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唐久安,“臣……隻是在此歇息。”

薑璽:“這麽歇???”

唐久安心說這麽歇著能掙錢您不知道吧?

當然這種事情絕不能讓上司知道,於仕途絕對大大有礙。

唐久安也是不知道自己這麽披頭散發鼻青臉腫,怎麽還會被認出來,隻得道,“臣……方才在巷子裏不慎摔了一跤,疼痛難忍,所以在此地歇息。”

薑璽嘴角抽了一下:“那你還挺能摔。”

唐久安:“殿下過獎。”

薑璽眼皮都開始跳了:“上車。”

唐久安眨了眨眼:“上車幹嘛?”

“送你回家。”

唐久安連聲道:“不必不必,殿下請便,臣歇歇就走。”

薑璽一聲令下,趙賀和關若飛一左一右把唐久安架起來送上馬車。

“殿下,臣真不能回去,家母非擔心死不可。”

那麽她就會被嘮叨死。

薑璽沉默了。

——唐久安因為不想母親擔心,所以受了傷還隻能流落街頭。

唐久安慘,他是喜聞樂見。

但唐久安這樣慘,卻讓他有點……不忍。

畢竟是為國戍邊之士,於民有功之臣。

“去你家別院。”薑璽有點煩躁地向關若飛道。

*

關家的金泉別院就在西市不遠,乃是皇帝特別允準,從西山引來溫泉,足不出京城,便可泡湯。

唐久安既來之則安之,托關若飛派人回桂枝巷說一聲,便跟著侍女去房間。

結果沒想到不一時便有大夫上門。

唐久安連忙婉拒。

大夫回到薑璽那邊回話。

關若飛道:“你看她都不用大夫,可真沒什麽事。”

薑璽皺眉,傷得連路都走不動了,被人當成乞丐也不知反抗,怎麽可能沒事?

想來是傷勢不便。

於是道:“去換個女大夫。”

唐久安一見女大夫,就知道薑璽是鐵了心要給她治傷了。

治傷還是驗傷,尚說不準。

與其糾結,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女大夫的治療進行得相當順利,過來回話:“小姐應無大礙,都些是皮外傷。”

除了活血化瘀的膏藥之外,還留下一些祛紅腫的養顏藥膏,說是臉上的瘀青可以好得快些,脂粉也容易蓋住。

關若飛拿著藥,想象了一下唐久安塗脂抹粉的樣子,打了個抖。

薑璽感覺關若飛可能請了個庸醫。

於是唐久安迎來了第三個大夫。

唐久安直接過來找到薑璽,道:“臣天賦異稟,傷勢愈合得比常人快上許多,確實無事。”

薑璽:“真無事?”

唐久安:“真無事。”

又加了一句:“實不相瞞,臣遇上的那幾人身手一般,也隻能給臣留下一點皮外傷罷了。”

薑璽鼻子氣得有點歪:“不是說摔的嗎?”

“殿下不會真信吧?臣沒那麽能摔。再說殿下都要給臣驗傷了,臣還能不說實話嗎?”唐久安,“若真要傷到臣,來的人怕是要再厲害一些才行。”

她自以為這番話說得頗有技巧,可以引導薑璽再接再厲。

畢竟越厲害的人身價越高。

她對半分賺得越多。

結果薑璽冷冷看著她:“你知道了?”

唐久安很有師長之風,為他解惑:“殿下,臣向來人緣極好,在京中從未樹敵,唯有殿下瞧臣諸般不順眼,那麽想找臣麻煩的除了殿下還有誰呢?”

薑璽盯著她,臉色開始發青:“你假裝受傷,故意等在我回宮的必經之路,假模假樣跟我來別院……”

而他在幹了什麽?

明明花了大價錢卻提前放信號終止。

明明她表示了拒絕還非要拉她上車,硬把她帶到別院。

還給她請大夫。

還請倆!

“那倒是沒有。臣真的隻打算在路邊歇會兒,若不是殿下非要帶臣過來,臣絕不會麻煩殿下。”

薑璽氣得長笑:“所以這還是我的不是了!”

唐久安客觀地道:“倒也不全是。”

畢竟是她隱瞞了賺錢的實情,情形演變至此,她也有一部分責任。

薑璽胸口急劇起伏:“唐久安,在你眼裏,我定是蠢得無可救藥是吧?”

“不全然是。”唐久安真誠地道,“就衝殿下提前發信號,又帶臣來治傷,還一連請了兩個大夫,可見殿下心地還是——”

“頗為善良”四個字還在喉嚨口,但她沒機會說了。

薑璽拔出架上的寶劍就向她揮了過來。

別院乃是皇帝賜給關山的,架上的擱的這把劍是關山年輕時所佩,寶光閃閃,鋒利無匹。

唐久安仰天向後倒下,手撐地麵,腰折成了拱橋,才避開這一劍。

關若飛已經撲上來攔住薑璽,一麵向唐久安道:“唐將軍快走!”

