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宋羨陽披上外套。
電競場館已經相繼暗了下來。
最後一場比賽結束, 場館內人群四散,隻剩下零星幾個工作人員收拾場地,調試燈光,關閉放映機器。
宋羨陽拆了支棒棒糖, 放在嘴裏含著, 白棍橫在唇邊,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他仍然沒習慣戒煙。
嘴裏不含著什麽東西就好像缺了點什麽, 但糖顯然不能彌補空虛, 讓他心裏莫名生出焦躁。
此刻自己獨處,或許可以趁著這個間隙快速抽一根,但一想到待會和眠眠哥碰麵, 對方一定會嗅到味道。
宋羨陽牙齒咬了咬糖棍, 硬生生忍了下去。
他離開了場館, 並沒有先回賓館,而是先去附近的便利店, 買了一些零食和水果。
兜子裏有藍莓,甜橙,牛奶麻薯,關東煮, 盒裝的冰淇淋……總之, 沒一個他愛吃的。
但收到的微信上說, 眠眠哥喜歡。
所以宋羨陽買了足足一大兜。
為了選手們方便, 所安排的賓館距離電競場館並不遠,大概十多分鍾的路程,由於距離商業街不遠, 就算吃不慣賓館的食物,無論是訂外賣還是堂食, 都還是很方便的。
今天是來到m市的第二天,明天晚上是最後一場,宣城打算結束之後出去聚餐,回賓館睡一覺,後天再啟程離開。
宋羨陽拿出手機,垂下眸,給景眠打去了電話。
“嘟—”
“嘟—”
幾聲緩慢的等待音後,意料之中,那邊接通了,宋羨陽嘴角一揚,喊了句眠眠哥。
誰知下一句“已經回賓館了嗎?”還沒問出口,手機接通的那一頭,卻猝不及防地被掛斷了。
宋羨陽:“?”
他拿過手機,視線落在屏幕上剛剛所通話的記錄,發現並非自己的錯覺,剛才那通電話確實是撥通了,甚至通話時長顯示有四秒。
嗯?
怎麽回事?
是眠眠哥接通後,不小心把他掛斷了嗎?
宋羨陽把關東煮放到旁邊,拇指劃過,又一次給景眠撥去了電話。
而這一次,景眠的電話直接關機了。
宋羨陽微微皺眉。
眠眠哥先接通又關機,這種情況,肯定是沒電了吧?
宋羨陽拿過關東煮,朝著賓館的方向小跑而去,一陣風卷著落葉吹過,冷意直往人脖頸和袖子裏鑽,男生打了個哆嗦,不知為什麽,心底竟有些煩躁和不安,讓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原本十多分鍾的路程,他隻用了五分鍾。
隻是,回到賓館後,宋羨陽刷卡進入,卻發現房間內漆黑一片,別說有回來的痕跡,就連走廊燈都沒打開。
宋羨陽喉結不自覺滾動了一圈。
他喊了幾聲眠眠哥,都沒有得到回應,於是後退一步,走出房間,去敲隔壁幾個隊友的門。
Me.成員有的早早回了賓館,也有幾個搭伴出去吃飯還沒回來,宋羨陽懷疑是眠眠哥在路上碰到了隊友,被拉去吃飯了,
但問了一圈,都說沒有見過景眠。
宋羨陽回到酒店大堂,步履逐漸焦急。他拽過幾個其他戰隊的成員,依舊沒問出任何下落。
這個時間,景眠會去哪兒?
