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雲世子與阿言不同, 阿言可養在鶴棲院幾月有餘,但雲世子不可能長住。故此兩隻小貓回到鶴棲院兩日後,宋遂遠與雲休商量過後, 決定帶崽去野園小住些時日。

不過離京前,宋遂遠尚有些事情需要安排。

這日晚霞漸弱, 宋遂遠親自到主院接尺玉,小崽子午後睡醒便一直待在祖父祖母院中。

他方才收拾行囊,比昨日到的遲了些, 卻恰好遇到下值回府的宋大人。

“爹。”宋遂遠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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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行頷首。

兩人一前一後回院子,宋遂遠問道:“今日晚歸, 是皇城中事務繁忙麽。”

他爹總是下值便趕回家,今日之情形少有。

“去了一趟宮中, 陛下酉時得到消息,夯夷王病逝。”

宋遂遠的目光微不可察地輕頓,這一世安逸, 他險些掠過此事。

與上一世一樣, 夯夷王今冬意外逝世,底下五個兒子鬥個你死我活,一直到明年決出勝負,繼位者乃五王子。

新夯夷王與大楚還有些沾親帶故, 其母出身大楚, 是先皇時期派去夯夷和親的定寧公主。大抵繼承了中原的血脈, 新夯夷王比他父親更危險、更有野心, 繼位前屈辱蟄伏, 繼位後大刀闊斧改革, 以中原禮製治族,親自率軍征戰。

日後的夯夷才是大楚最大的外患。

而現下還無人得知。

宋遂遠正是因為知曉, 才不憂慮,這一世與上一世截然不同,他也陰差陽錯接近了鎮國公。

宋文行隻提了一嘴,並未與他多說,回到屋中淨手更衣,抱了抱尺玉。

尺玉朝祖父咧嘴甜甜一笑,小胖手一把薅住了眼前的胡子。

“尺玉。”宋遂遠提了些音量肅聲叫他。

尺玉一個激靈,鬆開了小手,裝傻充愣:“啊?”

“你凶他做甚。”宋文行瞪眼,朝懷中白白嫩嫩的崽溫和道,“尺玉喜歡玩祖父的胡須,玩便是。”

“呀……”尺玉的小奶音不見陰霾,小手手摸著整齊的胡須,這回乖乖沒抓。

宋遂遠未與他爹多說,看著小崽子如此便隨他去了。

尺玉與其他嬰孩不同,尋常六月大的小孩玩大人胡須或許是當真接觸新世間,他純粹是小搗蛋,必須得看管教著些。

小崽子被祖父祖母換著抱了一會兒,宋遂遠抱起他回院子,雲休為他穿好外出的厚衣裳,一家三口出門用膳。

宋遂遠今日與王三有約,帶了兩條想外出遊玩的小尾巴。

有尺玉在,這回約的是攬雲樓,宋遂遠特意囑咐,不許王三點酒。

王三辦事靠譜,不僅照顧到第一回 見麵的雲世子的口味,也照顧到尺玉的口味,小隻的碗中皆是盛京府中為子嗣添的輔食。

待三人至,王三向雲世子見禮。

雲休早在留香閣見過他,不耐煩虛與委蛇,揮一揮手:“免禮。”

王三懂了:“雲世子與宋哥交好,皆是瀟灑之人。”

“對。”雲休讚同,他與宋遂遠就是一樣的。

宋遂遠靜觀,淺淺提了下唇角。

尺玉第一回 見王三,窩在父親懷中好奇看著他。

王三對上這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眯眼笑道:“久違不如一見,宋哥的孩兒如此聰明伶俐,與宋哥像了十成。”

並遞上一木盒:“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望小尺玉早日超越乃父。”

他瞧出宋哥的重視,故此敢說此玩笑話。

宋遂遠接過,微揚眉:“承你吉言。”

尺玉知曉禮物送予自己,就像貓貓玉佩一樣,朝木盒伸手手,小嘴巴道:“父~”

宋遂遠將他與木盒一道放入小竹床,雲休順勢坐在竹床邊看管小崽子,反正他是來吃飯,宋遂遠有事要談。

尺玉揚起腦袋拍一拍木盒子。

雲休為他打開,是一副精細的瑪瑙棋子,裝在琉璃棋罐中。尺玉奶乎乎“哇”一聲,小胖手慢但準地伸進了棋罐中。

小崽子有東西玩,雲休便能盡情用膳了。

貓超愛吃。

宋遂遠眉眼溫和,自兩人身上收回視線。

宋遂遠與雲休未作交流,卻默契地完成了交替,皆是理所當然的模樣。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王三見狀難得一怔,悄摸再看一眼,然後又是一怔。

尺玉與……雲世子也很像的。

宋遂遠自袖中取出信封,遞給王三道:“看過之後,早些準備。”

王三雖耽於讀書,官家子弟卻愛錢,但他搜尋消息的能力出色,宋遂遠想要他手中盛京行商人與背後官員的名錄。

而信封之中是荻水治理的消息,皆是水通南北,蕪州會成為江南嶄新聚寶盆,也是王三的聚寶盆。

“這……宋哥大氣!往後隻要我打聽到的消息,通通告訴你。”王三自覺未做任何事,但他宋哥這語氣,眼下這豈止是普通書信,是生財之道!他搓了搓手心接過,連忙把自己桌邊的冊子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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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遂遠拿到手並未查看,而是若有所思道:“我為你找一靠山如何,你爹再不會發愁。”

後一句**太大,王三雙眼放光:“宋、宋哥此言當真?”

