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景眠握著電話。

或許這是婚後第一次獨自出遠門, 所以在聽到任星晚的聲音後,景眠睫毛微顫,忽然就有點想家。

盡管這不是自己該過問的,但莫名有些在意, 景眠遲疑一瞬, 還是問出了口:“先生在和誰通電話?”

任星晚:“電話?”

景眠解釋:“剛才撥你的號碼時,提示正在通話。”

沉寂和遲疑包繞, 即使男人沒說話, 景眠似乎感受到對方停頓的氣息。

“…沒有別人。”任先生聲線低沉,透過一層聽筒後顯得愈發磁性,他說:“我在打給你。”

景眠微怔。

也就是說, 剛才顯示正在通話的原因……

是因為他們恰巧在同一時間, 給彼此撥去了電話?

心頭莫名湧上一絲觸動, 漣漪輕泛。

景眠想,真的好巧。

宋羨陽依舊睡得很沉, 景眠把被子拽高了點,雜糅了月亮的夜色開始變得柔和,原來,在深夜聽到想見的人的聲音, 真的會讓緊繃的神經放緩。

任星晚問:“怎麽還沒睡?”

景眠微愣, 總不能說, 是因為身邊沒有任先生才失眠吧。

隻好說謊:“可能在賓館住的不習慣。”

景眠反問:“任先生怎麽也沒睡?”

“……”

不知道是不是問到了盲區。

對麵沉默了兩秒, 接著,景眠自話筒邊緣聽到任先生說:“我在等你的電話。”

景眠:“?”

屏幕薄薄的光亮將景眠的側臉映亮,凝滯且詫異, 他顯然沒能明白任先生的意思。

景眠有些疑惑:“為什麽要等?已經這麽晚了……”

“我們約好的。”

任先生說:“你走之後,每天打電話。”

景眠聽得慢慢瞪大眼睛。

記憶在這一瞬間回籠。

倏然想起, 離開家的四天前,自己和任先生有一次深夜對話,那時候他們約定好,等自己離開臨城,每天早晚一通電話。

甚至時間具體到了八點。

他竟忘了這茬!

眼下的情況不會是……任先生從那時一直等到了現在?

所以才這個時間仍然沒睡。

任先生短短幾個字,卻讓景眠一瞬間負罪感爆棚,他抿了下唇,壓低聲音道:“抱歉,我剛才趕課題過了時間,忘了約定。”

任先生說:“沒關係。”

景眠愧疚:“下次可以不用等的。“

任先生聲音沉而平靜:“這不是等到了嗎?”

景眠喉結微澀,滾動了下。

或許是任先生的坦誠間接的影響了自己,景眠停頓倏爾,輕聲道: “其實剛才不是打錯。”

“我也是本來要打給你。”

……

意外的是,男人並沒追問景眠剛才為什麽沒說實話,隻是問道:“這個時間,為什麽打給我?”

……剛才自己的問題,此刻竟被任先生原數拋回來。

景眠卷在被窩裏,睫毛被屏幕細微的淡光籠然交錯,如同掠了影的浮塵飄渺,他小聲道:“可能,想家了。”

想家了。

而家中隻有任先生。

這句話仿佛在說,他想任先生。

任先生那頭不知道是聽清了,還是音色不明,景眠並沒有在下一秒收到回應,而是等待著微妙的片刻安靜,不久過後,他聽見男人說:“家也在想你。”

景眠微怔。

他聽見自己連綿的心跳。

接著,和任先生聊了一會兒。

一個姿勢維持久了,再加上環境溫暖舒適,景眠逐漸湧上困意。

就連什麽時候斷了片都記不清了。

隻是再次醒來時,景眠翻看手機,才發現昨晚的那通電話,竟足足有一個小時的時長。

任先生在他睡著之後,很久都沒掛斷?