……
宋羨陽幾乎要把以自己為圓心,周圍一公裏為半徑的地方找遍了。
一開始,他還以為眠眠哥是去了哪裏,耽誤在了路上,恰巧趕上手機沒電。
可後來,進入賓館房間的宋羨陽發現,床頭櫃邊的充電插頭上麵正好掛著充電器,另一頭垂在床邊,他猛然想起,眠眠哥的手機是充滿電離開的。
而今天沒有什麽消耗電量的機會,更別說景眠晚上還參加了比賽,根本沒有時間碰手機,所以電量耗盡,關機的概率為乎其微。
也就在這時,宋羨陽心中逐漸升騰的不安感達到巔峰。
再三猶豫下,
他給那個人撥去了電話。
漫長的等待音,也讓宋羨陽感受到了無窮的緊張和壓迫感。
終於,電話通了。
宋羨陽咽了下口水,道:“……任總。”
*
八點三十。
Greek坐上主駕駛,男人側過身,拉過副駕的安全帶,係到左側。
接著,他目光落在副駕駛上的男生。
或許是戴了口罩的緣故,對方有些氣息不暢,胸廓的起伏被安全帶安靜地縛著,卻較平時稍明顯了些。
他的睫毛很長,所以垂下來時,落在眼瞼上的那抹陰影都在止不住地顫。
一絲癢意自心底蔓延開來。
Greek坐回身,給自己係上安全帶,車子緩緩啟動,隻是不一會兒,手機連載著車屏的鈴聲忽然響起。
這一聲不小,讓副駕駛的人激靈了一下。
他抬起手,卻像是從腳底到指尖的力氣都在緩緩流失,還沒碰到安全帶,手心就滑到腿邊。
Greek側目,無聲地笑了下,輕聲道:“……看來身子徹底軟了。”
而此刻,屏幕上的來電聯係人正是李生溫。
Greek微微皺眉,甚至都沒猶豫,抬手關了電話。
幾秒鍾後,鈴聲又不厭其煩地響起,Greek聽得心煩,踩了刹車,一邊等紅燈,一邊把電話接起來。
那一頭傳來李生溫焦急的聲音:“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Greek不以為意:“知道你想幹什麽。”
李生溫咽了下口水,喉頭啞了般:“你真的做了?景眠在哪兒?你難道真的下手了?”
Greek聲音懶洋洋的:“對。”
“他現在就在我的車上,睡得挺沉的。”
李生溫的聲音透過話筒明顯染上了焦急,他咬牙道:“…不管你現在在哪兒,快把人送回去!Greek,景眠的背景恐怕沒那麽簡單,他身後有絕對不能惹的人!”
Greek一怔。
此時紅燈跳躍,綠燈閃爍,男人啟動車子,像是聽到了什麽十分可笑的話:“你說說看,我絕對不能惹的人是誰?”
李生溫:“me.新入的那個名叫宋羨陽的隊員,他絕對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先不說他給景眠那些豐厚的直播打賞,宋羨陽加入那個戰隊的實力和動機都疑點重重。”
“十八歲,第一場PK就能打敗mobo。”
“他自稱是剛高考過的高中生,電競檔案館的個人信息裏填的還是向陽高中畢業,可我去查了那所高中,近三年根本沒有這個人!”
李生溫說:“這個宋羨陽,所有信息都是假的!!”
Greek轉動方向盤:“所以,你想說什麽?”
“Greek,無法解釋調查的疑點和空白實在太多了,你想過嗎?如果一旦真的出了事,不僅是你的職業生涯,你的人生,你所獲得的一切就都毀了,而這一切的代價就隻是為了一個景眠?媽的,你清醒嗎?!”
“以前我爸或許能幫你擺平,但這次……”
Greek撐著太陽穴,逐漸失去耐心:“宋羨陽的身份是假的,和sheep有什麽關係?”
李生溫急切道:“宋羨陽加入戰隊的目的就是景眠,也根本不止追星那麽簡單,他照顧景眠,幫他解圍,關注著景眠的行蹤,像這種隱藏信息的行為,根本不像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會做出來的事。”
李生溫篤定:“一定是有人派他這麽做!”
