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秦玥身子雖是輕盈,可一路抱下來戚少麟雙臂也難免發酸,俊秀的臉上泛起一層薄汗。
從側下方看去,他棱角分明的頜骨映入眼簾。秦玥瞧著他抿緊的唇角,雙手輕輕環住了他的肩,以此減輕他三分力。耳畔是戚少麟胸腔沉重有力地跳動,讓人莫名覺得安心。
馬車停在兩條街外,上車後,戚少麟從她微顫的手中奪過帶血的匕首。
他覺得自己這才算真正摸清秦玥的脾性,外表看似溫和包容,可骨子裏卻是倔強冷硬。縱是之前與項家再多要好,知道真相後也不會半分手軟。他轉念一想,她對自己何嚐不是這樣。失憶之時,對他百般遷就容忍;一朝恢複,不也毫不猶豫地想殺了自己。
這樣的性情,倒是真的有幾分武將風骨,若是身為男兒,保不齊能掀起一番風雨。隻可惜她偏為女兒身,身無長物,隻得攀附於人,任由自己拿捏。
回到侯府乘知院,他照樣將人抱回了她的寢屋。
惜雲等人見世子回府後,立即點了燈,恭候在旁等候吩咐。屋內燈火明亮,她們低著頭,眼角餘光中,看見世子將人安放在**,隨後蹲下身,拾起了玥姑娘的右腳。
周圍還站著這麽些人,秦玥略微赧顏,不自在地想抽回腳,但握在她腿腹的手收了幾分力。
“別動。”
戚少麟一手握緊,伸出另一隻手褪下她的鞋襪。
他動作肉眼可見地輕柔,可磨蹭間仍帶起了陣陣痛意。秦玥緊咬雙唇,不讓自己發出一聲痛呼,隨後腳上一涼,玉足脫離束縛暴露在眼下。
戚少麟細細看了一眼傷勢,臉色稍霽,開口對其餘人道:“讓大夫進來。”
候在門外的大夫進屋,眼瞧這是間女子的閨房,而**坐著的人卻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公子。他不敢多想,盡職本分地為人診病。
戚少麟擰眉看著年逾半百的大夫執起還留有自己餘溫的腳腕,心中驀地生出一絲煩亂。當真是庸醫,隻不過是個扭傷,他都能看個大概,怎要費這麽久的功夫。
在他即要發作之際,大夫總算輕放下腳,回道:“回世子,並未傷及筋骨,隻消敷上幾貼藥,修養些時日即可。”
戚少麟鬆下一口氣,淡淡道:“那你便把藥開好,需要忌諱些什麽一並交待。”
大夫走後,他又叫下人全都退了出去,拿著藥重新屈膝俯身,動作自然流暢。
知道自己並未大礙,秦玥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率先收回腳,衣擺覆住,隻餘兩個圓潤的腳趾在外。她攤開掌心,“你把藥給我,我自己來。”
傷的也不是什麽看不見的地方,她自己就能上藥。
戚少麟動作一頓,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她,隻覺秦玥這人也是極沒心肝的。上車下車不便,抱著她時,不見她抗拒自己的觸碰。末了用完了,便過河拆橋。
他將藥隨意往**一扔,兀自站起了身,恢複以往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語氣淡漠道:“秦宅也去了,可有想起什麽?”
藥膏在厚實的褥墊上砸出一圈凹陷,秦玥聽他的腔調,便覺察出這人的不悅。她細細思索一番,並不覺方才有何言行惹惱了他。不過戚少麟一向性子惡劣,無故發氣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她搖了搖頭道:“一切都大不一樣,我想不起來。”
戚少麟不說話,目光緊緊盯著她蜷縮不安的腳趾。
秦玥惴惴不安地又將腳縮了縮,直至全部隱沒於衣擺後,才開口道:“戚少麟,當年我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我想你們要的東西在哪,除了我父親,無人可知。”
“你不如先著手於我父親的下落,找到了他,自然什麽都能知曉了。”
她在秦府中對項池所說的話不假,她如今誰也不敢相信,哪怕是戚少麟親口允諾,誰又知道他心底裏打的什麽主意。自己手中的籌碼絕不能先亮出,無論如何,都得先教他查到一星半點父親的消息再說。
戚少麟聞言唇角彎出一絲弧度,踱步到一旁的圈椅坐下,這個角度,他好似又能看到隱匿於衣衫下的赤足。他薄唇輕啟,語含嘲謔;“秦姑娘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是打算空手套白狼?若是一切都要等找到秦常鋒之後才能知曉,我還與你做什麽交易。”
秦玥連忙解釋道:“不必非要找到,但凡你有消息,知會我一聲,我定然也會幫你們。”
情急之下,她另一隻腳稍動幾寸,嚴絲合縫地擋住了投來的窺視。沒留意到對麵人愈發陰鬱的神色,她繼續道:“可我暫時還不確定那是什麽,總要多想想,有些線索給我才能有所思緒···”
話還沒說完,就被戚少麟沉聲打斷,他毫不相幹道:“買了藥也不上,你不如就這樣疼著。”
他無端的火氣叫秦玥啞然,想說的話堵在喉間。想來這人是不願再對此事多交談,今夜就先擱下,往後尋個機會再提。
