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傻子戚少麟對金銀財帛並不看重,加之對這個心心念念的“娘”言聽計從,二話不說便把自己的家底交出去了。
白玉觸手生溫,一看便知不是尋常的物件,秦玥握在手中頓時有種占了他便宜的感覺,臉色不自在地解釋道:“這就當是給你治病的用。”
當了玉佩,添置好一切後,天色已經不早,兩人隻得在鎮上再住一晚。
臨睡前,秦玥把買的藥膏給戚少麟,“你自己把受傷的地方都塗上。”
戚少麟耍無賴:“我看不到在哪兒,你來幫我吧。”
秦玥不吃他這套:“就在你胳膊上。”
“我背上也疼。”
他這是典型的得寸進尺,秦玥拿他白天說的話堵他:“戚少麟,你說過都聽我的,才過多久就不作數了?”
戚少麟理虧地閉嘴,悶悶不快回了房間。
一夜無夢。
次日一早,秦玥出門時戚少麟又等在她門外,她今日起得已經夠早,也不知道這人什麽時辰就起來了。或許是起得太早,他臉色有些萎頓,精神不濟。
秦玥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疑惑問他:“你沒有上藥嗎?”
那瓶藥她打開瞧過,濃濃的草藥味,若是塗了,旁人不會聞不出來。
“藥太臭了,我不想塗。”戚少麟振振有詞道:“而且我看不到背上。”
買那些藥花了不少錢,早知他不願意用,還不如不買了。秦玥本想由他任性,可看著他懨懨的神情,還是軟了心無奈道:“進屋,把衣裳脫了。”
說罷,她騰出道讓他進門。
戚少麟氣色稍正,微抿起唇走進屋,利索地脫下上衣,光著上身挺坐在桌邊。
秦玥心中暗暗告訴自己把他當做孩童就好,深吸一口氣後,緩緩轉過身麵向他。她原本以為戚少麟喊疼不過是孩子氣的玩笑,可眼前的一幕讓她怵目驚心。
戚少麟白皙寬闊的脊背上,布滿了青紫紅腫的傷痕,相較他手臂上的劍傷,要嚴重許多。這也難怪他總是叫痛了,尋常人傷成這樣,早就臥床好生休養了,哪裏還像他那樣,能打地翻兩個壯年男子。
她呆滯在原地久久沒動作,戚少麟偏過頭看向她,眨眼無辜道:“我說了很痛。”
秦玥收回視線,走過去拿起桌上的藥瓶,猶豫再三後才又將目光放在他背上。她心思都擱在醒目的傷上,心底那股尷尬之感頓時消去不少。
指尖覆上一層棕褐色藥膏,她挑了他肩胛骨處一塊紅紫色的傷口,輕點上去。才碰了一下,戚少麟便身軀緊繃,她指下的肌肉隨著瑟縮。
秦玥以為是弄疼了他,即時停手,開口問道:“是不是我手上太重了?”
她從沒給別人上過藥,不懂得手法,擔心反而加重他的傷,不如再去一趟藥鋪,麻煩昨日那個大夫幫忙。
“是太輕了,我癢,阿姐你再使點力。”
“···”
秦玥覺得自己當真是白生出滿腹小心翼翼,這人沒臉沒皮,自然用不著對他憐香惜玉。她重新撚上藥,對著患處重力一碾,屋內當即響起殺豬般的嚎叫。
“嘶,痛痛痛!”戚少麟邊叫邊躲。
輕了也不行,重了也不行,真是難伺候!
秦玥拿藥瓶的手按在他肩上,定住他晃動的身形,清聲斥他:“不許動,忍著!”
纖細白淨的手貼著戚少麟炙熱的肌膚,明明溫軟無力,卻有著四兩撥千斤的效果。像馴獸師手中的鞭子,輕輕一揮,便能讓一頭暴戾恣睢的猛獸溫順俯首。
背上的傷上完後,秦玥便把藥給他,讓他自己塗其他地方,等藥晾幹後再穿衣服。她看了眼他斑駁的背,試探道:“你傷成這樣,在這多呆幾天吧。”
戚少麟搖搖頭,“不用,我們早點回家。”
“你知道你家在哪兒?”
“我跟著你,你要去哪兒,哪兒就是我的家。”
他這句話說得坦誠,秦玥聽著卻覺得有些古怪,也不知道他這口無遮攔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有所收斂。
她邊想邊收拾行囊,不經意間看到了之前獲取的通行路引。好在這些東西她都隨身帶著,否則早隨著那輛消失的馬車丟了。
他們的身份在外絕不能暴露,她還好說,這麽多年,能記得認出她的人寥寥無幾。反觀戚少麟,侯府世子,大名遠揚,如今失蹤了定會有人尋。
她思忖片刻對戚少麟囑咐道:“出門後,你就叫薑野,不能對別人說你叫戚少麟。還有,你隻許叫我阿姐,不然···”
她話還未說全,戚少麟便滿口答應。
***
他們下一處便是要前往越州,再從那一路往南回涇州。
石橋鎮是個小地方,往外走的馬車並不多,秦玥從客棧的小二那打聽後,才雇到一輛下午出發的車。車夫是個長相樸實的大哥,從越州運貨來此,這趟回程正好捎上他們。
車廂狹促,秦玥原打算讓戚少麟坐前頭去,省的與她太過相近。對上他一雙水潤的星目時,早晨她所見的場景便湧現了出來,狠心的話到了嘴邊卻是說不出口。
幸而這人一路話並不多,大多數時候隻是靠著車壁上瞌睡,連途中休息時也沒醒,大多數時候都是秦玥與車夫二人閑話。
傍時車夫停下歇最後一趟,順道給馬兒喂水。
秦玥在車內悶了一下午,趁這個機會也出來透口氣,“程大哥,大約多久能到越州?”