“宋羨陽才十八歲,和景眠非親非故,你是讓我忌憚著一個小孩兒,以及你幻想出來的一個人?”Greek忽然笑了,荒謬至極:“李生溫,以前沒見你這麽多廢話啊。”
“我現在沒時間陪你耍性子吃醋,你跳腳的樣子一次兩次看著還有趣,多了就煩了。”
Greek冷聲道:“今晚之前,別來妨礙我。”
“像以前那樣,我負責吃,你爸負責善後,這不是很好嗎?”Greek笑道:“不過這次,給你個心理準備,恐怕要多花點錢擺平了。”
“景眠很對我胃口。”Greek眸色倒影在後視鏡之中,他舔了舔唇角:“我不知道會弄到什麽程度。”
沒等李生溫說完,電話已經掛斷。
車廂內,瞬時恢複一片安靜。
隻剩下光輝湧動的車流,Greek一腳油門,車子倏得駛入主路。
而在車廂內副駕駛的一角,景眠被丟棄在一旁的手機,隱約發出淡淡的光亮。
*
*
李生溫被掛斷電話,氣急敗壞地罵了一聲。
他站在一家咖啡廳前,就在剛剛,他發現了掉落在地上的、一個拇指大小的玻璃小瓶,裏麵的**已經空了。
因為熟悉這樣的藥,他知道裏麵是什麽,並且已經猜到這大概就是Greek留下的。
李生溫走進咖啡廳,問服務生,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高個的男生,藍眸,戴著耳釘,和一個戴著黑色口罩和帽衫的男生離開了?
服務生回憶了一下,點點頭。
她說那個戴黑色口罩的男生在喝咖啡,後來似乎是有點不舒服,恰好另一個高個兒的帥哥進來,說是他朋友,就把人給背走了。
李生溫越聽心越涼。
他走出咖啡廳,靠站在玻璃窗邊,低頭咬著手指,越想心越覺得焦慮起來。
為什麽覺得這麽不對勁?
正當他思考著,忽然,一雙手攥緊了他的衣領,那拳頭攥的很緊,看起來就極富力量。
僅是一瞬間,他就被拽在雙腳離地,幾乎是半走半趔趄著,被拽到了建築後,後背被狠狠的抵在粗糙的牆麵上,讓他脖頸上的皮膚蹭的生疼。
李生溫驚呼一聲:“……誰?!”
宋羨陽的臉出現在他的麵前,一半被流動的街影照耀著,另一半則隱匿在夜色之中,看的人心裏發慌。
宋羨陽幾乎是氣急了,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你和Greek做了什麽好事?”
“眠眠哥現在在哪兒?!”
*
*
車子緩緩停下。
不遠處,是一處較為偏僻的民宿。
之所以沒選在電競館附近的酒店,是因為人多眼雜,況且酒店的證件和身份檢查要更嚴格,不如選在這家他早已預訂好的民宿,不僅來去自由,環境也好,落地窗外就是樹林,每個房間還配備了獨立溫泉。
Greek把人抱起來,往裏麵走去。
民宿的地板並非光滑瓷磚,而是深紅色的木板,經過看門的平台時,Greek示意,道:“這是我弟弟。”
裏麵的人看著電視,連頭都沒抬。
Greek走過不遠處的長廊,偶然嗅到他頸懷裏的味道,Greek把人往上提了提,喉頭莫名幹澀,輕聲道:“一個男生,身上怎麽這麽香……”
隻有走廊的盡頭,就是他們要住的房間。
Greek停住腳步,拿出鑰匙,騰出一隻手,低頭開了門。
他先把景眠放到**。
覬覦許久的獵物就這樣擺在麵前,說淡定絕對是假的,這幾次猝不及防發生了這麽多的事,他不僅沒能卸下景眠的防備,還讓對方時時刻刻提防著自己,一度讓Greek很頭疼,根本找不到時機。
而此刻,景眠就這麽落了單,乖乖和自己回了民宿,還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Greek按捺不住心神,甚至心髒都要爆炸了。
尤其看到景眠左手無名指上,那枚熠熠發亮的環戒之後。
Sheep有很多讓他好奇的地方,除了伴侶的身份,遊戲的水平,以及加入戰隊的原因,而最讓自己好奇的,
就是這張口罩之下的臉。
Greek伸出手。
或許是氣溫太熱,就連口罩下的呼吸都將布料沾染上了難言的熱意,Greek指節勾住口罩的邊緣,向下一拉。
下一秒,他的呼吸窒住。
已經預感到會很漂亮,卻完全沒想到是這種程度的漂亮。
李生溫那個紅了眼的小賤人,因為嫉妒sheep,竟然傳播了那麽離譜的謠言。
他差點就信了。
Greek強忍住升騰起來的心跳,恨不得現在就地正法,但畢竟時間還長,他們還有一晚上的時間。
Greek起身進了浴室,洗了個澡。
換上睡衣後,Greek擦幹了發梢上的水氣,從床沿邊坐下。
這時候,藥效已經徹底發揮了作用。
比起剛才軟綿綿毫無力氣的困意,現在,景眠不知何時已經自己翻了身,看起來似乎是企圖逃跑離開。
但由於力氣不支,逃跑的距離,僅停留在床邊的兩米處。
而現在,意識似乎又恍惚了。
“你意識到現在在哪了?”
