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萬幸小崽子是個但凡醒來身邊無人便會鬧的性子, 大抵是他夜醒未醒時模模糊糊聽到的。
勉強算作無妨,不過宋遂遠第二日便著人在屋內隔開內外室。
他幼時搬來鶴棲院時,偏愛寬敞的房間, 故此主屋隻有屏風隔斷,自可隔開雙室。
宋遂遠出門朝隨墨交代, 雲休把尺玉抱坐在床裏側:“爹爹先去變臉,尺玉自己玩著等一等。”
尺玉崽既可變貓崽又學會了下床,爹爹相當放心。
小崽子乖巧地坐在床裏, 咬了咬小手指玩一會兒,抬起好奇的圓眼看外麵, 爹爹和父親未回來哦,玉找~
尺玉慢騰騰爬到床邊, 原本要順暢地翻轉過小身體爬下去,不過小崽子今日望著地麵,忽覺自己長大啦, 應該像爹爹和父親一樣下去!
尺玉沉思地抿了抿小嘴巴, 一雙圓眼機靈無比,小胖手努力地扒著床頭晃悠悠站了起來,抬腳走了一步。
尺玉在父親和爹爹未曾看到了地方,已學會了走路, 可走一兩步。
他在床邊瞪著遙遠的地麵, 皺了下小眉頭, 抓住床幔, 試探地探出圓圓的腳丫子。
宋遂遠回來, 瞧見雲休正在覆蓋臉皮, 先繞過屏風去看了眼尺玉,出乎意料地瞧見這一幕。
小崽子搖搖欲墜, 是要一頭栽下床的模樣,而宋遂遠距離尚遠,不足以去接住他,情急之下命令道:“尺玉變回貓!”
話音剛落,小崽子腳下一滑的同時,響起一聲急促的“喵!”
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在一瞬間。
宋遂遠微微睜大眼,不遠處的雲休跑過來問:“怎麽了怎麽了?”
宋遂遠見到小崽子無礙,安下心,便立在原地等雲休過來。
兩人一道看過去。
床幔上掛著一隻純白的小貓崽子,小爪子與床幔勾纏,小貓崽垂下的後爪離地麵還有一寸高,隨床幔微微**起一些弧度,小尾巴也安然無恙地在身後**了**。
尺玉後仰貓腦袋望向雙親,小身子努力翹到最高,也無法離開床幔,於是撒嬌地眨了眨清澈的圓瞳:“喵~”
救救寶寶~
雲休仰頭問:“尺玉又調皮了?”
“嗯。”宋遂遠垂眼,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臉頰,溫聲,“我去救他,你忙。”
“好哦。”雲休轉身回去。
宋遂遠淺笑著提步,被掛在床幔的尺玉看在眼中,小貓崽的渾身毛茸茸瞬時炸了起來:“不,爹爹!”
雲休聽到了,疑惑:“宋遂遠?”
“無事。”宋遂遠揚聲,緩步靠近,坐在了床邊。
“嗚嗚~”尺玉假哭道。
宋遂遠傾身看了一眼,尺玉的指甲分散開,堪堪卡在縫隙中,使不上力,自行掙脫有些困難。他得出結論,伸出食指摸了摸柔軟的小腦袋,桃花眼帶笑,語氣溫和:“尺玉哭何,父親寵小尺玉,既然你喜歡**著床幔玩,便玩個夠。”
尺玉雖然不懂陰陽怪氣,但是有小貓崽最簡單的直覺,縮著後爪奶乎乎扮乖:“喵~”
不喜歡,要下~
宋遂遠微微嗤笑,上床安坐:“尺玉玩夠了再下。”
小崽子當真膽大包天,如此先掛一會兒。他緩上一緩再來訓崽。
聞言,貓腦袋轉了回去,仰頭看向自己的爪子,努力張開又縮回,卻不能救出自己,尺玉崽生氣地喵叫好幾聲。
宋遂遠旁觀著氣鼓鼓的小白團子無能發脾氣,一直等到雲休易容回來,尺玉終於啪嘰摔倒了地上。
“爹爹!”小貓崽一骨碌滾起來,垂著腦袋跑到雲休腿邊,黏糊地倚靠住,小腦袋貼貼。
父親壞壞!
宋遂遠瞥了一眼小白團,小白團便被一隻白皙的手撈起,雲休挑眉問他:“你訓尺玉了?”
頑皮崽變成了發脾氣崽。
“尚未。”宋遂遠淡聲。
尚未,意為還有一場訓。
雲休萬分好奇:“尚未?哇,他方才做了什麽驚心動魄的事?”
宋遂遠這回都壓不住生氣了耶!
他問著,恰好走到了身邊,宋遂遠戳一下他掌心的崽:“尺玉告訴爹爹,你方才做了何事?”
尺玉尚未意識到問題,舉起前爪比劃著告訴爹爹:“尺玉下下,變!困住啦!”
宋遂遠跟著補充:“他下床並非趴著滑下去,而是站起來一腳踏下去。”
雲休:“原來如……此?!”
尺玉他竟?!
尺玉意識到不對,縮了下手手。
片刻後,宋遂遠雙臂護在尺玉身後,讓他重新“走下床”,小寶寶乖乖照做,然後一頭往下栽倒,摔至地上的前一瞬,被雲休用雙臂接住。
雲休武力一流,輕輕鬆鬆接住崽,他抱起崽看他的小表情:“怕了?”
