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Greek心神一震。

他怎麽也沒想到, 本是追溯聲音的來源,結果眼前竟會是這樣一副場景。

麵前站著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男人。

“……”

Greek喉結滾動了一圈。

因為即使不認識對方,但作為一個神誌健全的人類, 他能感受到, 男人看向他,尤其是對方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穿著的睡衣時, 那股幾乎要迸裂而出的濃烈殺意和仇戾。

Greek抿了下唇, 或許是因為壓迫感太強,原本天地不怕的自己,此刻竟生出了一絲膽寒。

但奇怪的是, 這個男人的臉並非全然陌生。

Greek在詫異之中大腦飛速搜尋, 不是認識的電競圈內人, 也不是李生溫父親的人脈……但很快,他在腦海中找到了目標。

這個人不會是……任從眠吧?

那個名氣鼎沸的明星??

怎麽回事。

那樣的人, 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隻是,沒等他深思這個問題,男人卻忽然動了。

踏過門板的聲音沉悶作響,如同修羅逼近一般, 每一聲都像踩在了他的心上。

Greek不自覺退了一步, 即使再沒眼力見, 他也能察覺到對方幾乎要溢出來的冷意, 毫無理由。

Greek舉起手,是讓對方冷靜的手勢,在這種時候指出對方是哪個哪個明星並不會對自己有利, 於是,男人有些僵持地幹笑道:“先生, 你找錯門了吧?”

“我們不認識吧?我隻是和男朋友出來度假……”

話音未落,Greek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強硬而狠戾的力量,扼住他的下巴,銜接著忘記滾動的喉嚨。

下一秒,Greek的肩胛與後背狠狠撞向了牆麵,肉體與冷硬的牆體相撞,發出一聲骨骼扭動的咯吱聲響,Greek幾乎忘了呼吸,強烈的撞擊感讓他在一瞬間眼冒金星,頭昏眼花。

Greek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血絲蔓延。

明明自己在同輩裏都算很高,常年在健身館泡著,自認為力量方麵不輸常人,甚至他想試圖剝開扼製住自己的手腕,卻發現如烙鐵般,紋絲不動。

……力量怎麽會相差如此懸殊?

Greek感受到血液仿佛擁堵在腦袋的血管中,讓他疼痛的同時,根本沒有絲毫反擊的餘力,這種絕望和慘淡的無力感更讓他慌亂起來。

“你做了什麽?”

聽見這個聲音時,Greek額角不禁滲出了一絲冷汗。

這個聲音,並非咬在牙縫裏說的,而是一種極致的、壓抑在骨髓裏的冷意和平靜。

所以更令他脊骨發涼。

Greek勉強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說:“你是任從眠?……你為什麽……怎麽會找到這……”

等等。

Greek聲音一頓。

景眠剛剛說……任先生。

眼前這個男人,名字就叫任從眠。

不會是……

Greek心頭一震,如同重創後的麻木般,他忽然浮現出一個荒謬且不可置信的想法:

任從眠……就是景眠所說的任先生?

景眠的結婚對象,竟是那個當今圈內最如日中天的明星任從眠?!

怎麽會這樣。

他怎麽可能隻是給一個二十歲的小電競選手下了藥,就得罪到了這種萬萬不能惹到的人物?

就算是不了解那個圈子,人們也能對這個人的身世略知一二,沒有拚命拍戲,僅憑三部作品就打入了獲獎賽圈,從不參加任何綜藝或宣傳,出道僅三年,就幾乎半隻腳踩進幕後,傳聞進入娛樂圈僅是為了擴充人脈,實際卻坐擁著勢力滔天的任家。

因為極其懸殊的身份和地位,至今還沒有狗仔敢爆這個人的黑料。

不知為什麽,這樣一個遙不可及的大人物,讓Greek感受到無盡的慌亂和恐懼,而這種慘淡而無力的、幾乎被絕望碾壓和狠狠壓製的感覺,卻莫名的,像是和幾天前重合了一般。

“……”

Greek瞳孔顫動。

不知怎麽,他忽然就想起了Ash。

那一晚,退遊五年的Ash毫無緣由地忽然上線,不僅震動了全光耀玩家,也做出了驚天動地的舉動。

Ash向自己發出PK挑戰,那時候的他也像現在這樣,感受到對方宛若地獄修羅般,冷酷而又不帶著一絲留情地睨著他,令人戰栗的窒息感包繞周身,讓Greek心髒的血液近乎凝滯。

而那一晚,似乎和現在緩緩重合了。

隻是現在,

透過瞳孔的反射,任從眠的表情,才更讓他由內而外的膽寒。

後背滲出的冷汗浸透布料。

這時。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落地的奔跑聲音,聽起來每一步都落得很大,幾乎是疾速且急迫的,朝這裏越來越近。

“眠眠哥!”

