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來醫院報到的第一天,護士長就對他們這些實習生耳提麵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我希望大家都能夠活在當下。
可不就是當和尚嗎?
醫院距市中心至少半小時車程,遠離聲色犬馬,歌舞升平,方圓十裏都是荒草堆。
宿舍就在醫院隔壁,通勤兩分鍾,加班更容易。周邊開的幾家快餐店家家生意興隆,門庭若市的原因卻不是菜做得有多好吃,而是沒有選擇。
他們這幫實習生還沒失去大學生的身份,耐不住一點兒寂寞。朱曼玥振臂一呼,迅速得到了全員的響應,馬上脫下護士服,換上了自己的私服,浩浩****地出發了。
雨過天晴,天氣狀況良好,一行人叫了幾輛網約車都叫得很順利,都是不到一分鍾平台上的司機就接單了。
上車後,女孩子們的化妝品成了公用的,像傳接力棒一樣,每個人都借著燈光和月光補了層妝,一個賽一個美。
市區內新開了一家RTV,迎合大眾需求和心理,投其所好,既能吃飯又能唱歌。
因為環境是年輕人喜愛的風格,硬件設施完備,口口相傳,很快就火爆出圈了。
團建是朱曼玥提的,地點卻是大家一起定的,隻是隨波逐流的多,一個人說這兒好,其他人就都沒意見了。
或許是她一開始抱的期望太高了,到達目的地看到實際情況後,大失所望。
不夠鼓噪熱鬧。
對於她這種什麽樣的世麵都見過的人來說,未免忒乏味寡淡了。
在朱曼玥眼裏,這家店的餐品隻不過是從食堂的大鍋飯變成了大碗飯,擺盤不夠精致,食材也不夠新鮮,而且每盤菜都油膩膩的,添加的佐料不明。普通人唱歌也就差不多的水平,哪怕音響設備再好,也能聽出音調普遍降了八度,十句有九句不在調上,原唱一關就是大型翻車現場。
朱曼玥原本是想出來嗨,到了現場卻如坐針氈。
她真的很想逃……偏偏熱情的同事不放過她,興致勃勃地慫恿道:“不是你說要來的嗎?過去點歌啊,一起唱啊。”
啊,太無聊了。
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團建,甚至可以說大相徑庭。
她想聽的是一場群英薈萃的音樂盛宴,不是當顯眼包,在眾人麵前進行才藝表演。
好在不一會兒就有人喊她趕下個場子了,她火速借機逃出生天。
豪門恩怨多如牛毛,朱曼玥很早就明白世界上沒有能完全合拍的兩個人,曾經再要好的閨蜜也是走著走著就散了。所以她長久以來都在不斷交新的朋友,並且把所有朋友都歸了類。
這些是一起搓麻將的,這些是一起喝酒的,這些是一起打遊戲的,這些是一起看電影的……
分得清清楚楚。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她永遠不會缺少陪伴,而且在相處時始終像正常人一樣互相尊重,彼此照顧,禮貌客氣,不會因為太熟悉而越界。
她也就是看起來活潑、開朗、外向,實際上骨子裏理智、清冷、絕情。
現在喊她登場的是她的酒肉朋友們。
即將體驗的項目是喝酒、蹦迪、玩遊戲、看帥哥。
而同一時刻,獨守空房的蕭宗延正在圈子裏發布百萬懸賞——不管用什麽手段,隻要能把朱曼玥此刻的定位發給她,並讓她成功找到她,一百萬馬上到賬。
他臉色陰沉,握在手裏的車載儲存卡差點被他折斷。
在一旁噤若寒蟬的老吳見勢趕緊搶過來:“先生,卡裏的歌可是朱小姐一首一首下的,也是耗了心血的。”
蕭宗延豁然起身,嚇得老吳連忙後退半步。
蕭宗延把自己的手機甩給他,冷冷吩咐:“這個手機號,給我不停打,三不知哪次就打通了。打通以後告訴她,門禁時間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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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酒吧的瞬間,朱曼玥感覺自己整條血槽都被填滿了。
這光怪陸離的燈光效果,這震耳欲聾的動感DJ,這昏暗曖///昧的環境氛圍,這成群結隊的年輕男女……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正當朱曼玥迫不及待的往裏衝的時候,被厚實門簾前的酒保攔住了。
“不好意思這位女士,現在已經客滿,裏麵沒有座位了,請您先在大廳等位。”
朱曼玥指指裏麵:“我朋友已經在裏麵了,我進去找她們。”