“再來一次。”宋遂遠道,伸手抱回尺玉,然而這回小崽子拚命貼在他懷中,奶聲不情願道,“父親,不!”
小孩子天然可逃避危險。
宋遂遠懷抱著柔軟的小身子,低下頭緩聲同知錯的崽說明白:“若是方才父親未回來,尺玉踏下去就會受傷,可否明白?”
“白……”尺玉道,在父親懷中轉身,背抵著父親胸膛,小腳丫抵在父親腿上,安全啦。
“凡人身軀比宿山貓脆弱,貓可以跳下床,小寶寶必須趴著滑下去。”宋遂遠護著圓鼓鼓的小肚子仔細說道,特意避開了“不許”“不可”之類的說辭。
尺玉乖巧地點點腦袋:“喵、跳!”
“對,可以變成貓。”宋遂遠道,揉了下毛茸茸的小腦袋,“乖。”
訓崽結束,坐在一旁學習的雲休撐住臉頰,晶亮雙眼直勾勾看向宋遂遠,看他淡然從容,看他連哄崽都是讀書人的矜貴模樣。
哇,宋遂遠在貓心底又高大了好多。
今日若是換成貓訓尺玉,便是狠揍一頓。然而宋遂遠都未動手,尺玉不隻聽話,還更黏父親了。
宋遂遠餘光其實一直能感受到一道熱烈目光,有意回避,待教好尺玉側目而視,一眼便苦笑不得。
他兩指捏住雲休的臉頰,溫柔低聲藏著笑:“斂神。”
雲休聽話閉了下眼,睜開,愛意更濃:“可是又沒有外人,我想告訴你我愛你。”
熱忱聲音響在耳邊,宋遂遠手指輕頓,動了動喉結,眸中霎時起了深邃漩渦。
他從未聽過這樣的話。
他從未擁有過這樣的情感。
他是有多幸運。
於是再次,長指扭著尺玉的小圓臉固定到別處,宋遂遠俯身在雲休唇邊落下一吻,純粹的,飄忽的,淺若輕羽,情深似海。
……
遲了些用過早膳,宋遂遠提起尺玉,想起晨起那一幕,將他放到了地上,護著腰:“父親鬆手,尺玉自己走一下。”
回過頭同雲休解釋道:“他似乎能夠走兩步。”
雲休自工匠們身上收回好奇的視線:“嗯?尺玉會走路了?”
他這個做爹爹的,總是比父親遲慢一步。
在雙親鼓勵的目光中,尺玉搖搖擺擺邁出左腳,又一步右腳,然後往左邊倒去。
肚皮太圓,影響了崽的能力。尺玉被父親接住,不大相信如此,皺起小眉頭:“……啊吧啊吧!”
而雲休歡快鼓掌:“尺玉走了一步!”
宋遂遠輕笑:“是一步。”
那一日的挫折激起尺玉的好勝心,第三日忽地在父親與爹爹身邊繞了一圈,翹起下巴接受稱讚。再過一月多,十一個月的尺玉崽滿地亂跑。
長輩想牽他走路時,會被小崽子甩甩小胳膊拒絕,雙親除外。
彼時草長鶯飛,春暖花開。
宋遂遠和雲休帶著尺玉在野園住了幾日,小家夥冬日喜歡此園,春日也喜歡,尤以藥田為最,那種長出淺淺一層草的。
尺玉深一腳淺一腳踩進藥田,被碎土絆倒就窩著小身子躺下原地,舒服地滾一滾。
他的世子爹和世家子父親矜貴地立在藥田外遙望。
“尺玉好野。”雲休無語道,“怎麽會喜歡在藥田中打滾啊!”
“大概是在腹中時習得爹爹的。”宋遂遠輕笑道。
雲休側頭:“我沒有!”
貓可是世子!
宋遂遠勾了下唇:“嗯。”
他一臉“你所說都對”的表情,雲休皺了下鼻子,轉著眼珠翻記憶,然後想起……阿言似乎也滾過同一片藥田。
可是那時宋遂遠分明不知。
“大騙子。”饒是後來被騙更多,驟然得知那麽久遠的從前,雲休仍如是道。
宋遂遠垂首淺笑:“嗯。”
他這輩子本來就是個騙子。
雲休冷哼:“你騙了我,那……便還了我當時給你的烤魚,要你親手烤的。”
說到最後,他偽裝的生氣幾乎消散,宋遂遠烤魚技藝嫻熟,比慶州大廚還要好吃。
君子遠庖廚,向來與他二人無關。
說是無甚邏輯的“還”,更是撒嬌,宋遂遠牽住他:“可,要你親自去捉。”
雲休道:“自然。”
貓挑的魚最肥嫩。
兩人便要離開此處,雲休揚聲:“尺玉,爹爹去捉魚了!”
齊腳踝高的藥草中探出一個圓嘟嘟的小腦袋:“帶尺玉!”
髒兮兮的小崽子拍一拍小手,邁著小步伐跟在雙親身後,舉著小胳膊撒嬌:“抱玉!”
“不抱,尺玉衣裳髒。”雲休嫌棄。
“父。”尺玉道,率先撲到了宋遂遠腿上,“抱抱~”
宋遂遠彈他額頭,低聲:“壞家夥。”
尺玉崽嘴甜:“父親好,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