男人輕聲道:“知道我是誰嗎?”
“……”
沒有得到回應。
Greek無奈地笑了,他俯身,把人又抱回**。
這一次,Greek沒再離開,而是保持著俯下身的姿勢,去拉景眠的外套拉鏈。
而下一秒。
Greek的動作頓住。
因為身下的人不知何時竟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掌心微燙,力道也軟,但是卻不容靠近的堅穩。
Greek無聲地勾了勾唇角,道:“怎麽了?眠眠。”
男人沒有掙開,隻是問:“有想說的話?”
Greek竟耐心等待了一會兒,直到看見景眠薄唇微啟,似乎有聲音從口中傾瀉而出,男人俯身,聽到sheep的聲音:
似乎是一個類似於“ren”的發音。
Greek:“?”
男人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幾秒後,Greek終於聽清,景眠說的似乎是——
“任先生…”
Greek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任先生?”
Greek的聲音很輕,問:“這是你老公的名字嗎?”
……
“那真是很對不起任先生了。”
盡管語氣聽起來抱歉,但旁觀者卻沒有一絲愧疚之感,Greek緩緩道:“雖然不知道他是哪個地方的小職員。”
男人聲音很輕,卻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他這麽寶貝的人,竟然要被我操了。”
“我之後會給他一大筆錢的。”Greek掰開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將外套的拉鏈徹底拉開:“…說不定你先生還會很開心,畢竟他不吃不喝幾十年,都未必能賺到這麽多錢。”
Greek剛要脫下sheep下一層襯衣時,卻忽然聽到不遠處的門,傳來一聲聲響。
砰。
並不像是敲門,更像是一種沉悶的,類似於威懾的短暫而讓人身軀一震的聲響。
Greek:“?”
男人微微皺起眉。
不太可能是客房服務,畢竟沒有人再接近夜晚進來打掃的,而自己剛才進門時也和門衛打了招呼,不太可能是確認身份的戶主。
況且,他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這個時間,很可能是李生溫。
Greek無語地站起身,眼色冷下來,心裏湧上嘲諷和被打擾的不快。
李生溫最近膽子越來越肥了。
以前爭風吃醋的時候,至少還顧及著自己的臉色,而如今,都敢當著他的麵踹門了。
男人咬著牙起身,走向房門前。
誰知下一秒。
那張木門,忽然傳來了一聲沉悶而劇烈的巨響!
本就不輕的實木材質,上方竟被踹的傾倒,旁邊的鎖被破壞的從平整的木板凹陷而出,四周的門縫裏開始爆發出濃重而飛揚的灰塵。
視覺太過震撼,讓Greek一時之間,甚至忘了做出什麽反應。
第三腳後,
門應聲倒下來。
比前兩次還要震撼駭人,門砸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響幾乎震耳欲聾,讓人心頭不禁隨之一顫。
“……”
Greek瞳孔縮緊。
那絕對不是李生溫。
飛揚的白塵卷著被掛蹭的牆灰,像是轉眼間就陷入了一片狼藉,明暗交界,走廊燈從身後映照而下,勾勒出了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
那人身影逆著光。
隻是,那帽簷下的表情令人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