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朱曼玥剛才打量蕭宗延的時候目光掃得極快,沒注意到蕭宗延另一隻手上還拿著一把傘。

他遞過來得隨意,朱曼玥接過來得順手,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的用意。

雨下得這麽大,兩個人合撐一把傘的結果就是兩個人一起淋濕。

蕭宗延不願跟她共享一把傘,也不願陪她淋雨。

可是,她何嚐又想和他一起淋雨呢?

蕭宗延對她的態度不值得她同他共患難。

見過蕭宗延的閨蜜在私下裏提醒過她:“玥玥,像蕭宗延這種從豪門圈子裏殺出來的佼佼者,能有今天這樣的地位,肯定是要多精明有多精明,手段要多毒辣有多毒辣,他的心就和千年玄鐵一樣,你不要妄想去焐熱,不然最終隻會讓自己受傷。你啊,生在象牙塔裏,養在溫室,從來沒有經曆過挫折,這麽單純玩不過他的。”

她心裏有數。

或許正因為蕭宗延太強她太弱,在極端的強弱對比下,即便她犯了什麽錯,路人也隻會注意到蕭宗延做的不對的地方。

尤其是兩家人坐在一起的時候,在金融場上叱吒風雲的蕭宗延隻有挨罵的份。

外人都認為蕭宗延性子冷,他們倆在一起絕對是她吃虧,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對蕭宗延從來沒動過真感情,隻是把他當做避風港罷了。畢竟蕭宗延的身家放眼全國也沒幾個能匹敵,隻要站在他身邊,哪怕他不心肝寶貝似的寵著,她也能狐假虎威賺到許多優質的資源。

想當初她自願給蕭宗延輸血,其實也不是因為她菩薩心腸,而是因為看到命懸一線的他想到了自己。

她和蕭宗延都是罕見的熊貓血型,一萬個人裏都未必能出一個,她怕她生命垂危時沒人救。救活了蕭宗延,有他這個同類在身邊,至少能讓她在心理上得到些許安慰。

她不是蕭宗延的血庫,他們互為血包。

不過雙方父母給他們定親的時候她的確是挺高興的。

蕭宗延生得英俊,儀表堂堂,聲音好聽。

他的手、他的身高、他走路的姿勢、他穿西裝的樣子,都深得她心。

還有蕭宗延不近女色這件事對她很友好,這說明她永遠不用擔心有情敵。

她最討厭和別的女孩子搶東西了,以往有人和她爭搶,她都是慷慨大方地直接施舍給對方的。

如果有這麽一天,蕭宗延鍾情於他人了,那麽他和那些她第一眼就喜歡、最終卻棄之如敝履的玩物不會有丁點兒區別。

她才是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冷血動物。

朱曼玥腦子裏裝著這些事,走起路來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也不想就拉開了後座的門鑽了進去,正收著傘就聽到蕭宗延不滿地問:“當我是司機?”

實際上朱曼玥隻是走神了,不是故意的,可話到嘴邊,說出來的卻是:“不然咧,你不是一向嫌我坐副駕打擾你開車嗎?”

每次她坐他副駕他都有意見。

“遮光板上的鏡子是專門用來給你補妝的?”

“行駛過程中別在中控的盒子裏亂翻,影響我換檔。”

“空調溫度調這麽低做什麽,別人都是水做的,就你是冰做的?”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蕭宗延被她這麽一懟,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泠月高懸,風刮得更大了些,夾道的行道樹枝葉隨風搖顫。雨刮器一直在不停地揮舞,奈何瓢潑大雨一陣陣地砸在擋風玻璃上,激起層層漣漪。

朱曼玥喜歡這樣陰沉的天氣。

雨幕封死了玻璃,坐在車裏壓根看不見窗外的風景,可靜謐得隻能聽到雨聲的氛圍很容易撫平心緒。

她把頭靠在窗戶上,伸出手,漫不經心地用指尖劃過窗外雨珠滑落的軌跡。

“蕭宗延,你放首歌吧,我想聽歌了。”

“沒有。”

朱曼玥一怔:“沒有?怎麽會沒有?你車可是頂配誒,有這麽好的音響設備你不存歌?”

鋪張浪費,暴殄天物。

蕭宗延沒有搭理她。

朱曼玥不是第一天和蕭宗延相處了,卻是今天才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無趣。

她以為他起碼會聽些高格調的鋼琴曲或小提琴曲的,沒想到他對音樂絲毫不感興趣,或許還會覺得旋律幹擾他思考。

作為一個從小學一年級起就開始邊聽音樂邊做作業的“差生”,她完全不能理解蕭宗延這樣不苟言笑的精英。

朱曼玥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換做平時,她這麽困的話早就閉眼小憩了,可今天她救了個人,心底有股抑製不住的興奮。

沒上車之前她尚且為是否會無家可歸而憂心,眼下歸宿有了著落,這樁功德無量的善事她必須廣而告之。

她想起這件事,傾身探向蕭宗延的駕駛座,一副邀功求誇獎的樣子:“蕭宗延,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出來晚了嗎?”

