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三更半夜,朱曼玥一會兒鬧著要喝水,一會兒鬧著要洗澡,把蕭宗延折騰的夠嗆,纏著他把她抱在懷裏哄她睡覺。

蕭宗延作息規律,每天十點鍾要按時休息,現在已經過了正常的就寢時間,明天還有繁雜的日程安排,陪她熬到後麵實在撐不住了,衣服都沒脫就睡著了。

本該因醉昏睡的朱曼玥,卻在濃稠的月色中睜開了眼。

她在酒吧的確喝了很多,也的確是醉了一陣,但是當她蘇醒後發現自己躺在蕭宗延的車上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思考能力。

之後蕭宗延對她說的話,她全都聽見了。

這也是她第一次聽蕭宗延談起他過往的經曆。

她並沒有因為字裏行間的威懾而感到害怕,反而覺得他這個人多了有血有肉、真實而有溫度的一麵。

她幾乎是一下就確定了,他們是相互防備的同類。

蕭宗延當她是高潔無暇的小白花,其實不是哦,他們上流圈層是很黑暗的,她要是真單純的話,沒準被霸淩得比曾經的他還慘。

她靠著裝瘋賣傻大智若愚地活了二十三年,從沒有把真心掏出來給人看過。因為她知道,她生在大戶人家裏,是享著潑天富貴長大的,渾身上下都是寶,每個人都可以找出一萬條理由來背叛她。

就像今晚,她置身於茫茫人海中,還是被蕭宗延成功找到了。

按理說憑她的身世背景,隻要她足夠優秀,大可以隨便挑個領域橫著走。可惜她打小不愛念書,稍微高深一點的學科在她眼裏就和天書一樣。

高三那年父母見勢不妙提出送她出國深造,在飛往南法的航程中,她認識了一個五官深邃的異國帥哥,結果下了飛機以後差點被騙去賣掉。

當時她的父母和大使館費了好大力氣才讓她平安回國,從此她就對出國有了心理陰影。

她的爸爸媽媽是對她很好,但是她不能永遠躲在家裏不出來見人。

她現在這副八麵玲瓏的樣子,就是在家裏人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她自己陽奉陰違養出來的。

就算是沒有大謀略,能憑鬼主意活得風生水起也是她的本事。

可是蕭宗延和她坦誠相見的晚上,她突然開始懷疑她前麵二十幾年的活法都是錯的。

她不該因為自己太弱小就孤注一擲地依賴誰。

也不該連他的底細都不了解,就因為他的光鮮體麵,心無旁騖地想要嫁給他。

蕭宗延真的是一個深藏著銳利鋒芒的男人啊。

從因為自己的血液劣勢被人欺壓而不敢還手,脫變成大殺四方銳不可當的模樣,故事相當勵誌,她能夠感受到他在這個過程中釋放的血性和男人魅力。

她不但開始發自內心地傾慕和欣賞起他,還被點燃了熱血和**。

她瞬間覺得自己也行了!

蕭宗延說她其實很聰明,隻是缺少背水一戰的勇氣誒。

聽了他的話,她突然很想再努力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

但是,她現在好困哦,還是明天醒來再努力吧。

朱曼玥的睡眠一向很淺,第二天清晨,蕭宗延稍微一動她就醒了。

她先屏息靜等了半分鍾,見他沒了動作,心知他在觀察自己,便佯裝才睡醒的樣子,側身碾過他的手臂,摳著後背一翼的蝴蝶骨說:“什麽東西這麽硬啊,硌死我了。”

隨即睜開惺忪的雙眼,與蕭宗延四目相對。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醒來視覺沒有那麽敏銳,給所見之物都帶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她眼中近在咫尺的蕭宗延竟然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俊美,五官的輪廓似乎深邃立體了些,無端攝人心魂。

朱曼玥呼吸一滯,靈機一動開始了她的表演。

她扭頭將視線定格在他那塊等同於封印的手表上,抓住他的手腕往旁邊一拋,蹙起娟秀的蛾眉:“你能不能把這破表摘了,都硌疼我了。”

相當於給了蕭宗延一個台階下,旁敲側擊地告訴他,昨天她真的喝得醉倒了,他對她說的那些悄悄話,她都沒聽進去也記不得了。

可蕭宗延靠在床板上紋絲不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整以暇。

朱曼玥做賊心虛,當即以為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弄巧成拙,鬧了一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笑話。

正當她在這場心理戰中落於下風,快繃不住和盤托出時,蕭宗延笑著開了口:“你枕著我的手睡了一夜,把我的手都枕麻了,你倒是惡人先告狀了。”

朱曼玥心頭懸著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蕭宗延沒糾結於給她當了一夜枕頭的問題,語氣如常地問她:“今天上班嗎?”