*

翌日。

隊員們吃過了酒店提供的早餐,休息片刻後,便隨著隊長,來到了電競館的休息室。

昨天提前去了比賽現場,感受過環境以及機器靈敏適配度,相當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省級賽已經采用了上一次光耀總部所推出發行的全息玩法。

這一次,屏幕大小已經不能成為玩家發揮的限製,相反,全息眼鏡的推行,也能讓選手們真真切切感受到光耀所開發的各種新地圖,以及身臨其境的體驗感。

同時,也會加倍驚悚的效果,畢竟全息模式中鬼屋也會比平日裏更加恐怖真實,一不小心匹配到相對恐怖的地圖時,不僅鍛煉技術,還需要練膽。

由於之前Me.俱樂部已經引進了幾台,所以隊員們很快熟悉了這種模式。

接近十點時,隊員們紛紛穿好電競服。

透過玻璃窗,他們隱隱約約能聽見,電競現場愈發湧進的人群和鼎沸聲,不同於以往的比賽,這一次要更加隆重。

也不禁讓隊員們緊張起來。

很快,雙方選手入場。

第一場要交手的戰隊來自臨城隔壁市的C市。

聽說成員們都隸屬於一個服,某次麵基後,臨時決定組成戰隊和俱樂部,和Me.的模式相近,也相當於白手起家,越做越大。

但是目前,這個戰隊最好的記錄是進入省級賽第三場,還沒真正的進入過全國賽。

而Me.算是半斤八兩,雖然進過全國賽,但並不會走的太遠,相當於買張門票串串門的程度。

雙方落座。

景眠戴上全息眼鏡。

第一場所匹配的地圖景眠比較熟悉,他們在團戰時練過,所以打的比較得心應手。

最後沒有懸念的——

Me.戰隊勝出。

宋羨陽並沒有被宣城編入出場選手,而是作為替補,畢竟Sleepy經驗還算少,玩光耀的時間不長,平時練習時隻和景眠的配合度最高,但和其他成員的配合差了不少。

所以暫時觀戰,適應一下賽場的氛圍。

這一場,景眠的貢獻並非MVP,而是落在了岑弦身上。

因為第二局,鬼屋模式匹配的地圖是恐怖遊輪。

景眠:“……”

無論直播還是訓練,景眠多少就有些抗拒這個圖。

以往沒有進入全息模式的時候,景眠還能硬著頭皮,堅持到最後,而現在,恐怖遊輪加上全息投影,簡直就是恐怖加倍。

盡管已經練了無數次,但明知道離恐懼愈發接近,還是會不由得心神一凜。

好在最後,他們贏得了這場比賽。

晚上,大家並沒有去外麵聚餐慶祝,因為要保存體力,另外以免拉肚,畢竟明天根據其他場次比賽結束的結果,還要繼續進行匹配對戰。

而在當天晚上。

景眠他們得到消息:

第二天要對決的,正是Greek所在戰隊!

這一次,不僅有李升溫,Greek也明確地出現在了隊員名單之中。

……還是作為隊員。

這代表著,景眠即將會不可避免的和Greek碰上。

畢竟兩天前還發生了那樣的衝突大瓜,其中還牽扯到了Ash,宣城有些擔心,在開賽前詢問了景眠,如果會被影響心態,他可以不用作為,等到下次出場也可以。

當然,景眠拒絕了。

如今的冷靜,大概是源於Ash。

偶像的力量是強大的,Ash在某些時候,就如同任先生一樣,能讓他莫名沉下心來,極有安全感。

或許Ash沒有出現,景眠現在或許多少會受到李生溫以及Greek的影響,他不在意流言蜚語,在意的而是會因此無法繼續比賽,離開戰隊及俱樂部,被平台封殺抵製,甚至無法直播。

但事實上,論壇的風向極速扭轉,最重要的原因還是Ash的強勢戰書。

用實力斬碎輿論,自此逆風翻盤。

此刻,在雙方隊員入場,彈幕們開始期待著這場好戲:

