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宋府主院。
一大早便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乃賀錦蘭大嫂,賀家二房主母王氏。
賀錦蘭聽到侍女來報,皺了皺眉頭, 腳下一轉去了待客廳。她方才收拾好準備出門,想去遠兒院中問一問他昨日在長公主宴上如何。
遠兒孤身一人時, 她擔憂,眼下有了念想,憂慮卻絲毫不見少。
不過……眼下王氏又是前來作何?
她與娘家的聯係並不緊密, 心中對父母有積怨,隻有不得已盡孝道之時才會至賀府, 與王氏交流更是少之又少,唯有上回她打聽盛京閨秀時, 王氏曾與她說了幾句,並未深交。
更何況這冬日天寒,交好的夫人們都少有走動。
賀錦蘭隻覺古怪, 緩緩行至門口才舒展眉頭, 大方得體地邁過門檻。
滿頭珠光寶氣的王氏瞧見她,站了起來,麵上……也說不上如何,但笑容似有勉強。
兩人寒暄片刻, 接著說起近來家世與盛京近況, 聊了有一刻鍾, 賀錦蘭表情淡下來, 直接問道:“大嫂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她還要去遠兒院子問……
王氏歎了口氣:“這不是因昨日遂遠之事而來。”
賀錦蘭聞言坐穩了:“昨日何事?”
“你也知昨日長公主辦宴, 為這些小輩們牽紅線, 遂遠他……大概與劉府的二姑娘起了些誤會,冒犯了人家, 昨日午後劉夫人來府中坐了坐,臉色不大好。”王氏悄聲道,像是在說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你有心結兩姓之好,這誤會不可謂不大。”
賀錦蘭眉頭一擰:“大嫂慎言,我何時說與劉家結兩姓之好,此言對劉家姑娘名聲不好,往後莫要再談。”
王氏一愣,打了一個磕巴:“可、可京中都在如此傳,上回你不是說……”
“傳何?”賀錦蘭打斷她。
王氏道:“言你滿意劉家二姑娘,有意讓她進門。”
“胡言亂語!”賀錦蘭瞪大了眼,掌心拍了下桌,回憶了一番這劉二姑娘,慍怒道,“我分明隻在數月前私底下打聽過小姑娘,眼下遠兒無需我擔心,如此傳言豈不是平白惹臭人小姑娘的名聲。”
況且,遠兒與尺玉娘的婚事還不見影蹤,如何傳言著實煩人。
“竟有如此長舌之人!”賀錦蘭氣道。
王氏視線落到了別處,半晌,皺起眉心試探問道:“如此說來,遂遠好事將近?”
“自然。”
“是哪家姑娘?”
賀錦蘭頓了下,道:“不好說,待二人成婚之時,大嫂便可知曉。”
落在王氏耳中,便以為姑娘的家世低,苦口婆心勸道:“遂遠的婚約,你可千萬要好好把關。你瞧靜樂當初嫁了一窮小子,如今隻能待在一小地方,遂遠起碼要門當戶對。”
她勸著,賀錦蘭冷著臉敷衍了幾句。
最後王氏話鋒一轉:“……至於宋家與劉家的誤會,娘的意思是,遂遠到底是男兒,還是你親自登門解釋清楚為好,總歸兩位大人同朝為官。”
賀錦蘭攥緊手中帕子,冷笑了一下。
王氏轉達完後並未多坐,離開了宋府。賀錦蘭靜坐了片刻,忽地伸手將茶杯掃落在地,四分五裂。
侍女不知為何,紛紛勸道:“夫人息怒。”
賀錦蘭闔眼撐住額角,胸膛激烈起伏。
方才乃假裝,眼下她真的氣極。她的父親母親,謀劃了她的婚約不算,竟然將手插到了遂遠身上。那劉二姑娘,不正是王氏介紹予她,這流言又能是誰傳出。
與當初的她何曾相似,有青梅竹馬,卻被親娘推入水中讓其他男子相救,流言一起,隻能嫁。遇到宋文行是她之幸,卻也曾滿目瘡痍。
她到底低估了父母,連鹹少接觸的遠兒都要算計,當年斷得還是不夠徹底。
鶴棲院。
過午後,滿院麻辣飄香,天寒更顯那一方暖。
若說雲休回到鎮國公府,有何處不適應,便是一應膳食皆有為醫的爹爹把控,清淡、滋補,小貓的嘴巴被養重口了。
故此宋遂遠讓小廚房做了些調料重的菜。
宋遂遠坐到桌旁時,鼻尖都不免有些發癢,他雖然未少吃辣,但鋪滿桌也確實少見。
尺玉更是:“阿啾——”
宋遂遠抬眼,對麵雲休抱著崽,聽到他打噴嚏又抱遠了一些,不過崽像了他爹,打過噴嚏又看著一桌紅彤彤、油亮亮,圓眼睛裏滿滿渴望,小胖手往嘴巴裏塞一下:“啊嗚!”
“啊嗚也無用,這些你都不能吃。”雲休重新靠近坐下,揮一下手。
尺玉聞言,小胖臉黏糊地蹭過去:“爹~”
雲休彎起眼笑,故意曲解他:“好,爹爹啊嗚。”
“哇啊吧啦哇!!”小奶音生氣。
宋遂遠輕笑,抱過氣呼呼的小胖崽,在他撒嬌之前道:“爹爹說的對,尺玉太小,再大一些才可以吃。”
尺玉哼哼唧唧,但還算聽話,不再鬧騰。
“哇!尺玉偏心父親!”雲休道。
爹爹說就不管用。
尺玉轉頭就趴在了父親懷中,十足親昵,宋遂遠揚了下眉,護住了柔軟的小脊背。
雲休故作歎息:“爹爹傷心了,所以要全部吃光!”
