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絲斜飄進傘裏,淋濕了肩頭和袖口,褲腿也被鞋跟帶起的積水濺濕了。
今天是朱曼玥第一次夜宿蕭宗延家。
他家裏沒有她的衣物。
可是明明都提前說好了,不知道他為什麽什麽也沒準備。
就算他一天都在外麵奔波,也該遣人置辦一些才對。
不想讓她入侵他的地盤的心思很明顯了。
他就是一頭領地意識強烈的雄獅。
濕噠噠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實在難受。
朱曼玥想洗澡,問蕭宗延要他的衣服。
蕭宗延的潔癖嚴重得很,跟他的車一樣,給她穿了就不會再要了,但朱曼玥沒道理穿他的衣服還嫌棄他的衣服是他穿過的。
見他有些猶豫,朱曼玥補充道:“我身上這套,自己烘,自己洗,不會髒了你的手的。”
她猜蕭宗延也怕她濕著身子在家裏走來走去,把家裏弄得東一個腳印,西一個腳印。
可蕭宗延想的是她萬一感冒了鐵定賴他,於是思忖了片刻後對她說:“浴室門口有今天剛送來的浴袍。”
終究是沒讓她碰他的衣物。
他涇渭分明的邊界感令她覺得是自己唐突冒犯了。
無所謂,不用露宿街頭就行。
朱曼玥威脅蕭宗延的時候百無禁忌,可她上班以後便失去了玩樂的興致,沒了去燈紅酒綠的聲色場所過夜生活的心情,晚上隻想找個舒服的大床好好睡上一覺。
朱曼玥依照蕭宗延說的,走到浴室旁的衣櫥旁打開櫃門。
櫃子裏的感應燈自動點亮。
木杆上孤零零地掛著一件浴袍和一堆空的木質衣架。
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衣物,空**整潔。
朱曼玥無暇思考她穿了蕭宗延的浴袍,蕭宗延一會兒洗澡的時候穿什麽。
她知道他肯定有辦法,不然也不會這樣安排。
她拎著幹淨潔白的浴袍進了浴室,在裏麵環顧了一周後將浴袍掛在了牆上的不鏽鋼支架上,隨後關上門,順勢反鎖,慢慢褪下了身上的衣物,搭在了浴缸上。
如果她是在自己家的話,她會用浴缸泡個舒舒服服的牛奶花瓣澡。但現在她不在自己的地盤,也沒那麽多講究,打開花灑,迅速衝了個戰鬥澡,然後裹上準備好的浴袍,把頭發用藏在抽屜裏的吹風機吹幹。
最後,她在滿室氤氳的霧氣裏,從紙匣裏揪了一長條衛生紙,小心翼翼地將堵在出水口處的落發處理掉,又仔仔細細洗了個手,抱著脫下來的髒衣服清清爽爽地出了浴室。
主臥的燈不知何時亮了起來,蕭宗延應該在裏麵。
朱曼玥昂著頭望了幾秒,沒有去找他,而是徑自來到生活陽台,借著月光摸到了燈的開關,踱步到洗衣機前。
雖然她跟蕭宗延打了包票說自己的衣服自己洗,但她長這麽大還沒用過洗衣機。
在家的時候,她的髒衣服都是直接交給保姆就完事了。
大學期間,也是裝塑料桶裏拎到洗衣房,交給洗衣房的阿姨,花五塊錢了事。
這會兒要自己動手了,屬實是有些為難她這個大小姐了。
朱曼玥把自己的一套髒衣服丟進洗衣機裏,弓著腰研究了半天,逐漸暴躁,不由抓耳撓腮。
末了,豎起食指對著洗衣機上的按鈕狂按。
怎麽不出水?
朱曼玥被這破機器惹急了,撈過立在水池邊的塑料盆,從水池上方的水龍頭裏接了一滿盆水,準備往洗衣機裏灌。
“你在幹什麽?”
蕭宗延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了她身後。
朱曼玥紅著臉窘迫地說:“洗衣機好像壞掉了,摁下啟動鍵以後不自動放水。”
蕭宗延信步走到她身後,巨大的陰影籠罩過來。
朱曼玥連忙閃開,騰出操作的空間任他施展。
蕭宗延修長的手指靈活地在洗衣機上戳了幾下,一股水流瀑布似的從進水口嘩啦啦地流出。
蕭宗延看她的眼神難以言喻,朱曼玥忙不迭說:“洗衣機上的標識和按鈕的數量對應不上,設計得有問題,一點兒也不智能。”
蕭宗延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朱曼玥被他笑得心頭起火,正欲跟他大戰三百回合,突然看到他已經換上的家居服,怔了怔,歪頭疑惑地問:“你什麽時候洗的澡?”
“和你一起洗的。”
朱曼玥聞言睜大眼睛,反應異常激烈:“你別瞎說好不好!”