【好家夥,前一天剛被血虐,今天就要麵對麵打比賽】

【這該死的戲劇性,我竟完全移不開視線。】

【狗男男不許欺負我們眠眠!!】

【沒人敢吧,他背後可有Ash罩著。】

【有一說一,Ash大概率不會再出現了吧……】

【@Ash,一人血書,求你帶老婆一起參加全國賽。】

【兩人血書!】

【嗚嗚已經在腦補畫麵了,三人血書】

【四人血書。】

【磕死我了,五人血書】

……

盡管彈幕是這樣的畫風,但等真正的Greek進入賽場後,台下的觀眾席立馬響起熱烈的呼聲。

與上一個戰隊全然不同,Greek的出現,徹底帶動了場上的氣氛,盡管上一次的事件鬧得很不愉快,但是對方位於PK榜上排名第二的實力和人氣,依舊不可否認。

這也讓Me.全員緊張起來。

整點一到,選手們戴上眼鏡,進入遊戲。

第一場射擊類競技,他們匹配到了上一次景眠和Greek玩到的天空城。

吸取了上一次經驗,景眠並沒有讓Greek打碎紅門前的那片雲朵的機會,選擇輔助岑弦,率先前往紅門。

隻是,岑弦竟被Greek爆頭了。

景眠趁Greek跑向門的那一瞬,打碎了門前的雲朵,用當初Greek對付自己的那招,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

景眠走到Greek麵前。

兩人相對無言。

景眠自然沒去救Greek,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落下深淵,但通往下關唯一的路被堵死,景眠隻好做出打平的手勢,自動結束比賽。

【打平了?】

【別啊,我想看針鋒相對!!】

【如果是Ash來打,肯定輪不到Greek搶占先機。】

【何止,Ash都不能給老婆和Greek單獨對峙的機會】

【這就按頭結婚了?】

【不要亂磕吧……先不說Sheep已婚,Ash退役五年,很可能已經組建家庭了……】

【有沒有可能,倆人結婚對象就是彼此?】

【樓上,你腦袋不清醒】

【笑死我,又瘋了一個。】

【拖走。】

……

遊戲界麵開始轉換。

相比天空城的燦爛和明亮,全息內的視野開始轉為漆黑與紅色,強烈衝突的色彩交織,有種中式恐怖的味道。

景眠瞳孔微微縮緊。

這一次,他們匹配了一個相當特殊的地圖,名叫——

血染婚禮。

兩方戰隊將會各自代表著新娘隊和新郎隊。

他們的使命一致,就是將新娘或新郎平安的送到婚禮現場,目送著他們交換戒指,親吻彼此。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婚禮的背景會開始轉變,紅門會在這裏出現,誰先到達即為勝利。

當然,玩家如果沒有成功按時殺死路途中所遇到過的惡鬼,那他們費盡千心送到婚禮上的新娘或新郎,其實早已經被惡鬼附身。

在親吻結束的那一刻,就會變回原本的形態,殺死愛人,並團滅將自己護送過來的隊伍。

而敵方隊伍可以趁這個機會,踏入安全屋取勝。

不僅如此,兩支隊伍還需要拚時間。

如果不慎在途中讓新娘或新郎被惡鬼俯身,並非毫無解救辦法,他們可以提前來到婚禮現場,將身上的惡靈注入到戒指之中,一旦新人交換戒指,惡靈會成功轉移給對方,局勢也將徹底反轉。

而景眠隊伍所分配到的隊伍,是護送新娘。

比較有趣的是,這個地圖中,被惡靈附身的新娘會用哭聲來吸引新郎,而被惡靈附身的新郎,會發出惡魔低語,引誘著新娘朝著新郎的方向跑去。

所以景眠他們不僅要提防著惡靈出現,還要時時刻刻盯著新娘,以防她在途中忽然逃跑。

景眠和隊友們在一處草房裏醒來。

剛熟悉四周的環境,身旁不遠處,新娘在梳妝台前,一身紅色,她側目看來,薄薄的紅唇笑起彎度:“我化好妝了,你們送我去婚禮吧,迫不及待要見到阿柱了呢。”

景眠和隊友們:“……”

五人正式啟程。

草房位於荒廢的森林之中,草木都是暗淡的灰色,被風微微拂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路上大怪小怪不斷,Me.隊員的分工明確,一人負責盯緊新娘,剩下的負責配合打怪,還有一人負責撿裝備和幫隊友補血。

而景眠是在前麵打怪的那一個。

隻是,當地圖顯示,他們已經走到2/3的時候,他們身後的新娘開始出現了異常。

新娘轉過頭,不知道在看著何處,忽然說:“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大家:“……”

係統代替他們自動回話:“沒有啊,什麽聲音?”