腳踝處的紅熱脹痛又升起,她拿起藥膏,正要掀開衣擺上藥時,停下手對端坐在不遠處的人道:“舟車勞頓,世子也請盡快回房歇息吧。惜雲她們就在門外,有事我會喚她們。”
他在此又不願說正事,平白給自己添不自在。
戚少麟輕哼一聲,“我竟不知道如今侯府是秦姑娘說了算,我要去哪,要做何事,都得一一聽命。”
秦玥:“···”
她實在不知道戚少麟又在打什麽主意,明明這幾日兩人關係都有所緩和,怎又突然說話夾槍帶棒起來。
不理會他的話裏帶刺,她打開藥膏,中指蘸起一塊,接著撩起衣擺躬下身,姿勢勉強地上藥。
褐色的藥物被她一點點抹勻在腳踝紅腫處,突兀的顏色在她白皙的肌膚下顯眼異常。許是疼痛的緣故,她上得小心翼翼,腳尖微微伸縮。
戚少麟猝然覺得身上的衣物有些繃緊,坐著尤為不適。他幹脆站起身走過去,攫過她手裏的藥,隨手挖出一塊,複而蹲下身抓住她的腳。在她驚錯的目光中,又給她在患處塗了一層。
隻是男子動作粗魯,戚世子又沒做過這等精細伺候人的活計,弄疼了人也不知。
秦玥秀眉緊蹙,終是忍不住道:“戚少麟,你輕一點,我疼。”
話音落下,她便明顯感受到腳下人霎時的僵硬。她抬起眸,正好對上他幽邃深沉的目光。
她腦中蘧然覺出這幾句話何其熟悉,戚少麟在床笫間向來也是橫衝直撞,隻顧自己索取撻伐,她被折騰得狠了,神智混亂之時便會溢出這些話。可從來沒起過什麽作用,反倒是讓他越加放縱肆意。
秦玥心下一亂,這幾日他稍收斂了這些齷齪心思,不曾再碰過她,自己一時竟然忘了這茬。可她傷著,戚少麟饒是再禽獸,總不會對她做些什麽吧。
忐忑過後,她避開他的目光,撤回腳道:“好、好了,我腳上疼得厲害,想先休息了。”
話裏話外是在趕人,戚少麟臉色難看地放下藥,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門。
秦玥大舒一口氣,仰身癱倒在**,瞬時希望自己腳上的傷最好十天半月都不要好。
***
朝中事忙,戚少麟又是一連幾日都腳不沾地,極少見人在府中。
秦玥腳傷初愈,閑來無事便在院中四處走動。
惜雲一大早便出門為她添置新藥,因此散步時左右陪著的是惜雨。被攙著走了一段,秦玥才發現已身處一小片箭竹林前。
眼前一片鬱鬱蔥蔥,她心情亦是舒爽了不少,“惜雨,這是哪兒?”
之前從未來過。
“已經出了世子的院子了。”惜雨答道,“玥姑娘,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秦玥知道戚少麟定是吩咐過不讓她出來,可走了這麽長一段路,自己腳傷處隱隱有些發痛。她指著一旁的石椅,開口道:“先坐一會兒吧,我腳有些疼。”
這個地方少有人來,幽靜清寂,坐了一刻鍾後,一道高大的身軀在她腳邊投下陰影。
秦玥猛地仰首,看清來人後,心下慌亂些許。
戚瑒身姿玉立,身上依舊是那股淡淡的沉香氣味,淺笑盈盈地垂眸端量著她。
經上次那遭,秦玥便知道這人也絕非善類,與戚少麟恐怕是不相上下,此時在自己眼前現身,估計也沒安什麽好心。思及上次在他們眼前自己裝作是奴婢身份,秦玥站起對他福身道:“二公子。”
“誒。”戚瑒手中的玉扇抬住她往下的身子,道:“秦姑娘不必多禮。”
秦玥聽著這聲稱呼,心下一驚,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隻是一霎過後,她又心底了然。縱觀上次所見他與戚少麟的不睦,加之這兩人的身份,便知道他們關係如何,想來也是少不了的勾心鬥角。昭王與太子在爭奪皇位,這人怕也是在謀奪戚少麟手中的世子之位。探清她的身份又有何難?
她不欲參與他們之間的暗鬥,正要轉身離去,便又聽戚瑒道:“秦姑娘在我大哥那受了不少委屈罷?”
秦玥道:“多謝二公子掛心。”
簡單答了這句,她不再開口。
“秦姑娘可還是在怪我上次沒幫上你?”
秦玥心底嗤笑一聲,上次這人拿她做盾牌不說,言行舉止分明是為了挑起戚少麟怒氣,何談幫她?
她不喜於這種人虛與委蛇,開門見山道:“二公子有話直說就是。”
“秦姑娘果真與尋常女子不一樣,難怪讓我大哥這般上心。”戚瑒玉扇輕拍手掌,俊朗的麵容下是看不穿的心思,“我知道你不是自願待在我大哥那,你若是想走,我可以幫你。”
聽他的話,秦玥不顯內心的詫異。這人怎會真心想幫自己,不過都是有利可圖。戚少麟她尚了解一二,應對起來已是心疲力竭,這人九曲心思不在他下,隻怕是個更大的牢籠。
她客氣疏遠地回絕:“不必二公子操心,對比起別的,我想在戚少麟那可能會更安全。”
戚瑒哈哈笑了兩聲,“姑娘可否知道我大哥和你父親的恩怨,我想如果哪天你沒了利用的價值,大哥又會如何對你?”
“我向來福淺,能安穩過好眼前的日子便已知足,至於其他,走到那一步再做思量。”
戚瑒見她不為所動,也不再多說,別有深意道:“如果哪日姑娘變了心意,戚某隨時奉陪。”
他語氣篤定,像是絕對會有那一天的。
秦玥對他淺淡笑笑,而後不顧腳上的傷,步履輕快地往回走。
作者有話說:
戚少麟嘴上:秦玥隻得攀附於他,任由他拿捏。
身體:厚著臉皮跪下伺候人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