣,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魏姝的額頭,沒有感覺到異常,這才嗯了一聲,乖乖地讓織雲把自己抱下去。
待昭兒離開,魏姝才分出心神,讓宮人們給兩位公主看座倒茶:“恕我不能起身招待了。”
“都是姐妹,你又是個病人,何必這樣客氣。”文寧公主有些別扭地看了魏姝一眼,又說道,“昨天著實被你嚇一跳,便特意帶了點兒人參燕窩給你補補。”倒不是因為她好心,而是因為心虛。
昨天文寧剛嘲笑完魏姝,魏姝突然就暈了過去。好在大家當時的注意都在郭皇後身上,否則自己一定脫不了幹係。也好在魏姝今天醒了,要是魏姝沒醒,自己十有八九也要受追究。
“多謝姐姐好意。”魏姝讓人收下禮物,又轉向魏婧道,“也要多謝妹妹,我聽說昨天多虧有妹妹在,我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魏婧推辭道:“我並沒有做什麽,都是姐姐運氣好,如果姐姐真要感謝,倒不如謝謝嘉王,若非有他一目十行,也不一定就能及時找到那本醫案。”
文寧公主在邊上悄悄翻了個白眼,說道:“方才路上遇見嘉王,我見他雙眼通紅,與昭兒不相上下,想是因為擔憂妹妹,夜裏也忍不住落淚了呢。嘉王和妹妹之間到底還有昭兒,關係不比常人,哪裏用得著一個外人替他討謝呢?”
文寧公主特意加重了“外人”兩個字。
魏婧麵露尷尬,對魏姝道:“是我僭越了,姐姐見諒。”
魏姝隻笑了笑:“等我病好了,你和嘉王自然都是要謝的。”
不過,魏姝對謝蘭臣為自己哭這件事卻存疑。
在她心裏,謝蘭臣無疑是個心軟的好人,可即便如此,她也想象不出謝蘭臣為誰哭泣的樣子,甚至光是這樣想想都覺得怪怪的。
文寧公主和魏婧算是自小長大的,但和魏姝卻都不太熟,彼此之間也沒什麽能聊的話題,客氣過幾句,便有些沒話說了,魏婧趁勢告辭道:“姐姐大病初愈,還需多加休息,我見姐姐氣色還好,也就放心了,就不多打擾了。”
文寧公主也隨後告辭,但卻故意多磨蹭了一會兒,沒和魏婧一起離開,而是等魏婧走遠了,她突然對魏姝說道:“有句話我要提醒你,你信了就信,不信就當我沒說過。我知道你想和嘉王複婚,方才路上遇見嘉王,我瞧著平寧看嘉王的眼神不太對,我不好形容,總之你多提防著點總沒錯。”
說完,她也不管魏姝作何反應,直接轉身就走。
魏姝倒意外文寧也有偏向自己的時候,但對她說的話卻並不怎麽在意。
以謝蘭臣的家世樣貌,會有人愛慕他再正常不過。若謝蘭臣同自己成功複婚,等去了西北,便再也見不著魏婧,兩不妨礙。若是她和謝蘭臣沒能複婚,這種事她更管不著了。
這邊文寧和平寧一離開,織雲便抱著昭兒進來,又和魏姝說了昨晚昭兒大哭不止,無奈之能求助謝蘭臣的事。
謝蘭臣肯哄孩子,魏姝喜聞樂見,不管哄得好與不好,至少說明他肯接受昭兒。
魏姝見昭兒的眼睛好了一些,便又撐著精神陪他玩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麽,又悄悄問昭兒道:“你爹爹他昨晚真的哭了嗎?”
昭兒想起早起謝蘭臣的紅眼睛,又想到自己眼紅是因為哭多了的緣故,那謝蘭臣肯定也是了,於是他衝魏姝篤定地點了點頭。
*
另一邊勤政殿內,還不知道自己“名譽受損”的謝蘭臣,正在接受元和帝的質問:“你說你想和崇寧複婚?那為何先前和離時你那般幹脆,連昭兒也不要?”
謝蘭臣答道:“彼時和離乃先皇旨意,不得不從。而且,昭兒非是我不要,而是孩子幼小,實在離不開母親,才暫時讓他留在公主身邊的。”
元和帝冷笑一聲:“你也知道你們當初和離是先皇的旨意,既是先皇之願,如何能違背?”
昨日宮宴上如果謝蘭臣提了複婚的事,元和帝便打算用這個理由拒絕的。
這還要多虧先皇疼愛魏姝,怕謝蘭臣會借和離的事為難魏姝,幹脆直接下旨令二人和離。
如今先皇已逝,旨意無可更改,魏姝和謝蘭臣自然就不能複婚了。
謝蘭臣朝皇上拜了一拜道:“皇上公正嚴明,敬重先帝之心令臣慚愧,臣往後絕不再提複婚之事。”
元和帝愣了一下,沒想到謝蘭臣竟然這麽輕易便放棄了,然而下一刻,卻又聽謝蘭臣道:“但臣懇請皇上治郭皇後欺君抗旨之罪。先皇生前曾有旨,不準郭皇後參加宮宴,不準其靠近崇寧公主,然郭皇後卻置若罔聞,以致昨日險些害死崇寧公主,如此不敬先帝藐視龍威之人,當殺之以儆效尤。”
“放肆!”元和帝又驚又怒,氣得直接從椅子上站上了起來,
他正為外頭郭皇後克魏姝的傳言煩惱,哪成想謝蘭臣竟然直諫,直接想要郭皇後的命!
元和帝甚至開始懷疑,謝蘭臣到底是真想複婚,還是隻是假借複婚之名,置郭皇後於死地、甚至趁機禍亂大安才是他的真實目的。
作者有話說:
大家都別要老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