蕭宗延顯然以為她半天沒動靜是在想借口,誤以為她是終於編好了理由,準備為自己辯解,全然不在乎。

“不守時就是不守時,沒什麽好說的。這件事過去了,不必再提。”

雖然深究起來她遲到是不對,但是定時間規則的是他,他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這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怎麽到頭來聽起來像是他寬容大度不計較,而她原本不該被原諒?

朱曼玥提起這件事本不是為了替自己解釋,可聽他這麽說,非跟他說清楚不可了。

“我是因為救了人才出來晚的好不好。護士長誇我能幹呢。救人難道不比赴約重要嗎?既然你想要我把你放在比生命還重要的位置,不該積極表現,努力爭取嗎?怎麽能怪我為了這種更重要的事情晾著你呢?”

話音剛落,蕭宗延那濃黑的劍眉就皺了起來:“我什麽時候想要你把我放在比生命更重要的位置了?再說我怪你了?”

“怎麽沒有。”朱曼玥委屈巴巴地控訴道,“你一見到我就凶我,還怨我沒有回你電話。可是雨下得這麽大,你都沒有想過我怎麽回家,要不是我給你打了電話,你一準把我拋下。現在天空下的雨,就是我心底流的淚。”

她說前麵兩句的時候,蕭宗延還當真認真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可後麵她越說越離譜,他就看穿她的把戲了,條分縷析地說道。

“首先。你們家在北京不缺房產,不給你住的原因我想你也知道,我希望你能跟父母明確表態,盡快結束這場鬧劇。這些年來我一直很感謝你當初救我性命,我也早就說過,我可以以別的形式報答,用婚姻做交換草率且荒誕,恕我不敢苟同。”

“其次。天空不作美,不是我的責任,我沒有義務像看顧女兒一樣隨時接送你。我之所以會來,一是因為我前麵說的恩情,二是出於對長輩的尊重。我姑且可以收留你一陣子,但你須得知道分寸。”

“最後。不論你想要什麽,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我都可以滿足你。隻有一個要求,不要給我惹事。其餘,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我沒工夫管,你也不用事無巨細地跟我說,我並不想聽。”

這些車軲轆話,蕭宗延都曾傾盡耐心,反複對朱曼玥說過。

時不時,間歇性的,提醒她一下。

不知道的還以為蕭宗延多好的脾氣。

但她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要臉地傍著蕭宗延比較安全。

像她們這種豪門圈子裏的富家千金,生得膚白貌美,又在花一樣的年紀,就是一塊肥美的天鵝肉。

窮的富的都在覬覦。

她很擔心自己被有心之人盯上,就此香消玉殞。

蕭宗延跟那些賊眉鼠眼的老色批有著天壤之別,朱曼玥沒少拿他當擋箭牌。

蕭宗延的名號特別好用,報出來還真就沒人敢惹。

反倒是她挑釁了蕭宗延無數次,都隻是接到他的警告和威懾,不曾受過實質性的傷害,自然變本加厲。

她最拿手的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大不了被他嚇唬嚇唬。

他又不會真對她怎麽樣。

更何況搬到他家去是他們兩個當著雙方家長的麵定好的。

現在又反悔跟她說這些。

嗬,男人就是矯情。

“哦。”

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往往最能把人逼瘋。

而蕭宗延有涵養,維持住了風度,隻是臉色差得堪比代表三星堆文明的青銅器。

到他的花園別墅時雨已經快停了,淅淅瀝瀝地落在越過鐵欄蔓生的薔薇前。

蕭宗延的邁巴赫停在院門口,熄了火。

他正準備開門下車,肩上忽然搭上了朱曼玥那白嫩纖細的五根蔥指,惹得他呼吸一滯,半晌未動。

朱曼玥翻手將手掌朝上,中指帶動其他幾根手指向上勾了勾:“儲存卡給我,我下幾首歌。”

意思是她今後會繼續麻煩他,頂著他的不待見經常性地坐他的車。

蕭宗延似乎隻想快點打發她,利落地拔掉插在車上的儲存卡,摁在她的手心,不冷不熱地說:“這輛車給你了,明天給你配個司機。”

朱曼玥挑了挑眉。

這麽嫌棄她,那她要是住他家,他是不是打算把房子也給她?

還有這種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