新娘說:“就是阿柱在叫我啊。”

“他說他現在就想見到我,已經等不到婚禮了,我好像知道他在哪。”

“他一定很孤單。”

幾人聽聞,心裏一緊。

他們已經能夠猜到,Greek那頭出師不利,恐怕新郎已經被惡靈附身了。

這代表著,他們要加快速度,防止Greek那一頭先趕到婚禮,在戒指上做手腳。

岑弦的人物上方出現對話:“小紅……你先冷靜一下。”

新娘搖了搖頭,腳步忽然停住,像是被蠱惑一般,她輕聲說:“你們先去吧,我要去找……”

話沒說完,景眠已經手疾眼快跑向新娘,把人橫抱了起來。

新娘:“??”

新娘:“你們這是做什麽?!”

大家不顧新娘的叫喚和掙脫,繼續前行,越靠近婚禮現場,出現的怪越來越多,也愈發難以攻克。

他們損失了兩名隊友,其中也包括岑弦。

岑弦作為一路上的主力選手,在到達婚禮前,最後一個boss出現時,血條耗盡,與對方同歸於盡。

景眠和僅剩的隊友,遠遠的看到了婚禮的圍欄。

而令人窒息的是,新郎已經站在了婚禮台上,望著他們前來的方向,麵帶微笑。

景眠:“……”

還是來晚了一步。

奇怪的是,新郎背後,隻站著一個景眠不太熟悉的選手,卻沒見Greek的身影。

“不會吧?這還沒舉行婚禮呢,Greek這次竟然在路途上就沒了?”景眠的隊友小聲嘀咕。

景眠也有些納悶:“還是小心一點。”

隊友:“好,你抱緊小紅,先別撒手。”

景眠低聲道:“我知道了。”

兩腿懸空仰著腦袋的新娘:……

景眠和隊友剛從掛著燈籠的大門,進入婚禮現場時,他們似乎觸發了NPC對話。

新郎看著他們,笑著說:“我的阿紅,快來到我的身邊。”

景眠一怔。

心裏不由得湧上一絲疑惑。

因為曾經刷過這張地圖,他深切的知道,如果是被惡靈附身的新郎,在新娘入場的那一刹那,觸發的NPC對話應該是:

——“我美麗的新娘,快來和我交換戒指。”

所以此刻,新郎並沒被惡靈附身?

這似乎不太符合邏輯,岑弦為了新娘不被惡靈附身而犧牲,那麽,新郎定然是被選中的那一個。

況且Greek這種級別的玩家,為了對抗惡靈而死亡,對方隻剩一名隊友,到頭來惡靈沒占據新郎的身體,這種境況聽起來太過被動,對於景眠這一方來說,怎麽都有些過於詭異和輕鬆。

景眠抱著新娘,謹慎地來到婚禮的台邊,順著台階緩緩走上。

新郎動作輕緩地遞出戒指。

兩枚戒指的鑽石透明輕盈,在白色的燈光下熠熠發亮,依照以往的經驗,如果已經是被注入惡靈的戒指,周邊會浮現淡淡的青黑色。

太奇怪了。

怎麽可能雙方都是清白沒被附身的人類?

這時,新郎適時催促景眠:“把阿紅放下來吧,我們該交換戒指了。”

景眠並沒動。

幾秒過後,這一次,新郎的語氣卻顯得不耐煩起來:

“把她放下來!”

隊友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走上前,把抱著新娘的景眠護在身後。

新郎又喊了一遍:

“把她放下來!!”

景眠沒遵循指令,原地未動。

情況似乎陷入了無法解決的僵持。

而這一次,新郎對比以往,變得明顯狂躁了起來:

“把她放下來!!你們聽不懂我說話嗎!!?”

下一秒,隨著新郎的怒吼,他的身體形態也在發生著變化,他的臉上爆發出黑色的青筋,眼白開始變得血紅,四肢以一個奇怪的方向進行扭曲,他一邊扭動著,邊緣爆發出繚繞的煙霧輪廓,如同黑霧。

“該死的,我真是恨死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賓客……”