隨著宋羨陽的聲音響起,他也跑到了門前。

看到眼前這狼藉的一幕後,他的表情由詫異轉為因為暴怒而拳頭上青筋崩起的狀態,宋羨陽咬著牙,朝著額角淌下血跡的Greek走過來:

“媽的Greek,你這個下三濫的惡心傻逼……”

任總鬆手的一刹那,宋羨陽也順勢抓住了Greek的脖領,直接把人狠摔到了地上。

接著,宋羨陽俯身,攥緊的拳頭緊接著就落了下去。

一邊揍一邊罵:

“你知道勞資把M市都翻遍了嗎?要不是碰到了李生溫,我這輩子都想不到你帶著眠眠哥去了民宿,你這個缺德翻天的傻逼,幹缺德事還挑這麽隱蔽的地方……”宋羨陽膝蓋壓在地上,每一拳都毫不留情:“眠眠哥也是你能惦記的?!那是任家的人!你這是猥褻罪知道嗎?還想著以後參加比賽打電競?等著坐牢吧你……”

……

*

景眠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抱了起來。

意識太過昏沉,導致他無法思考,於是僵硬了一瞬,下意識的掙脫起來。

隻是,他剛想逃脫,卻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男人聲音:

“眠眠。”

景眠一怔。

心像是猛跳了一下。

接著,僵硬的身體隨之卸了力,徹底軟了下來。

景眠嗅到了任先生頸懷上熟悉的味道,浸潤到了布料之中,淡卻香,充斥著鼻尖,讓他一瞬間從危機和緊張感中撤離,徹底安下心來。

他被迎麵抱了起來。

任先生雙手有力地托起他,景眠也正好能稍稍垂下腦袋,環住男人的頸懷,以一個極其有安全感的姿勢,被抱了個滿懷。

景眠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燥熱蔓延開來,伴隨摻雜著電流的暖意,神經像是浸潤在了一觸即燃的電流中。景眠睫毛顫了顫,意識到Greek一定在那杯咖啡裏動了手腳,由於太過難以啟齒,隻好硬生生忍著。

他開口,低聲道:

“先生…怎麽找到這裏的?”

“你手機裏有定位。”

任先生聲線低啞,說話時,視線也會落在他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

僅是感受到了先生投來的視線,也會不禁熱起來。

景眠迷迷糊糊地想著,自己手機裏什麽時候裝過定位了?是任先生裝的嗎?

……嗯?任先生在他手機裏裝了定位?

景眠在腦海裏迷茫地思考,他把下巴枕在任先生的肩膀上,雙手下意識抱緊了一點,臉頰與對方的皮膚蹭到。

景眠莫名咽了下口水。

他想了一會兒,解釋說:

“我不是故意喝咖啡的…隻是沒想到他會下藥。”景眠越說聲音越小,像是認錯:“給先生添麻煩了。”

景眠感受到,任先生像是神色一頓。

接著,抱著自己的力道似乎更緊了些。

“是先生的錯。”

任先生聲音很沉:“抱歉,我來晚了。”

景眠想,一點都不晚。

雖然不知道任先生是怎麽如此迅速的聞訊趕來,但實際上,他比羨陽還要快,讓景眠難以想象,任先生這一路是怎麽趕過來……或是以怎樣的心情趕來的。

“我們要回家嗎?”

景眠問。

“不回家。”任先生聲音較平時更輕,景眠懷疑這是對於病號的待遇,讓他有種類似溫柔的感覺:“先去醫院。”

“他給你下的藥有沒有其他副作用,要確認一下。”

“……”

景眠被任先生抱著走過民宿走廊。

盡管被披了外套,景眠仍然感覺走廊之中似乎仍有冷氣侵襲,但同時,體內又有源源不斷的滾燙熱意升騰,較剛才更甚。

冷熱交替,如同天人交戰。

景眠輕輕吸了口氣,下意識朝任先生的懷裏縮了下。

怎麽可能有副作用呢?