“今天周六,當然不上了。”朱曼玥的語氣像極了被家長詢問要不要上學的小學生,她挺起胸脯特別驕傲地說,“你當我傻啊,要是今天上班我昨天就不會喝那麽多了。”

“是啊,當你傻。”蕭宗延說完,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將懸賞信息給她看,言明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昨天夜裏發布這條消息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你以為你能全胳膊全腿地在這裏聽我說話嗎?”

朱曼玥湊過去撇了眼懸賞信息的詳情,抬眼不可思議地問:“一百萬?”

蕭宗延還以為她為他用錢買她行蹤的事生氣,無言以對。

誰知朱曼玥震驚的卻是:“你什麽眼光啊,我在你眼裏居然隻值一百萬?”

蕭宗延:“……”

朱曼玥說著揪起小臂上的皮給他看:“你看看這細膩光滑的質感,再加上我閉月羞花的容貌,隻值一百萬?光是我這一身稀有血就不止一百萬了。”

她本是戲精附體和他開玩笑,沒想到蕭宗延突然板起臉來說:“你也知道。”

朱曼玥驀然被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和嚴肅凝重的語氣嚇得一哆嗦,驚恐地說:“好端端的幹嘛凶我。”

蕭宗延托起她的手又放下。

“就你這雙手,還有這雙腳,有慕殘的群體在見不得光的地方高價收購。你身上最值錢的不是你身體裏的髒器,是你的皮膚血液。皮經過仿生科技處理可以製成無排異反應的人造皮,這樣完美無瑕的皮膚組織一寸都高達上萬元,越完整越值錢,Rh陰性血更是千金難求。對了,你的子宮也具備價值屬性。如果隻是利用你生育已經夠可怕了的話,那麽被有宗教信仰的人用來養那些邪物,想必是超出你的認知範圍了。被殺害後拋屍是國內可見的最大尺度,可是你可能不知道,連屍體都有它的價值。”

朱曼玥聽得毛骨悚然,不禁縮起腿,抱緊雙膝:“你不要危言聳聽。”

蕭宗延卻麵不改色地繼續說:“不然被新聞報道出來揭露黑暗交易的怎麽隻有男性?是因為女性聰明一些?自然是因為贖都贖不回來了。每一次轉賣都價值不菲,從活著到死亡中間可以曆經十幾個環節的剝奪劫掠,你不妨想想,一手販子能獲得多少利益。”

朱曼玥瑟瑟發抖,半晌才鼓起勇氣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些內幕的?你參與了?!”

蕭宗延沒再借機嚇唬她,坦言道:“我經常出國,看得到牆外的世界。他們,玩得很花。”

朱曼玥自我安慰道:“那都是在外國發生的。我現在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我是最最尊貴的中國公民。”

蕭宗延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說:“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

朱曼玥怕蕭宗延接著她靠裝醉躲過的一劫跟她算賬,機靈地轉移焦點,親昵地抱住他的胳膊,輕言軟語道:“我要是沒喝酒,不得已而獨自走夜路,不是也有可能遇到這樣的危險嗎?打我是打不過的,你能教教我怎麽逃命嗎?”

蕭宗延哪能頂得住她撒嬌,一下就上了她的套,一本正經地教。

“被追逐不要朝自己不熟悉的地形跑。不要順從本能朝高處跑。學會像電影裏那樣,一路給對方製造障礙,尋找視角盲區,喬裝打扮,變換外形。萬一被捉住了也不要被動承受,一定要劇烈掙紮,激烈反抗,不要覺得乖乖聽話就能少受罪,或者盼著通過鬥智鬥勇脫身。現在刑偵技術發達,天眼密布,有膽量犯罪的不是高智商就是有經驗的慣犯,這很可能是你唯一的脫身機會,即將麵臨的遭遇會生不如死,所以大膽拿出必死的決心以命相搏。沒有武器可以用指甲和牙齒攻擊眼睛下身等要害部位,有武器要不停揮舞給對方搶奪的機會。”

說到這裏,他油然想起了昨晚被她撓傷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撩開睡衣看了一眼。

朱曼玥察覺到他的動作,也朝他胸口的傷口望去。

因為忙著照顧她而忘記處理的傷口經過一夜的放置,格外恐怖猙獰,在他緊實有致的胸肌上相當刺眼。

朱曼玥驚歎道:“這是怎麽弄的?這麽嚴重!”

她還好意思問他?

蕭宗延凜然抬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答案不言而喻。

朱曼玥訕訕摸摸鼻尖:“嘿嘿,我這麽厲害呢,那是不是說明我就算喝醉了也完全有能力自保哇。”

蕭宗延沉著臉說:“你是不是皮癢?”

朱曼玥舔舔唇,笑得狡黠:“蕭宗延,你緊張我。”

蕭宗延說:“我——”

話沒說完就被朱曼玥打斷:“是怕沒辦法跟我爸媽交差,我知道。”

蕭宗延被搶了台詞,隻得緘默不語。

朱曼玥捧著臉端詳了他兩眼,眉開眼笑地說:“可我也在你心上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