“好的您請進,祝您今晚玩得愉快。”酒保說著掀起門簾放行。
看著不起眼的門簾吸納了超強分貝,門簾被掀開的一瞬間,此起彼伏的音浪排山倒海般朝她湧來,沸騰的人聲侵襲了她的耳膜。
酒吧裏跟隨節拍揮舞雙手的人很多,朱曼玥環顧了好幾圈才找到某個卡座上朝她招手的朋友。
她們的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燒烤和五顏六色的雞尾酒。
熱的涼了,冰的化了。
“等你半天了,終於來了。給,看看你要點什麽。”朋友說著把桌上印著點單二維碼的立牌放到剛落座的朱曼玥麵前。
朱曼玥撩了下遮住眼睛的空氣劉海,掃了碼,挑了幾款名字聽著就甜的酒,和五花八門的烤串。
舞台中央是酒吧請的某個小有名氣的樂團在表演,畫著濃妝的樂手們被攝像機鏡頭攝取,投放在了四麵八方的屏幕上。
先來的朋友已經搜羅了半天,靠著火眼金睛把每個角落的帥哥都挑了出來,口頭對朱曼玥報著方向。
朱曼玥循著她們的指示朝在座的靚仔們望去,眉毛不受控製地彎起來,笑得比夏夜裏盛放的花還燦爛。
不一會兒的工夫,她就深深陷在酒池肉林裏無法自拔了,如登極樂,飄飄欲仙。
酒吧裏的工作人員組織場內的客人玩起大尺度的遊戲,朱曼玥參與其中,被灌了好幾杯深水炸彈,回到座位上又把自己點的酒喝了大半。
短短一個小時內,臉蛋上就浮起了淺淺的酡紅。
酒吧裏最喧囂吵嚷得當屬午夜場,淩晨過後,喝嗨的人越來越多,紛紛解放了天性,投身舞池,放肆而盡興地搖擺起來,形成了群魔亂舞的壯觀景象。
朱曼玥快樂地穿梭在舞池裏扭得像蛇精的辣妹中,神經似的在頭頂比了個心,原地轉著圈。
卡座裏的同伴被逗得樂不可支,拍手大笑。
忽然,她們其中一個人的手機叮咚一響。手機的主人漫不經心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頓時坐直了,用手肘捅了捅身邊同行的人,把手機屏幕懟到對方的臉前:“是她嗎?”
被捅的人回頭一看,驚呆了:“真的是她。行走的一百萬?”
“你們在說什麽,什麽一百萬?”坐在她們對麵的人聽到錢來了精神,抵不住金錢的**湊了過來。
她們當中有人還沒拿錢就開始愧疚了:“就這樣出賣她不太好吧。”
另一個女生振振有詞道:“什麽叫出賣,不要說得這麽難聽嘛,這也是為她好啊。你看她醉成這樣,要是被人拐跑了我們也難辭其咎,不如讓她認識的人把她接回去,也省得我們把她送回家了。”
在場的第三個人也連聲附和:“就算為了錢怎麽了,人家都送上門了,幹嘛跟錢過不去啊。”
“可這是筆橫財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拿不義之財,容易惹禍上身。
最終她們一致決定,把朱曼玥的行蹤透露給蕭宗延,分文不取。
隻要朱曼玥平安回到家裏就好了。
蕭宗延趕到酒吧的時候是淩晨一點整。
朱曼玥四仰八叉地躺在卡座上,蹬掉了腳上的涼鞋,連腳腕處結實的皮質扣環都被她給掙斷了。
蕭宗延見狀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按捺住怒火,十分冷靜且有涵養地向她的朋友表示了感謝,等她們都告辭後才彎腰去抱朱曼玥。
可朱曼玥喝得爛醉如泥,一點兒意識都沒有了,哼哼唧唧地嚶///嚀著:“你別扒拉我,我難受。”
蕭宗延卻沒有放棄和她好好溝通:“難受你喝這麽多?”
朱曼玥像隻軟若無骨的貓一樣,把自己折成奇怪的形狀,抗拒著他的觸碰:“我就喝了一點點,都是甜的,和飲料沒有區別。”
蕭宗延試著問:“還認得出我是誰嗎?”
朱曼玥撐起上半身,定睛辨認完,衝她咯咯笑:“你是蕭宗延,我的未婚夫。”
蕭宗延又問她:“記得我們約法三章的內容嗎?我怎麽跟你說的來著?”
這下朱曼玥想都懶得想了,抬起腳,猝不及防地蹬了他的大腿一腳,險些直中他的命根,隨後趾高氣昂地說:“你不能這樣管著我,你要是再這樣管我,我就換一個不會管我的未婚夫。”
得,和她再沒什麽好說的了。
蕭宗延趁她不備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直到走到前台才把她放下來,摁在懷裏,準備結賬。
沒想到前台告訴他,離開的幾個女生已經把賬結了。
看看人家,酒也喝了,玩也玩了,不但能豎著走出門,還能神智清醒地結賬。
再看看他懷裏這個小傻子,有酒她是真喝,不帶含糊的,隻顧自己高興,仿佛天塌下來都跟她沒關係。
嗬。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