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出來見過賓客, 收了一堆小禮物,雲休便抱著尺玉回去用膳了,而宋遂遠仍需在此處應酬。
眾人說著喜慶話, 一片和樂地落座,方才開始動筷不久, 管家兒子忽地小跑至宋文行身邊附耳說了些什麽。
宋遂遠坐在隔壁桌,餘光看到這一幕,他爹聽到消息後眼中流露了一絲不快, 然後朝他看過來。
顯然有意外,且需要父親親自去處理。
宋遂遠眯了下眼, 朝他微微頷首。
而下一瞬宋文行皺了下眉,朝他使眼色。
勿亻專
宋遂遠一時未看明白, 眼底疑惑升起,看著他爹視線幾次掠過了酒杯,忽地看懂了他爹的眼色, 嘖, 讓自己代替去招待長輩。
哪怕回到了二十歲,哪怕重生一年有餘,他仍與當年的宋遂遠不同。
正如此刻,二十歲的宋遂遠還是需要講禮的後輩。
宋遂遠默一下, 乖覺地朝同席好友頷首, 舉著酒杯去隔壁桌暫且替他爹敬酒。
宋大人交好的叔伯, 皆是家世良好, 博學多才, 宋遂遠久違地被叔伯們輪番考學了一遍, 熬了一刻有餘,終於瞧見了遠處匆匆回來的他爹, 麵色似有未掩飾的薄怒。
宋遂遠微不可察地一頓,飲下一杯酒水,承下了世交伯父的誇讚,坐回去旁桌。
之後賓客盡歡。這宴席的掌勺之人乃借了宋遂遠院中的慶州大廚,與京中有所差異的菜品,用心可見一斑。
過後宴席漸漸散去,送客後,宋遂遠意外看到府外還有一輛馬車。
“那是誰家的?”他問道。
不遠處的宋文行回道:“賀府。”
宋遂遠回頭:“爹方才離席,是去招待大伯父大伯母?”
宋文行甩袖冷哼了一聲。
“大公子有所不知。”管家兒子氣憤道,“今日本來就未邀請賀家的人,他們無請柬冒昧到來,又要單獨見大人和夫人,送客後還覥著臉不離開。”
這孩子才開始跟著他父親學習,隻能看一個表麵,不過也透露出消息來。宋遂遠抬眼看向父親,這是與忠義侯府斷了禮?
之前劉二姑娘一事後,宋府與忠義侯府之間,宋遂遠知曉爹娘心有成算,並未多加插手,隻是讓人不經意透露了一些醃臢事給賀家二房公子正在說親的那家。
倒是未聽聞如今的後續。
宋文行招手:“你隨我來。”
宋遂遠與父親同行了幾步路,淡聲道:“爹,我便不去見了。”
“我知道你與娘的意思,若是斷親,我並無必要去看。”
宋文行止住腳步,與他相視片刻,低聲道:“百善孝為先,斷親談何容易,尤其碰上裝糊塗。不去便不去罷,本是盤算將此事告知於你,想來能說出這番話,心中也頗為明白。”
二十來年打交道,他深知賀家是即使知曉被人暗中整治,也能明著笑臉相迎的。
宋遂遠微垂著視線,猶豫半晌問道:“父親對夯夷王的母親有幾分了解?”
夯夷王的母親?
忽地聽聞這人,宋文行反應了一會兒:“夯夷王的母親……是我大楚的公主?談不上了解,隻知她乃當年衛丞相的私生女,衛丞相早逝,她的日子應當不大好過。”
無人可依靠,故此才被封公主,和親夯夷。
“私生女?”宋遂遠詫異重複,他第一回 聽說,之前隻以為是庶出。
“……我聽聞是如此,”宋文行微頓,總不能說是年輕時偶然聽衛氏嫡女如此罵,他反問道,“你問這事作何?”