宋遂遠頷首。

王三激動之餘,舉起茶杯:“宋哥之恩,小弟以茶代酒!”

宋遂遠斂下眼中盤算:“客氣。”

至於他跟在太子身後有何造化,是後事矣。

雲休仍舊聽不明白,一個人歡快用了半桌菜,間隙喂一喂尺玉。

王三打聽人消息,除了他愛掙錢外,其實他也喜歡八卦。他琢磨著宋哥不愛掙錢,那定然喜歡八卦,於是幾乎未怎麽用餐,同他說道:“宋哥你可知盛京有一富商,前段日子他兒子據說死了,實則跑了,最近富商把他抓了回來,結果兒子回來了,老子位子丟了……”

“我爹今日說夯夷王沒了,夯夷王後院有咱們大楚的公主,據說是前左丞衛忠的妹妹,不過是私生女,在大楚的日子過得不好,去了夯夷和親,也不知好不好……”

“……”

宋遂遠並未打斷他,他所知雖然不少,不過王三東一嘴西一句也可算作補充,某些細節他難免會忽略。

嘴不停的雲休也當佐餐聽了一耳朵。

一頓飯賓客盡歡,夜色升起又落下,第二日,宋遂遠讓隨墨留在府中注意著賀家二房與劉氏的動靜,有他爹娘行事,他便裝作不知,帶著一大一小到野園避世。

野園雖在山腳,選址卻佳,靠山避風,雖積雪深厚,與城內冷暖無二。

更別提,他家兩隻貓皆喜雪不懼冷。

在野園,當真隻有他們三人,每日與日光同起,枕星月而睡,一日三餐,彼此陪伴。

“宋遂遠,尺玉又不回來用膳!”雲休踏雪跑進院子裏告狀。

視線隔著落雪望過去,披著青色大氅的公子在簷下炙烤,他為兩條魚相繼翻麵,從容仿若翻書。

宋遂遠聞聲掀起眼簾看過去:“把他抓回來。”

雲休跑近,搶過他手中的鐵夾子:“你去嘛,我抓不回來。”

宋遂遠縱著他接過去,嗓音無奈:“是抓不回來,還是怕與他一起玩不回來。”

“都一樣。”雲休笑眯眯,“你快去,我們都是貓族嘛,尺玉小壞蛋太了解我了!”

宋遂遠垂著視線未動,被腳邊蹲著的人挨著撒嬌地撞了撞腿側。

雲休仰頭道:“你還要教一教尺玉,因為小壞蛋都是隨了大壞蛋。”

宋遂遠聞言伸手捏他的下巴,似笑非笑:“是麽?”

雲休抿唇,不說是與不是,蹭蹭他的腿:“快去,尺玉一會兒跑不見了。”

說著在宋遂遠下巴上親了一下。

求人辦事差強人意,宋遂遠長指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才起身離開。

雲休放下鐵架子揉了揉額頭,圓瞳繼續盯著溢出香味的烤魚。

院外朝左,有一空曠之地,原先養著花,冬季凋零又翻過土,隻剩一片厚厚的積雪。

無邊白茫茫是尺玉的最愛。

宋遂遠過去時,小家夥正在雪中打滾,白嫩的臉頰上沾了一層雪。

宋遂遠上前把他抱入懷中往回走:“你又吃雪了?”

尺玉崽被父親抱起很是乖巧,抱住父親的脖頸,圓眼睛十分天真:“不~”

沒有~

“小騙子。”宋遂遠道,捏他臉頰,再拂去落雪,“吃雪的痕跡還在臉上。”

尺玉瞪大了眼,發出一串無意義的小奶音,試圖蒙混過關。

宋遂遠淡聲道:“騙父親,今日尺玉不許吃魚。”

尺玉頓了一下,連忙點了點小腦袋,啊嗚空氣一口:“噠噠……”

尺玉吃了,就是這樣吃的!

宋遂遠決定的事情自然不會改變,將他抱起一些道:“日後不許再欺負爹爹。”

尺玉雖然是貓,卻比雲休更像人一些,雲休偶爾會難以抵抗貓族天性,但尺玉不會。若僅是如此便罷了,小崽子分明潛意識利用了這點逗雲休,十次能有八次把爹爹留在外麵陪他一起玩。

宋遂遠無意幹預尺玉逗人這一點,但是逗雲休不可以:“下次尺玉若是再欺負爹爹,三日不許吃魚,三日的意思是,今日不許吃魚,明日不許吃魚,後日也不許吃魚。”

尺玉撅了下小嘴巴,一通抗議地阿巴阿巴。

“聽到沒有。”宋遂遠問道,腳下拐進院子,視線盡頭雲休道,“烤魚熟了!”

奶乎乎的尺玉貼在他肩窩:“……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