唐久安就是有這種本事,能精準踩中別人抓狂的點。

但她這回踩得不但精準,而且密集,薑璽已然是被踩瘋了。

唐久安卻是眼睛微微一亮:“殿下這一劍不錯。武道相通,劍與箭皆是講究如臂使指,指哪兒打哪兒,來,再來一劍。”

她抽出雙劍,迎向薑璽手中劍。

關若飛夾在中間,抱頭鼠躥。

唐久安向來奉行技多不壓身,武器多能救命,是以長刀、弓箭、劍與匕首皆有涉及。她的劍法不算頂高明的,佩劍更是不能和關山的寶劍相比,幾個回合下來,劍刃被砍了好幾道缺口。

“真是寶劍。”唐久安讚歎。

薑璽挾著狂怒,大開大闔,一味猛砍,最後一下劈向唐久安脖頸,唐久安側身以劍鋒抵住寶劍。

“喀啦”一聲響,唐久安的佩劍斷成兩截,寶劍劍鋒落在肩上,拉了一道口子,鮮血立刻滲出衣料,腥紅刺目。

薑璽的瞳仁猛地一縮,收手。

唐久安趁此機會,另一把劍逆鋒而上,抵住薑璽頸邊。

薑璽手裏的寶劍扛住了唐久安的劍鋒,但一個失神已經落了下風,被唐久安逼得連連後退,絆著一隻繡墩,整個人仰天便倒。

唐久安欺身而上,坐在薑璽身上,手裏的劍依然抵著薑璽的脖子:“殿下,你這劍法是跟大都護學的吧?”

她的發絲散亂,衣衫殘破,鼻青臉腫,兼之劍鋒還抵在頸邊,無論從哪一點看,都絕不可能讓人生出綺念。

可就在這一瞬間,薑璽對自己的身體失控。

身體的記憶遠比大腦的牢固,那一晚的感覺仿佛已經刻入了骸骨。

灼熱的身體在燃燒,壓製的重量如影隨行,柔軟勁韌的腰肢帶來從未有過的眩迷快樂……

薑璽的手下意識朝上,握住唐久安的腰。

纖細,勁瘦,柔軟而不失爆發力,線條如柳一般,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

唐久安:“……”

她正要跟薑璽探討一下關山的劍法,低頭就見薑璽麵若桃花,眼睛水汪汪地,像是突然沉進了某種迷夢裏,握著她的腰似是試了試手感,然後另一手也握上來了。

左右圈住,剛好一握。

薑璽不知從哪裏來的爆發力,把唐久安掀翻在地,緊跟著上下易主,他騎在唐久安身上,手依然箍著唐久安的腰。

臉上混合著震驚與狂喜:“唐久安,還說不是你!”

唐久安:“????”

她轉頭望向關若飛。

關若飛呆若木雞。

打架就打架,怎麽打出這個樣式來?

但眼瞅著薑璽占了上風,關若飛拿起腳來就走:“咳,我去看看晚飯準備得怎麽樣了。”

薑璽極度不滿地把唐久安的臉掰回來:“唐久安,你還不肯承認嗎?”

唐久安一頭霧水:“承認什麽?”

“慶豐五年的三月十七,北裏牡丹樓——”

唐久安眨了眨眼,怎麽又是這茬?

“殿下,臣說過了,不是臣。”

“就是你!”薑璽死死盯著她,“我絕不會認錯!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唐久安,“殿下是不是喝酒了?”

離得這樣近,她聞見淡淡的酒氣,似乎可以解釋這場鬧劇。

之前在小樓之上,為了慶祝揍人成功,薑璽確實和關若飛小飲過兩杯。

但無論醉不醉,他絕不會忘了這手感。

他看著唐久安認真且茫然的臉,愈想愈悲憤,連連冷笑:“好啊唐久安,原來你是這種人,敢做不敢當是吧?從來沒有去過牡丹樓?虧你說得出口!”

唐久安不想跟一個醉鬼掰扯,試了試想掀翻薑璽,反被薑璽扣住了雙手,壓在頭頂,力道之大,她一時竟難以反抗。

薑璽俯身看著她,眼眶泛紅,眼底的神情唐久安看不懂,像是愛極了,又像是恨極了,咬牙切齒:“你這個沒良心的……”

“少都護!”唐久安扯著嗓子喊。

寂然無聲,關若飛不知跑多遠了。

唐久安:“來人呐救命啊!”

依然無人應答。

“來人呐非禮啊!”

這完全是信口開河隨便胡扯了。

但這時候來人了。

來的還不少。

以唐久安被壓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視角,先是瞧見了一幅幅春水般柔軟的綢緞裙裾,有絳色的,梅子紅的,淺碧色。

皆是滿地繡花,富麗堂皇,令人眼花繚繞。

視角再往上,看見大片仆從侍女,簇擁著三個人。

老年的是關老夫人,中年的是關月關貴妃,最年輕的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生得甜淨俏麗。

她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一手扶著關老夫人,一手指著室內兩人,用生怕別人聽不見的音量大聲道:

“天呐,祖母,姑姑,快看,太子哥哥在強/暴一個乞丐!”

“強/暴什麽強/暴,這是姑娘家家能說的話嗎?”

跟在一旁的關若飛訓斥她,然後向老夫人和關月道,“那是唐將軍,殿下正在……正在和唐將軍,呃……”

“唐將軍?”關老夫人打斷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就是那個女教習?”

不知道為什麽,唐久安覺得老夫人把“女”字咬得格外重些。

唐久安低聲向薑璽道:“殿下,還不放開?”

薑璽死死盯著她,他找了她三年,一千多個日夜,朝思暮想,夢魂顛倒。

“你不許走。”

唐久安坦然:“臣走什麽呀,臣這副模樣反正回不了家,出去住客棧還得花錢,臣很願意——”

她才說到這裏,就聽外麵關若飛答了個“是”字,然後她聽到老夫人道:“是女的就好。”

隨即,老夫人一個箭步上前,“哐當”一下從外麵關上門,“哢嗒”一聲上鎖。

動作幹脆利落,把將門老祖宗的風範彰顯得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