程力喂完水,覷了一眼天色道:“若是順利,後日午時便能到。”說完他又看向車內,問道:“那位兄弟不出來歇歇氣?”
“不了,他還在睡。”
程力是個性子直率熱情的,見二人長相談吐不像普通人家,好奇問道:“路途遙遠,你們是去越州做什麽?”
秦玥赧然笑道:“不瞞你說,我弟弟前不久摔壞了腦子,爹娘又去世得早,隻有我帶著他去越州求醫了。”
出發到現在,雖然程力沒與戚少麟說上幾句話,可從他言行上看,的確發覺出了不對勁。他是個實心眼,對上麵善又溫和的秦玥,便全然相信了,心底甚至頗有些同情她。
這年頭一個女子撐起一個家屬實是不容易。
他們又說了幾句,就聽見車身響動,戚少麟挺拓的身形從車簾鑽出。
秦玥如釋重負地鬆下一口氣,她真擔心程力再多問幾句自己便要露餡。看著戚少麟一臉睡眼惺忪,她真如一位阿姐溫柔問道:“阿野,你睡醒了?”
這聲“阿野”吐字清晰,是為了提醒他早上她說過的話。
戚少麟走到她身前,低著頭黏乎乎道:“阿姐,我難受。”
有外人在,秦玥不得不與他扮演姐弟情深,繼續柔聲寬慰了他幾句。
程力聽他這麽一說,不敢再耽擱兩人治病,收拾著就準備接著趕路。
接下來的路程順遂通暢,第二日的晚上,三人到了一家郊野客棧。他們打算在此休整一晚,次日一早再行半天路便能到。
這間客棧開在路邊,往來商旅大多投宿於此,今晚更是熱鬧異常,大堂內坐滿了人用晚膳。
位子不夠,他們隻能和另一人拚桌。
程力常年跑這段路,擅長與人打交道,一頓飯的功夫就與那人熟絡了起來。
“你們是要進越州城?”桌上陌生的男子問。
得了程力肯定的回答後,他又皺著臉道:“最近越州可不好進,你看今夜這麽多人留宿於此,怕都是這緣故。”
秦玥聽了這話心中隱隱不安,有種不祥的預感,不動聲色地繼續默默聽著兩人談話。
程力聞言問道:“此話怎講?難不成又是捉拿逃犯?”
越州繁盛,城中人員流動大,常有外人進城經商,戒嚴是極少出現的事。
“這可不得而知,我下午進剛從那出來,聽城裏有人說,是上頭來了人。城門處有官府的人守著,每個都要細細檢查過才放行。”
“前幾日不好好的,怎地突然如此?”
“嗐,誰知道呢,個中緣由,咱們小老百姓怎麽清楚。隻是就快到中秋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進城逛燈市···”
兩人談及此便岔開了話頭,正在喝粥的秦玥腦中百轉千回。
她上一次被抓便是因為戒嚴,憑著直覺,她認為這次沒那麽簡單。餘光瞥見身旁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的戚少麟,她猝然想到一種可能:官府的人是來找他的。
戚少麟失蹤了,戚家絕不會置之不顧,憑侯府勢力,這樣大費周章找人輕而易舉。她想到了那枚被當掉的玉佩,若是以此為線索,那麽在越州嚴查也是合理之舉。
如此一來,他們進城不就是自投羅網嗎?
可是不去越州,他們又能去哪?難道折回石橋鎮?她心不在焉地苦思良久,直到被程力的聲音打斷思緒。
“薑姑娘,我家不在越州,若要進去免不得一番盤查,明日我恐怕隻能送你到城門口。”
戚少麟化名薑野,秦玥也跟著取了薑姓。她臉上笑笑,鎮定地應下了他的話。
飯吃的差不多,她起身時注意到戚少麟碗中的飯還剩了大半,與之前一頓恨不得吃三碗的飯量相差巨大。聯想到他這兩天的安靜,她終於覺出不對勁,詢問道:“你怎麽了?”
戚少麟反應遲鈍地低頭看向她,張嘴說了半天秦玥也沒聽清。正當她再想開口時,他整個身子顫巍巍地向她倒來。
高大沉重的身軀壓得秦玥毫無反擊之力,也隨著他滾到了地上。戚少麟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邊,方才那句她一直沒聽清的話,此刻總算是一字不漏地入耳了:
“娘,我好困,我好像要睡著了。”
作者有話說:
終於離開這個充滿戚大傻黑曆史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