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見蕭宗延敞開大門迎接她,朱曼玥心中的疑慮消失了大半,沒有再去想他是否提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樣懷疑下去就沒完了。
適當的警惕無可厚非,過於警覺非把她自己折騰神經了不可。
況且一直以來,她對蕭宗延來說都是不速之客,他沒懷疑她是否有和對家勾結就不錯了,如今蕭宗延不僅收留了她,還特地為她解鎖了新地圖,要是這次她親自驗證了隻是虛驚一場,再結合前幾次由於她浮想聯翩造成的烏龍,今後她在蕭宗延麵前可要難堪得抬不起頭了。
廊台行館修建得氣勢磅礴,入門是一條筆直的大道,而非幽深的曲徑,中間是栩栩如生的珍禽異獸浮雕,兩側由大小一致的青石板鋪就。樓宇巍峨,各抱地勢,高低起伏,錯落有致,頭頂的飛簷翹角美得令人歎為觀止。
與紫禁城不一樣,這裏的色係不是豔麗的朱紅,取而代之的是恬淡的青黛,故而雖然規模宏大,卻不至於逾越禮製。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嶙峋假山,廊廡格窗……古典風韻無處不在。適逢落英繽紛的時節,畫麵太美。
怪不得別人來買蕭宗延不肯賣,當真是寸土寸金。
除了布景,還有溫泉、泳池、汗蒸房、水療池這些療養的硬件設施。
蕭宗延甚至在後院弄了一個動物園,收納了各式各樣的花鳥龜魚,鴕鳥和羊駝。
朱曼玥本以為蕭宗延在異國他鄉呆久了會忘本,搞些崇洋媚外的名堂。
也對,蕭家祖上是自民國時就顯赫的世家,舉著民族大義走過救亡圖存之路,代代都是忠義之士。
他太爺爺抗過日,他爺爺援過朝,可都在戰爭結束後深藏功與名,把未來交付給小輩,安心隱居,頤養天年了。
在結親之前她曾童言無忌地問過蕭宗延名字的由來,說蕭宗延這名字是不是和傳宗接代的思想糟粕有關,她嫁給他以後,不會被逼著三年生倆吧。
然後就被長輩們笑話了。
他們說宗是國統,延是傳承,蕭宗延終究是要回國定居的,讓她不要憂心暫時的異地分離。
但是她覺得蕭宗延沒那麽快回來。
貿易戰打響之前,蕭宗延就在華爾街鋪開了戰線,靠著做空美股把美國佬欠中國不還的錢倒騰回來了不少,讓那幫美國金融專家節節敗退,恨他恨得牙癢。
近幾年國際形勢不好,各國的經濟都很蕭條,貨幣戰作為一條新的戰線,需要他這樣有能力的人戍守。
他這樣老在外麵飄著也不是回事兒,不是讓她守活寡了嗎?
她這人吧,表麵上看著向往自由,其實比一般的女孩子都黏人。
每次當著蕭宗延的麵故意挑釁,都不過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些自娛自樂的遊戲真的都不好玩,看似新鮮的玩意兒也是她早八百年都玩過的。
就連蕭宗延在他的度假行館裏弄得花花世界她都不感興趣。
她得有人陪。
最好是對她百依百順,把她寵上天。
像蕭宗延這種事業心重、沒辦法把她排在心上第一位的男人,或許不是她的良配,但應當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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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天,天兒太熱,代駕開著車載空調還是沒什麽耐心,十分鍾裏催了朱曼玥好幾遍。
朱曼玥把廊台行館巡了一圈,沒發現端倪,隻是覺得某間房裏的書架有點像電視裏演的機關,正用力挪呢,代駕的電話又打來了。
她分心接電話,沒注意書架上的書已有滑下來的趨勢。
說了沒兩句,書架上的書劈裏啪啦砸下來。
有的砸在她額頭,有的砸在她腳背,立竿見影地擦出了血印。
疼得她齜牙咧嘴,嘰哇亂叫,委屈巴巴地衝電話那端的代駕發火:“跟你說了再過五分鍾就來了,催什麽啊,催得我都被砸傷了。”
掛掉電話,她摸了下額頭,兩根手指都蹭上了血。
而她想象中的機關密道也不存在。
偷雞不成蝕把米。
就在她認真查探時,園丁大爺洗好了一筐水蜜桃來尋她,一進房間就被裏麵的景象驚呆了,痛心疾首地說:“朱小姐,您這是幹什麽啊。先生珍藏的這些書,多半都是獨一無二的古籍孤本,弄壞了可賠都沒法賠。”
朱曼玥這個始作俑者小心翼翼地問:“染血了要緊嗎?”