宋遂遠含笑揉了揉尺玉的腦袋,小崽子在他懷裏氣出小豬哼哼,他眼看著雲休興致高昂還想打趣,忙食指抵唇讓他安靜下來。
雲休乖乖閉住嘴巴,攤了下雙手。
宋遂遠勾著唇角,朝他做口型:“吃飯。”
一桌大菜廢了不少時間,尺玉方才已喝過羊奶,暫時不吃也無礙,宋遂遠抱著他吃了半飽,小家夥才正兒八經又想吃東西,於是喂了他一些菜泥與佛跳牆湯。
隨墨正是此時前來道夫人來院裏了。
宋遂遠掃一眼,桌上被雲休掃了精光,鋪底的佛跳牆湯還剩薄薄一層,他將小勺子遞給一直張開要抓的小胖手,道:“撤下去吧。”
“你娘來了。”雲休道,轉身欲走,“那我回寢屋等你。”
“不必。”宋遂遠叫住他,“我娘過來,為何我們要分開?”
雲休:“……是哦。”
又坐回來。
“噠!”尺玉抓著對他來說有些大的勺子,還在努力學父親放……在小碗中,再拿起來,就被父親抱著轉移至別處。
宋遂遠與雲休在正廳等了不久,便見賀錦蘭帶著侍女走進來。
“娘。”
賀錦蘭原隻提著唇角,意料之外看到宋遂遠懷中的小崽子,偽裝的笑真誠了幾分:“尺玉今日也回來了?”
她又看向屋內樣貌有些陌生的漂亮孩子:“這是雲世子吧。”
雲休圓瞳轉了轉,忽地有幾分拘謹:“嗯。”
宋遂遠溫聲接過話道:“雲世子昨日送尺玉回來,我留他們住幾日。”
“好好。”賀錦蘭笑道,“雲世子多住幾日,昨日是歇在遂遠院中?府中有空院子,我讓人打掃出來。”
雲世子多住幾日,不就意味著尺玉也能多住幾日。
“娘,不必麻煩了,宋府除過主院,便是我院中最暖和,雲世子住我院中便好。”宋遂遠無奈。
尺玉嘴巴裏叼著小勺,附和地點了點腦袋。
賀錦蘭瞧著小崽如此機靈還有些激動,想著遂遠所言有道理,叮囑他好好招待,轉頭問起雲休有關尺玉學武的事情。
“根骨上佳,三歲可練體,五歲能習劍,日後會比我父親出色。”雲休淡定回道,他當年便是如此。
有模有樣的,聽起來仿佛真有這麽回事,宋遂遠桃花眼低垂,不動聲色地勾了下唇。
尺玉聽懂爹爹在誇自己,揮小勺子:“噠!”
賀錦蘭徹底高興起來,盡管曾說文官家的孩子學武不算話,不過誰家不喜後輩優秀:“瞧他才如此大,便有揮長槍的氣勢!”
雲休附和地點點頭。
宋遂遠抱著不安分地小胖崽,摸了下鼻尖,輕咳一聲:“娘今日怎麽過來了?”
賀錦蘭想也便知雲世子昨日同樣在場,便不做避諱道:“我聽你大伯母言,昨日你與劉家二姑娘起了誤會,所因何事?”
對麵二人皆愣了一下。
宋遂遠餘光瞧著雲休,淡聲道:“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我也想問您,您與劉夫人有交?”
賀錦蘭道:“自然未有。”
“那您與誰提過劉家姑娘?”宋遂遠掀起眼簾問她。
“我想想……好多姑娘,這誰還記得。”賀錦蘭麵上苦惱。
“無妨,此事您無須多慮。”宋遂遠溫和下了結語,眼底思緒被藏起,這許久未曾聽聞的大伯母不正是一條線索。
賀錦蘭便不再多問,隻是想到京中傳言,隱晦提了一句:“雖說你在外的名聲……債多不愁,但是這論起婚配,嚴肅之事,莫要讓人誤會。”
讓“人”,還能有誰,就在身邊。
宋遂遠眉心一動,道:“您說的對,我昨日都認不出劉二姑娘,這傳言著實荒唐。”
“你那時年幼,記憶淺,這麽些年未見,長大又是另一番模樣,換做我也難以認出來。”賀錦蘭無所覺道。
尺玉玩著小勺子抬頭,圓眼眨了眨。
撓一撓小腦袋,似乎哪裏有不同。
宋遂遠餘光瞥見身邊人平和下來的神色,頷首:“嗯。”
賀錦蘭又抱了好一會兒小尺玉,看過他自己翻身坐起、說“父”、拍小手,一臉滿足和不舍地回去了。
她走後,宋遂遠身後撲過來一道人影,環住了脖子,小聲道:“她不是你的青梅哦。”
宋遂遠輕聲回:“嗯?我的青梅唯有書籍。”
“嗯,你是小書呆子嘛。”雲休翹了翹唇角。
“不錯。”宋遂遠道。
被雙親語氣誤導,尺玉眨著智慧的大眼睛,舉起兩隻小胖手:“噠!”
尺玉也要做小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