“問一問。”宋遂遠若有所思回道。
宋文行便自行為了尋了解釋:“荒唐一年,眼下心有所屬,便開始上進分析夯夷。”
若非那雲家世子,怎會突然提起夯夷。
宋遂遠噤聲:“……”
桃花眼無語又無奈。
宋文行揮手趕他:“未嫌棄你,知道上進是好事。”
宋遂遠與父親分開,扶了下額,輕笑。
也對,早些解決,便能早些與雲休成婚。
雖說如今的日子與成婚之後似乎也無異。
宋遂遠想著,第一時間回到鶴棲院。
屋中,雲休一手抱一條魚:“這兩條魚不可以吃,是假的。”
尺玉坐在榻上,歪歪腦袋:“真呀!”
玉認得魚魚!
“假的。”雲休道,指一指小幾上的魚骨,“這才是真的。”
尺玉探頭看了一眼,固執看著大金魚道:“魚。”
……
雲休說服不了尺玉崽,幸而轉頭看到宋遂遠回來,高聲告狀道:“尺玉要吃這兩條魚!”
尺玉同樣奶聲告狀:“爹爹,不給,魚!”
宋遂遠看著那兩條魚,他家貓崽的誌向不錯,同時也明了小崽子上午為何能把小牙齒弄疼。
教還是得教,既然分不清真魚假魚,宋遂遠道:“隻有軟軟的魚可以吃,硬邦邦的魚不可以吃,否則牙齒會痛。”
“牙牙?”上午才經曆過牙痛,尺玉聞言有點怕。
“對,吃硬邦邦的魚,尺玉的小牙齒會全都不見!”雲休瘋狂點頭。
尺玉用兩隻小胖手捂住嘴巴,小家夥的動作尚不甚精準,仍露出大半小嘴巴,奶聲奶氣:“壞魚魚!”
雲休終於可以放下分量不輕的兩條魚:“啊對,壞魚魚。”
宋遂遠瞧著崽轉身去玩別的禮物,摸了摸雲休長發,抱著他與他低聲分享上午尺玉吃魚。
……
一家三口的日子總是飛快。
平日裏雙親陪伴著小崽子一步步成長,而當宋遂遠忙著收集消息時,雲休忙著出府玩耍時,兩人會互換著帶崽。
自然少不了兩人渴望獨處時,會將崽崽送去陪宋夫人,晚上再接回小崽子。
他隻與雙親同睡。
時間隻在每一日都會長大的尺玉身上留下痕跡。
冬日微回暖,而這幾日雲休因**疲乏,已一周未讓小崽子離開院。雖說晚上仍可分開床睡,但白天貓可喘息了呀!
於是祖母總往鶴棲院來。
“胡鬧!”賀錦蘭拍桌。
淡然的宋遂遠坐在一旁,懷抱尺玉,提著小手為他擦幹淨髒兮兮的掌心。
“上上次倒立提尺玉,上次讓尺玉在院中亂爬,這次直接讓他自己抓飯吃,我到想問問,夜晚到底是如何照顧小公子!”賀錦蘭怒道。
屏風後傳來一聲不服氣的“哼”。
賀錦蘭不可置信:“是夜晚?”
“娘。”宋遂遠打斷,視線極快地掠過屏風,淡聲朝對麵的母親道,“您提到的這三回,一是陪玩,二是讓他練習爬行,第三回 也是練習。尺玉近日終於習得自行用膳,可以喂飽自己。您一來,讓他的能力倒退兩三日。”
尺玉抓了抓幹淨的小手,撅了下粉嘟嘟的小嘴巴,指向了爹爹的方向:“要……”
尺玉要爹爹!