而在這一刻,婚禮上所有的布料、燈籠,甚至是每一絲色彩,都變成了紅色。

新郎在親吻之前暴露出惡靈的形態,這在這個地圖裏幾乎並不常見,而值得注目的是,眼前被惡靈附身的新郎,似乎比以往更加強盛,血條值也厚的離譜。

像是太過強盛,身體已經無法維持原本的形態,隻得過早的暴露出來。

很快,僅在一瞬間,擋在景眠麵前的隊友便被撕碎。

景眠瞳孔一縮。

身體已經先一步比思想做出反應,他迅速起身,依舊抱著新娘,朝相反的方向跑路。

惡靈在身後緊追不舍。

或許是全息眼鏡以及耳麥的原因,景眠能聽到角色慌忙的喘氣聲,以及狂跳的心髒。

沒想到這局會如此地獄級難度,全程出其不意,就連Greek都沒能破局。

思考的同時,景眠邊跑邊回頭,看看惡靈有沒有追上來。

隻是,視線望及Boss經過的地方,Greek僅剩的那名隊友並沒跑路,竟是在旁邊看著熱鬧,而就在惡靈經過他時,那名玩家竟瞬間被撕的粉碎。

景眠:“?”

無差別攻擊?

這並不符合常理。

被附身的新郎並不會攻擊自己的隊伍,這是默認的規矩,也是讓新郎隊逃出生天的機會,而現在,這種係統設定的規則竟被生生打破了。

原因似乎隻有一個。

景眠睫毛微顫,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對方一定使用了道具!

Boss忽然變得出奇的強,新娘一直被蠱惑著,Greek的莫名消失,以及不分敵友的攻擊……

景眠屏息。

是Greek與新郎互換了靈魂!!

這樣做要冒上很大的風險,先說不一定可行,而且非常挑時機考驗玩家的水平,要在新郎被惡靈附身的那一刻使用道具,不僅要求速度,還要求時機,如果稍有不慎,就會雙方俱敗,不僅浪費一個稀有道具,還會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Greek做到了。

這或許就是排行榜上第二名玩家的實力。

景眠額頭冒出了細汗,他覺得Greek大概不是第一次這樣做,或許在先前無數次的練習之內,Greek就已經將這種玩法爛熟於心,隻是這次,他真正運用到了比賽之中。

如今,雙方隻剩下Greek和景眠各自一個人,而Greek是惡靈加持的新郎,而景眠是抱著新娘不能撒手的冤種。

畢竟有新郎身上惡靈的加成,Greek仿佛變成了一名狩獵者,他可以召喚新娘,也可以隨意的攻擊景眠。

但對方似乎並不急著追趕景眠,就那樣不急不緩的,仿佛麵對掌中之物般,偶爾景眠體力下降了,他也會慢一點,發出一道背後攻擊。

不一會兒,景眠便聽到了自己血條蹭蹭下降的聲音。

這時,景眠恰好跑到了婚禮台上。

體力在這時顯示耗盡,角色也被迫停下來,抱著新娘蹲在原地,筋疲力盡的喘息。

Greek繞了一個圈,來到了景眠的麵前。

他伸手,黑霧般的長手握住了景眠的頭頂。

接著,原本僅剩一半的血條,在迅速而猛烈地狂掉!

很快便跌到了血皮。

景眠到最後一刻也沒放下新娘,而在血條狂掉,最危急的那一瞬,他忽然聽聞到一聲複雜而又低沉的音效,夾雜著蕭瑟的風聲。

對於景眠來說竟有些莫名熟悉。

或者說,就在三天前,自己曾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心髒猛地一跳。

身後真的開始源源不斷出現著風,掃動著自己的頭發,腳下的楓葉開始被卷起,無數的鳥鳴在此刻悄然無聲的劃過,有些肅穆又浸入深沉。

此時,台下的觀戰席在這一刻發出驚呼,因為大家都意識到這一刻代表著什麽。

Ash被喚醒了!!!

那是景眠的影衛!

由於是省級賽,為保障公平,影衛被喚醒的次數受到了限製,一局不能出現三次,並且隻能有一次使用機會,而到了全國賽,則被禁止觸發影衛機製。

景眠在這種時候觸發了最重要的影衛,這也讓整場比賽的觀賞效果達到了最佳,大家一顆心紛紛懸起,無法移開視線地盯著這一刻。

Greek心中湧上詫異。

因為他看到,景眠身後那抹高大的身影,此刻周身的輪廓模糊,而單肩披風卻隨之緩慢飄起,壓迫感極強,已經深刻地意識到對方的強大以及無法磨滅,亦如自己在不久前在PK賽感受過的那樣。

莫名的,仿佛回到了那天的恐懼之中。

Greek咽了下口水。

他不再遲疑,開始操縱新郎向Ash發出攻擊!