大爺聞言一愣,在看到她額角的淤青的血漬後問:“怎麽受傷了?我去給您拿點傷藥處理一下吧。”
“不用,我這就打算走了。”朱曼玥客氣地說,“勞煩您把殘局收拾一下,我趕時間。”
她是故意把傷留著的。
她要讓那個火急火燎的代駕看看他間接幹的好事兒。
真是的,幹服務行業還跟蕭宗延那個手可遮天的大人物脾氣一樣差,誰慣的。
不過到頭來她並沒有責怪因在烈日下暴曬而幾番催促的代駕,上車後把從園裏順的水蜜桃都送給了代駕:“等這麽久辛苦了,這些桃拿去解渴吧。你們平台有規定,我就不給小費了噢。”
見她這副態度,代駕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嘴裏嘟囔了兩句,也就息事寧人了。
午休時間短,朱曼玥一般上班的話,中午就留在醫院了,所以想當然地以為蕭宗延這個大忙人和她一樣中午也不回來。
結果她一回到他家,竟然發現他在客廳裏等她。
電視裏播放著午間新聞,蕭宗延坐在沙發上,整個身體都在明媚的陽光裏。
亮堂堂的光線將他的皮膚照得泛起冷白,五官的輪廓被勾勒得異常清晰。
熨燙平整的白襯衫領口半敞,露出棱壑分明的鎖骨。
朱曼玥沒來由地咽了咽口水,臉紅心跳。
蕭宗延的餘光掃到了她,向她投來視線,看到她額角顯眼的傷後問道:“你額頭上是怎麽回事?跟人打架了?”
“沒有,不小心被硬物磕了一下。”朱曼玥說著忍不住去碰額頭的傷處。
她是半個字沒提自己去了他的私宅。
去的時候視死如歸,可真到了他麵前很難有主動交代的勇氣。
她心想反正他的人也會跟他通報的,她何必上趕著給自己找事。
他要問的話再說吧。
蕭宗延給了她一個難以言喻的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昨天買回來的藥正好收在了茶幾抽屜裏,蕭宗延一邊拿出藥一邊召喚:“過來。”
說完一抬眼,就看見朱曼玥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來,腳也跛了。
蕭宗延:“……”
朱曼玥快到他身前時,蜷起受傷的腳,單腳蹦躂了幾下,順勢撲進他懷裏:“嘿嘿。”
蕭宗延歎了口氣,措置裕如地挽起袖子,用棉棒蘸了碘伏,毫不拖泥帶水地戳在了她額角。
朱曼玥疼得一激靈,連忙扒開他的手,蹙著眉毛說:“輕點兒嘛,疼死了。”
“這還不夠輕?”蕭宗延反問。
他怕是對輕有什麽誤解!
朱曼玥又被挨了他一棉棒後“嘶”了一聲,偏著腦袋躲開他的手:“好了好了,可以了。”
她額頭的傷口確實很小,劃得也不深,蕭宗延沒有為難她,轉而讓她把腳抬到沙發上來。
朱曼玥瞥見他一絲不苟的神色,存了討他心疼的心思,哼哼唧唧地說:“你讓我緩緩,做一下心理建設,真的好疼好疼。”
蕭宗延耐著性子等了一分鍾才問:“好了沒?”
朱曼玥的痛覺亦真亦假,聞言顫顫巍巍地伸出腳,屏住了呼吸。
腳上的傷的確更嚴重一些,不但有磕出來的淤青,表麵還破了點皮。
可還沒她喝醉時對他製造的傷害高。
而朱曼玥演得怕成什麽樣呢?
她表現得像是即將遭受酷刑的烈士,愁眉苦臉,如臨大敵,卻依然不忘耍著心機叮囑他:“你輕一點,最好是給我吹一吹。”
蕭宗延不禁覺得好笑:“朱曼玥,你裝也裝得像一點,沒上藥前大步流星,這會兒上藥就開始疼了?你的反射弧是不是太慢了點?”
朱曼玥嬌氣地說:“我這是疼麻了。不碰它就沒事,碰了當然疼。”
蕭宗延不聽她的狡辯,隻信自己的感覺,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地下手清創。
“啊——”朱曼玥尖叫一聲,抬手狠狠打了他小臂一巴掌,不想被他小臂上的肌肉反震,手也疼了起來,哭腔顫顫地說,“幹嘛呀!都說了會疼!”
蕭宗延淡定地把碘伏的瓶蓋擰緊,放回桌上,一言不發地起身回了臥室。
朱曼玥扭過頭盯著他的背影,窺探他的動向。
沒多久,蕭宗延換了一套更為正式的西裝出來,對保姆說:“我晚上有應酬,不回來,不用給我準備晚餐。”
保姆驚訝:“午飯也不吃了嗎?我都做好了。”
“不吃了。”
蕭宗延沒說他是專程為了看朱曼玥回來了一趟。
朱曼玥見他隻跟保姆交代,把她當空氣一樣,不同她知會,又氣又惱,捧著已經上過藥的腳丫,話裏有話。
“你就放心去應酬吧,留我在家也沒有關係。才不用管我受沒受傷,疼我自會強忍著,哪裏就疼死了呢?誰叫我沒有別的姐姐乖巧懂事、知書達理,不會討我將來的丈夫歡心?被冷落也是應該的。”
蕭宗延無奈歎息,回頭對她這個作天作地小嗲精說:“還能走我就帶上你,不然我不可能推輪椅。”
朱曼玥聽了當即跳起來,沒事人一樣飛快跑到他麵前,笑嘻嘻地說:“是去哪家飯店呀,中餐還是西餐?”
他就知道,沒有天生的嬌氣包,都是後天給慣的。
對她上的那點心,都是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