宋遂遠順勢把渾圓一隻崽放到地上,摸一下小腦袋:“去吧。”
當場讓崽滿地亂爬。
尺玉崽便一掌一掌利落往前爬去,且小心眼地未和祖母告別。
賀錦蘭看得懂眉心直跳。
“像是如此,夜晚會為他換髒衣裳洗手。”宋遂遠道,“而不是僅因為怕髒,禁錮了尺玉。”
賀錦蘭看著比旁人家強壯和聰慧的尺玉崽,她可從未養出過九月大便如此利索的崽,忽地意識到或許人家鎮國公府正是這樣養崽呢。她糾結啞口了半晌道:“……不甚合規矩。”
“鶴棲院規矩如此。況且,談起規矩,您要教訓的應當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宋遂遠笑道。
賀錦蘭已然想通,攥緊了手帕,瞧他幾眼道:“……娘擔心過甚,不該如此說。”
“說什麽?”宋遂遠追問。
賀錦蘭瞪他,但知錯確實改:“不該說夜晚,他照顧得很好。”
賀氏在長子麵前,最是解放本性,若是一生順遂,她本就是不大聰明但善良的模樣。
宋遂遠對母親也真誠:“我不喜歡您如此說夜晚。”
賀錦蘭噤聲片刻,嘟囔道:“知道,鎮國公府來的。”
宋遂遠微不可察地挑眉,爹娘近來似乎總能聯想到雲休。
他並未接話,但是他娘忍不住問:“雲世子回去西北,你應當不會想去尋他吧?”
宋遂遠為她斟茶,語中帶笑:“或許。”
賀錦蘭看出他在說戲言,但又不敢完全信這是戲言,糾結住:“……”
她今日惹惱了尺玉,叫不出來小崽子,於是最終懷著不確定離開了。
宋遂遠起身提步去尋兩人,瞧見了肅著臉的雲休,和扒著爹爹小腿站在一旁哄他的尺玉崽。
宋遂遠疑惑著走近,低頭用指腹撫摸他的臉,溫聲問道:“還在生氣?”
今日小貓的氣性未免綿長。
雲休點點頭。
尺玉拍拍他的膝蓋,奶乎乎:“不~氣~”
“你聽尺玉哄你。”宋遂遠淺笑道。
雲休抬起圓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對啊,尺玉哄我。”
於是在裝作生氣。
小崽子模仿能力極強,哄人這回事他無師自通,他哄爹爹學的是溫潤的父親,再長著一張與父親一個模子的麵容,可愛得人心癢癢。
雲休不生氣,但是想看崽哄人,於是就肅著臉逗他。
宋遂遠了然,坐到他身邊,與他一起看向尺玉崽。
尺玉仰頭瞪著父親,似乎不大明白父親為何不哄爹爹了。他奶乎乎彎眼笑一下,沒關係,崽崽哄!
尺玉放開了兩隻小手,搖搖晃晃地站直小身子,舉起小胖手……夠不到臉,勉強摸他膝蓋:“休休~寶~不氣!”
休休寶氣不下去,抱起崽親他肉嘟嘟的小臉:“尺玉哄我我就不氣啊。”
“啊……”尺玉雙眼亮晶晶,更加賣力地摸爹爹臉頰,小胖手笨拙中竟有些章法,他轉頭驕傲道,“父親!”
看玉哄爹爹啦~
宋遂遠含笑捏了捏他的小手,點了下頭。
尺玉裂嘴喜笑,為自己拍手手:“玉!”
夜幕落下,宋遂遠手下規律輕拍著闔上雙眼的小崽子,待他睡沉,雲休也卸好□□回來,雙臂黏糊地環到他的肩上,發梢與他的糾纏。
總是疲乏,總是撩人。
宋遂遠偏頭,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腦袋。
“尺玉睡著了,我們也睡。”雲休不覺是懲罰,腦袋親昵地撞回去。
睡,兩人心照不宣。
宋遂遠摟著他的腰剛想去小**,忽地一頓,反應過來今日忽略的細節。
比如“休休寶”。
尺玉從來以“爹爹”和“父親”稱呼,若稱呼名姓定是學了雙親,那這不甚清晰的“休休寶”又是自何處習來。
宋遂遠一向稱呼“雲休”,隻有晚上鬧得狠時,會哄他叫“雲休寶寶”。
也的確是在哄人。
桃花眼中情緒複雜了一瞬。
雲休見他片刻不動,仍環著手臂問:“怎麽了?”
宋遂遠三兩句解釋,雲休甚至心虛地收回手臂。
雙親看一眼安睡的崽,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