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醫院大樓前的十字路口是交通事故多發地段,有一個長達六十秒的紅綠燈。
通過以後就是醫院的停車場。
快到醫院樓下的時候,老吳突然問朱曼玥是把她在停車場放下來還是送到正門的大門口。
朱曼玥看了眼時間,距離考勤打卡的時間還有一刻鍾左右。
邁巴赫的確比她平時叫的網約車給力太多。
朱曼玥初入社會,人情世故一竅不通,聞言不解地看向老吳:“都把我送到這裏了,不送佛送到西嗎?”
老吳語重心長地解釋:“蕭先生今天早上自己開那輛路虎出門,是要去市政府開一場重要的政商會,故意低調才這麽做的,您該跟蕭先生學著點。醫院不是一般的地方,這裏最多的就是窮人和被病魔折磨的病人和病人家屬,不論您這輛車是您自己的還是蕭先生的,都容易卷入輿論風波。”
昨晚天色昏暗,沒人注意到這些,可現在天光大亮,無數雙眼睛盯著,人人手裏都握著一部手機,被人拍到後果不堪設想。
天底下誰都可以掙大錢,醫護人員、軍警、老師,絕不可以。
朱曼玥忽然想到昨晚在這輛車上,蕭宗延對她說的那句“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給我惹事”,冷汗密密麻麻地從後背滲出。
這是蕭宗延給她挖的坑嗎?
成心誘導她犯他的忌諱,把救她於水火當成逼她自己離開的籌碼,借機間接攆走她。
到時候她是千夫所指的罪人,而他是四兩撥千斤力挽狂瀾擺平危難的英雄,他大可以用她的罵名換他的英明,她還得對他感恩戴德。
如果這不是他一早就設計好的圈套,那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他怎麽不提醒她一句,昨晚更不會那樣輕易地把這輛豪車給她。
他明知道她要車的最大用途就是來醫院上班,連老吳都知道能想到,他能沒想到?
純屬巧合的概率太小了,她想不多想都難。
蕭宗延這麽對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都這樣厭惡她了,厭惡到上了這樣的手段,她要是還是不識趣,遲早被他挫骨揚灰。
朱曼玥前一秒還在幻想甜甜的戀愛,後一秒對蕭宗延的好感就悉數湮滅。
等老吳把車停在停車場,她懨懨對老吳說:“謝謝您,您傍晚的時候不用來接我了。”
說著她從包裏拿出下滿了流行音樂的存儲卡,“這個還給他。裏麵的歌,他想刪就刪了吧。”
—
市政的政商會開到下午五點準時散會,蕭宗延五點四十就到家了。
當他把車停進車庫,奇跡般地發現他送給朱曼玥的邁巴赫已經在院子裏了。
她不是六點下班,可能還會加班,回家的路上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怎麽提前回來了?
上學逃課,上班曠工,她可真是有出息。
蕭宗延一進門就叫:“朱曼玥。”
沒人回應。
保姆聞聲係著圍裙從廚房走出來,跟他交代:“先生,您在找朱小姐嗎?她沒回來啊。”
沒回來?
蕭宗延轉念一想,應該是老吳把這輛淋雨後泥濘斑駁的車開回來洗了,還沒來得及去醫院接人。
他又問:“老吳呢?”
要去接人的話現在也該出發了。
保姆幹了一天的活,對此一無所知:“不知道。先生,朱小姐今天會過來吧,晚餐我是按兩人份準備的。”
蕭宗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脫掉西裝外套掛在衣帽架上,隨即進了自己的臥室。
臥室裏的殘局已經被保姆收拾幹淨了,但是朱曼玥粗心大意落在他這裏的粉色發卡被保姆端放在了床頭櫃上,照顧到他的潔癖,下麵墊了張疊放整齊的紙巾。
從臥室裏的飄窗能望到樓下院子裏的邁巴赫,他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這輛車的動態。
這輛邁巴赫原本是他當初買來準備送朱曼玥的成人禮物。
之所以選的白色款,就是因為考慮到她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白色日後好重新噴漆。
他一直催朱曼玥學車,可朱曼玥嫌學車太曬一直找各種理由搪塞,這輛車也就一直沒能送出手。
閑置著閑置著,也就成絕版了。
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愛攀比的時候,在她那群小姐妹麵前不能輸了麵兒,昨天晚上趁機送給她,還給她配了專門的司機,這下她果真沒理由不收了。
沒多久,保姆過來找他:“先生,飯做好了。正好到下班時間了,我回去陪孩子了。孩子上學的事謝謝您了。”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句話令他更煩躁了。
他抬起手示意保姆可以走,旋即掏出手機給司機打了通電話詢問去向。
結果老吳意料之外地對他說:“事情我已經給您辦妥了,朱小姐下午不讓我接了,我就跟張秘書申請調休了。”
蕭宗延不明所以:“我讓你辦什麽事了?”