景眠在心裏想著,不知為什麽,他莫名抗拒去醫院,又或者說,此刻內心深處渴望的、或是想要的……根本不是去醫院。

或許是藥效逐漸起了效果,並且源源不斷地放大,仿佛有一根弦被迫繃緊,萬千的稻草壓上去,隨時有崩裂斷掉的危險。

……這種感覺,已經要把他折磨瘋了。

但他知道,任先生下的決定一定是極難更改的,並且旁人也無從幹涉,去醫院就是去醫院,一旦任先生說出口,就沒有了回家的可能,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坐上前往醫院的副駕。

景眠喉頭幹澀,試圖和先生商量:“可以不去醫院嗎?”

“我沒有其他任何不適的症狀,不用去醫院的。”景眠輕舔了下幹澀的唇瓣,又試圖分析和感化:“先生,今天已經很累了……剛打完比賽,不想去醫院。”

以景眠的角度,能看到任星晚的睫毛凝滯了瞬,但下一秒,男人的答複粉碎了他的期待:

“我抱著你去,隻會累一會兒。”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乖。”

大概這個字並非任先生平時會說出口的話,所以莫名的,景眠聽得耳朵發燙,身體一抖,眼裏莫名就蓄上了淚。

他微微咬住牙,不知道是自己的熱度,還是源於先生身上的,亦或者是兩者混雜,他埋著的這片頸窩,氣息像被圈在了一個無法逃逸的角落。

在這個角落裏,溫度源源不斷升騰,沒有降溫之解。

景眠抿了下唇。

他側過腦袋,溫熱的鼻息落在任先生的側臉,景眠圈著男人頸懷的手沒有鬆解,依舊愈發牢而緊,像是抱住了一團很香的稻草。

接著,任星晚聽到景眠壓低的聲音:

“先生,履行婚內義務,可以嗎?”

……

這一次,男人腳步明顯頓住。

而下一刻,景眠看到,先生的喉結動了。

因為被抱著,離得很近,他才得以看到。

“晚一點,等我們回家之後。”任先生低聲回答,那聲音染上了不可察覺的低啞,他道:“眠眠,先去檢查。”

短暫的停留後,察覺到男人抱著自己走動的步伐又逐漸恢複,這一次,景眠心裏湧上了慌忙。

景眠抬眸,因為頸窩的角度,他能透過先生的下頜,瞥見抱著自己的任先生離民宿的出口愈來愈近,像是出了這道門,他們立刻就會前往醫院一般。

景眠唇瓣動了下,小聲道:

“……先生,先去履行義務,再去醫院。”

頭昏腦脹,熱意像是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席卷,每一多浪花都較前一個更炙熱而甚,近乎溺斃。

“我會乖乖的。”

景眠感覺要瘋了,隻能憑著直覺和恍惚的邏輯去和任先生商量:“我可以不用抱,自己去檢查。”

但這一次,任先生沒回答。

“……”景眠不確定這是否定自己的提議,還是先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平複自己的提議。

但能確定的是,兩個結果都盡然相同。

景眠這次也沒詞了。

不僅是因為近兩個月的同居生活,他大概摸清了任先生的性格,另一方麵,也是從理智上來講,這種情況下,不知道Greek給自己下的是什麽藥,也不知道藥背後的副作用,他確實是應該先去醫院。

而M市也沒有他們的私人醫生,如此情況,也的確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任先生已經相當果斷且理智了。

但是……

景眠喉結難耐地滾動。

雖然不知道這種藥的副作用是什麽,但當務之急的一個副作用,就是他沒法不拋開理智。

景眠小聲地叫任先生,也叫了更多次先生,雖然男人每次都會回應他,但眼下這個話題,似乎被隆重地跳過了。

希望愈發渺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

落在深棕色地板的腳步驟然停住,周遭聲音仿若戛然而止,這一刻,任先生瞳孔微縮。

因為景眠吻上了他的臉頰。

下一秒,幾乎貼著他的耳邊,氣息所及的地方,激起一陣令人心神顫栗且滾燙的電流: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