蕭宗延氣定神閑地重說:“和你同時洗的,主臥裏還有間浴室。”
“噢。”嚇她一跳。
朱曼玥還想跟他聊兩句,蕭宗延邁開長腿越過她,頭也不回地朝主廳走了,留下一句:“衣服別忘了晾,四十分鍾以後洗好。”
他不提醒她還真忘了。
朱曼玥守在洗衣機前看了會兒綜藝,一絲不苟地把自己的衣服都晾起來後才回屋休息。
蕭宗延家有好多間客房,都被家政阿姨打掃得纖塵不染。
朱曼玥隨便挑了一間床頭燈有氛圍感的,爬上床,還沒來得及關燈,就看到一隻小壁虎飛快鑽進了床板和牆之間的縫隙裏。
“啊——”
朱曼玥光著腳跳下床,“噔噔噔”跑到蕭宗延的主臥,狂拍緊閉的房門。
“蕭宗延,嗚嗚嗚……”
很快,蕭宗延麵色陰沉地從裏麵將房門打開,語氣不善地問:“怎麽了?”
他八成是都已經睡著了,又被她一驚一乍的呼聲吵醒了,說話的語氣多少帶了些起床氣。
朱曼玥驚慌失措地說:“有壁虎!”
蕭宗延當是天塌下來了呢,聞言不以為意地說:“下雨天,進來躲雨很正常。”
朱曼玥心有餘悸,楚楚可憐地說:“你的房間好像比較有生活氣息,它們可能不愛來。我想睡你這間。”
蕭宗延不禁氣笑:“我幾乎天天在天上飛,昨天才從紐約回來,你跟我說我房間有生活氣息?”
他不常回家可太好了,正合她的心意。
朱曼玥本來就有鳩占鵲巢的心思,聽他這麽說馬上打起如意算盤,笑嘻嘻地說:“那你既然不常住,能把房子借給我住嗎?”
“借?”
“嗯。”
“還嗎?”
“怎麽還……”
“不還怎麽能叫借?”
“那我可以勉為其難嫁給你,以身相許。”
“你想得美。”
朱曼玥耷拉下腦袋,唉聲歎氣。
“我是可以回家裏住,可是每天要好早起床陪我爸媽去公園溜達,晚上也要和他們一起散步,上下班前後好不容易有一點私人時間,感覺在不停走路。我想過自己的生活,可是無緣無故搬出去又怕他們會傷心。再說我剛實習,且不說錢賺多賺少,沒那麽快發到手上,實習期間也不讓掙外快,你要是不肯接濟我,那我就隻能住醫院宿舍,和一起實習的同事擠一擠了。過集體生活也沒什麽,大不了就因為生活習慣不同被同事排擠。我又不是吃不了那種苦,了不起自生自滅嘛。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看起來怎麽也不像是重於泰山的人,隻有化作春泥更護花了。”
或許是她說得有理有據,加上蔫頭耷腦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憐,竟然讓蕭宗延這種鐵石心腸的男人動了惻隱之心,心平氣和地對她說:“接下來兩個月,我都會留在國內跟進一個項目。你要跟我住也可以,前提是你得守我的規矩。”
“行啊!”朱曼玥驀然抬起頭,兩眼放光,“你說。”
蕭宗延麵不改色:“第一,十點的門禁,每天晚上你必須趕在十點之前回來,我十點鍾要休息,不想半夜被你吵醒。第二,你可以任選一間客房作為你的房間,回來以後隻準呆在你的房間,這是對我們雙方的隱私負責。第三,我很愛幹淨,不洗澡不許碰我的任何東西,自己製造的垃圾自己處理。”
朱曼玥聽完他提的要求覺得完全沒問題。
才三條。
跟人合租還要遷就室友呢,何況蕭宗延不會常駐,更沒說讓她交房租。
無異於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朱曼玥喜不自勝,用晶亮的鹿眼盯著他,點頭如搗蒜。
蕭宗延抿緊的唇微微張開,顯然是有開口催她去睡覺的跡象。
朱曼玥看出了他的意圖,連忙眨巴著眼睛問他:“可是你家有壁虎怎麽辦?我怕它咬我。”
蕭宗延歎息。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隨後便把主臥的門拉開:“在這睡吧,別再來煩我。”
朱曼玥就愛他嘴上嫌棄身體誠實的樣子,不禁眉開眼笑:“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蕭宗延冷嗤一聲,麵無表情地和她擦肩而過。
朱曼玥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握著門把手,用腳抵著門沿,探出腦袋跟蕭宗延說“晚安”。
一如既往沒得到任何回應。
朱曼玥緩緩走到床邊,爬上床的同時甩掉腳上的一次性拖鞋,在蕭宗延的**打了個滾。
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還殘留著他的餘溫。
朱曼玥望著天花板上透著微弱光芒的夜燈,側過身抱著枕頭偷著笑。
就算他蕭宗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到頭來還不是把臥室讓給她了?
等著吧,遲早有一天,她要他抱著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