老吳也懵了:“您不是一直希望朱小姐別再糾纏您嗎?所以我就旁敲側擊說您送她車的目的是想讓她犯錯誤。現在她估計已經徹底死心,今後不會再對您死纏爛打了。”
蕭宗延聞言渾身的氣血都逆流了。
他攥著手機的手越握越緊,將電話那端的司機罵得狗血淋頭:“我是這個意思嗎?跟了我八年都不知道,我要是要你做什麽會明確表態。什麽時候輪到你揣摩我的心思,拿著雞毛當令箭了。閉上嘴專心開車,很難嗎?馬上天就要黑了,你讓她一個女孩子去哪裏?要是出了什麽事你負得起責嗎?換作是你家七八歲的閨女你擔不擔心。”
老吳見他大發雷霆,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忙不迭慌張地說:“我立刻去找。”
蕭宗延深吸一口氣,恢複了冷靜:“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你不是調休了嗎?”
老吳誠惶誠恐道:“可是……”
蕭宗延屏住呼吸:“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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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曼玥昨天第一時間救完人後,除了護士長當時的口頭表揚,沒有獲得額外的嘉獎。
今天一去上班,病人的其他家屬對在手術室裏搶救病人的醫生千恩萬謝,就差沒有跪下來磕頭了。
可輪到她給病人測體溫的時候,那家人的家人對她十分冷漠,非但沒有對她道謝,甚至把病人中午沒吃完的盒飯塞進她手裏,使喚下人一樣讓她幫忙帶出去扔掉。
朱曼玥提著殘根冷炙走到走廊前的垃圾箱前,發現垃圾箱已經滿了,又樓上樓下跑了幾層,還是滿的。
正當她崩潰得快要掉眼淚時,負責打掃衛生的保潔奶奶推著垃圾車步履蹣跚地朝她這邊走來,她一下就收住了快要湧出來的眼淚,把手上的垃圾丟進垃圾車裏,順便幫老人把垃圾袋從垃圾箱的拖出來搬上車,換上了新的垃圾袋。
就在這時,李樂穎的電話催命似的打過來,一接通就衝她埋怨,“我都快累死了,你躲哪兒偷懶呢?”
按照她在家的脾氣,誰這麽跟她說話她早就發飆了,可畢竟是在外打工,受了委屈以後忍著才是常態。
她把自己的情緒控製得好好的。
她沒有反駁李樂穎,隻甕聲甕氣地說了聲:“來了。”
過去以後她終於知道李樂穎說的“累死了”是什麽意思。
倉庫裏到了一萬瓶輸液水,送貨的沒責任心,隻是把藥劑一箱一箱分門別類,並沒有搬到儲存藥劑的架子上,以“還有別家醫院要送,來的時候倉庫的門沒打開”為由,把貨撂門口就跑了。
李樂穎是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叫了工程和安保,可兩邊都說不歸他們管,跟她同級別的護士又都有任務在身,僅靠她一個人,這活要幹到猴年馬月去,於是連忙召集了所有實習生護士,搖了一群還沒畢業的愣頭青來。
朱曼玥就是被抓來的苦力之一。
要她說,關鍵時刻還是大學生靠譜。
凡事一個人幹會覺得很心酸,一群人一起幹就有趣多了。大家嘻嘻哈哈,一邊哼哧哼哧幹活,一邊誇誇對方的體能。
“朱曼玥,你臂力可以啊。”朱曼玥也茫然地被cue了一下。
她友好地回應:“我的健身教練也說我力量可以,但是耐力不行。”
沒想到隨口說的一句話會引得一群人中的健身愛好者跟她交流經驗:“你也喜歡健身啊,我也喜歡。你是在哪家健身房鍛煉?我之前是在學校附近的健身房辦的年卡,快到期了。正好,這不是來醫院實習了嗎?想就近找一家辦張月卡。”
可是她不是在健身房辦了卡,是家裏就有健身房。
教練是她爸的全職私教,她隻是沾光而已。
實話實說像是在顯擺,朱曼玥害怕太高調了沒人和她玩,真假參半地說:“我也沒有很喜歡健身,堅持不下來,路上接了人家的傳單,上了一節體驗課罷了。”
對方聽了也就不在執著於這個話題了。
幫忙搬藥隻是學雷鋒做好事,他們還有本職工作要做。
一整個下午,朱曼玥忙得不可交加,等她歇下來,已經精疲力竭了。
朱曼玥狂灌了三杯水才想起來看手機。
發現蕭宗延不知道因為什麽事,又給她打了十幾通電話。
屬實不太像他的作風。
應接不暇的高強度工作讓她暫時忘了蕭宗延這個討厭的人,這十幾通電話又把腦海中不愉快的記憶給喚醒了。
朱曼玥記仇得很,就是不接也不回他的電話,反而興高采烈地組織起小夥伴們團建。
她要讓蕭宗延,愛上一個不回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