隻是,還沒等景眠躲開,卻發現自己已經被護在Ash的領地之中。在他的周身,像是被劃入了一個不容沾染的區域,就連和Greek的對戰所迸濺的血液和星火,都沒有碰到Sheep分毫。

下一秒,Ash動了。

如果影衛也有情緒,那麽此刻,大概要用殺氣騰騰來形容。

他的招數準且狠,讓Greek節節敗退,那種被碾壓的恐懼感似乎感染著每一個正在觀看這場比賽的觀眾,Ash俯視著他,手中爆發出黑金色的烈焰,朝著Greek毫不留情地劈去,觀戰席上,隻能看清被打的毫無反擊之力的Greek,以及厚重卻飛快狂掉的血條!

【太強了】

【我已經不能呼吸了……】

【這會是省級賽上最令人心跳且最精彩的比賽】

【啊啊啊啊啊我根本舍不得眨眼!!】

【Ash絕地護妻!!】

……

最後一刻,無數的光芒幻化成一束尖銳的力道,朝著Greek所在的惡靈劈去,人們在這一刻,根本忘記了呼吸,因為他們看著此刻的景眠,仿佛已經與身後高大的Ash融為一體,那個比敵人更像是索命般惡靈的影衛,正在強勢的、冷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守護著他唯一的Sheep。

像是一幅冷漠的、夾雜著光影的畫。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沒有勝利,人們也覺得這場比賽的反轉,簡直精彩到了無與倫比的程度。

最後,Greek身上的暗夜惡靈被一分兩半,從裏麵滾滾向外奔騰而出,幻化成了無數的碎片,整個賽局的局勢翻轉,Greek的生命值也因為寄生失敗,在這一刻迅速歸零。

而這時,新娘從景眠的身上跳下來,朝著阿柱跑去,仿佛劫後餘生一般的喜悅,她抱著幸存的愛人,無聲的痛哭起來。

不遠處,出現了一道門,隱隱發出耀眼的光芒。

景眠抬起頭,那是視野之中最明亮的存在,他微微一震,隨即眯起眼睛來。

血條見底,但重傷的角色已經看到了希望和救贖。

心頭莫名湧起一絲無法形容的觸感。

景眠想,如果自己的角色會說話,他可能會說……Ash,我們走吧。

但回頭時,Ash身影已經消失。

景眠恍惚地愣了幾秒。

隨即站起身。

他向前一步,腳踩過地麵上泛黃的楓葉,有些蹣跚地、朝著那道門走去。

*

比賽結束。

明後天還有兩場比賽,但連續贏了兩場,隻要接下來不是輸的太離譜,以Me.現在的積分,已經相當於一腳踏入全國賽了。

盡管心裏已經有了沸騰的趨勢,但依舊逼迫自己沉住氣,也沒去吃大餐慶祝,大家在休息室熱烈地慶祝了一會,便紛紛散了,自由活動和休息。

宋羨陽發現自己的外套落在了觀戰席,於是,還沒出館場,便匆匆跑了回去,讓景眠先自己回酒店。

景眠指節勾住口罩邊緣,往上拉了一下,他穿好外套,趁著夜色離開了電競館。

隻是,在路過一家必經的咖啡館時,他隱約瞥見,一個高大的男人靠在玻璃窗邊,唇邊有淡淡的霧氣繚繞。

又不像是霧氣,而是他手中夾著的煙。

景眠微怔,身影隨之一頓。

因為這個側臉,他似乎剛剛才見過。

……正是剛剛對戰過的Greek!

喉結莫名動了下,景眠不太擅長和有過節的人相處,指節不自覺的縮起,他垂眸,默默繞道,打算假裝沒看到Greek。

隻是,剛要離開咖啡館,卻忽然聽到男人的聲音開口:

“Sheep?”

景眠腳步一滯,像是沒能成功逃避課堂提問的學生,心裏重重地歎了口氣。

景眠轉身,目光隨即與Greek相碰。

對方身形高大,黑發,瞳色偏藍,戴著耳釘,見景眠回應,嘴角帶著一絲笑,他默默掐了煙,走到景眠麵前,眸子微微垂著,好像沒有憤怒情緒或是明顯的敵意。

景眠沒有放鬆緊張。

畢竟他們最近兩次在網上的接觸並不算愉快,今天還是作為針鋒相對的敵人參加了省級賽,還爆冷地被Me.擊敗了。

景眠俯首:“你好。”

Greek說:“嗯,你好。”

“今天打的很漂亮,我那張道具牌本來打算在全國賽上用的。”Greek笑了笑:“但這次對手是你,我就沒有放鬆警惕。”

雖然最後不僅沒贏,還浪費了一張珍貴的道具牌。

景眠聽得略窘,隻好說:“您的表現很精彩,我隻是僥幸。”

“不,就算有影衛,也是你應得的。”

Greek垂眸:“畢竟不是誰都能贏到Ash的影衛,我知道這背後你付出了多少努力,辛苦了。”

不得不說,Greek很擅長聊天,短短的幾句話,就能讓人身心舒緩,放下警惕和緊張。

景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禮貌道:“謝謝,過獎了。”

Greek忽然問:“我可以給你點一杯咖啡嗎?”

景眠一怔:“?”

Greek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實是想跟你道歉,不久前論壇的那件事。”

“我和李生溫現實是朋友。”Greek停頓幾秒,歎了口氣,繼續道:“可能是我生活裏比較關照他,讓他產生了誤會。”

“隻是沒想到,這竟讓他對你產生了偏激和誤解,怪我沒有說清。”Greek撓了撓頭,輕聲道:“傷害到無辜的你,抱歉。”

景眠眉梢微滯。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和Greek有關聯,也不能再挑出什麽理來,因為無論真心與否,對方說的話很坦誠。

景眠睫毛沾染了點點霧氣,他開口:“既然和你沒關係,就不用跟我道歉的。”

Greek搖頭:“不,還是有一點關係的。”

“所以讓我請你喝杯咖啡。”Greek有些尷尬,還是說:“雖然抵不上多少錢,也不算請客,但算是我的心意,就當我們之前的誤會恩怨一筆勾銷,可以嗎?”

景眠猶豫了一下,發現沒有拒絕的餘地。

於是輕點了點頭。

Greek笑起來,推開咖啡廳的門,轉頭說:“外麵冷,進來等一下吧。”

景眠察覺到指尖和腳心冰涼,想了下,便隨著Greek進入了咖啡廳。

在電競館附近,或許會有不少慕名前來觀看比賽和直播的觀眾,所以景眠一直沒有摘掉口罩,在Greek麵前也沒有。

而Greek似乎也尊重這一點,讓景眠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則去前台點咖啡。

景眠盯著流動的街景看了一會兒,又垂下眸,打開手機,看看這個時候任先生有沒有發來消息。

隻是,剛解鎖,Greek已經拿來咖啡。

放到了景眠的桌前。

景眠一怔,他忽然意識到,一起喝咖啡的話,他要當著Greek的麵摘口罩嗎?

Greek察覺景眠的神色,連忙說:“沒關係,我就不留在這裏了,你慢慢喝。”

他說:“祝你明天比賽順利。”

景眠側過視線,輕聲道:“謝謝。”

……

Greek推開門,離開了咖啡廳。

景眠伸出手,指尖觸及到咖啡杯子的外沿,暖陽陽且有些微燙的觸感,從手心蔓延開來。

咖啡並非外帶,所以被盛裝在帶把手的杯馬克杯中,上方沒有拉花。

景眠拿起咖啡。

.

Greek走出咖啡廳,冷意慢慢侵襲周身,他卻像察覺不到似的,僅是一個轉身,便又回到咖啡廳靠邊的玻璃窗外。

這個角度,他能從背後看到景眠的身影。

對方已經拉下口罩。

盡管隻能看到側臉。

心髒開始跳動。

一下,又一下鼓動著胸腔。

Greek視線凝住,目視著對方唇瓣碰上杯沿,淺棕色**滑過口腔,景眠喝了口溫熱的咖啡,喉結動了一下。

Greek看著景眠,喉結隨之滾動。

手裏盛著透明**的僅有拇指大的小瓶,被男人扔到地上,發出清脆而微小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