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郡王之父是當今天子僅存的皇弟, 一家子都留在盛京做皇家閑人,郡王嬌生慣養長大,著實不識人眼色, 並未意識到太子和雲世子的冷臉衝著自己。

他瞧著宋遂遠無動於衷去抱狸奴,陰陽怪氣道:“照顧小玩意兒的人居然也能坐在此處。”

話落, 一個湯匙衝著他的麵門飛去,狠狠正中嘴唇,聲響聽起來讓人肉疼。

啪啦。

緩緩摔至地上。

“不會說話我幫你把嘴閉上!”雲休冷聲, 手中還握著一隻碗。

附近一靜,同一道想法劃過無數腦海。

原來雲世子是這種脾氣。

郡王抖著發麻的嘴唇, 一指顫顫指向雲休:“……”

不等他開口,周明晏招來侍衛:“明陳郡王嘴唇受傷, 帶他去瞧一瞧大夫,省得待會兒傷上加傷。”

“是。”侍衛上前。

“太子——”明陳出聲。

“仔細護著郡王。”周明晏補充道。

明陳郡王滿眼不可置信,還未做出反應, 侍衛已經“護”著他的嘴扶他離開。

聰明人從始至終便知道宋遂遠不好惹, 卻也未料到如此落明陳郡王的麵子,見狀眼觀鼻,鼻觀心。

同席的紈絝子弟:“!”

宋大公子我輩楷模!

此事未驚動旁人且迅速地解決,太子殿下微笑著安撫身旁望著宋遂遠的人, 神色漸漸滿意。

不錯, 終於安靜了。

雲休則瞪一眼明陳郡王的背影, 轉著碗不滿地小聲道:“罵了尺玉又罵宋遂遠, 貓才扔了一個。”

方才宋遂遠全程垂眼, 淡然撫摸著掌心的小白貓, 聽到這句弱到幾乎難以聽到的話,提了下唇角。

唯一狀況外的尺玉, 雙眼溜圓,在父親懷中撐起後腿,半顆腦袋探出桌上,小爪子去夠湯匙。

哇,爹爹厲害!尺玉學!

有雲世子和太子坐鎮,有明陳郡王瓦石在前,少有人主動來招惹三人,畢竟今日眾人原也是來尋未來的娘子或郎君。

宋遂遠樂得清淨,隱蔽之處握住了雲休的手指,一本正經地輕聲道:“多謝雲休解圍。”

“他活該。”雲休提起仍氣不過。

明陳郡王,天子仁慈之證明,微蠢。上一世每回見著為官的自己都是和顏悅色,第一回 被如此針對,宋遂遠平淡之外尚有些新奇。

不過被人護著的體驗著實難得,感覺不賴,他微垂的雙眸淺笑著,手下捏了捏:“小世子霸氣……”

他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麽,這時尺玉終於奮力抱住了父親的湯匙,仰起小貓臉看爹爹,超大聲:“喵~”

玩!

被小崽子打斷,宋遂遠頓了下,側目看向氣鼓鼓的小世子,單手托起崽繼續:“我隻能以身相許,附贈一崽。”

雲休與溫柔的桃花眼對視,眨眨眼,心底一點點的脾氣忽地消散,再也凝不起來。

相視的兩雙眸泛起同頻的笑意。

尺玉崽夾在二人中間:“喵?”

這邊含情脈脈,忽聞身側幽幽傳來一句:“還有我,我不要你以身相許,贈品給我。”

感謝太子提醒,終究不是二人獨處。

相握的手掌藏在寬袖更深處,兩人同時坐直了身子。

宋遂遠回頭,輕飄飄掃了太子一眼。

周明晏抖了一下,莫名其妙但無知無覺道:“難怪遂遠桃花如此旺盛。”

哄人一絕。

宋遂遠微笑:“難怪殿下追不到人。”

遲鈍至此。

周明晏:“……”

……

今日受邀的小輩賓客們盡然落座,男女分席卻在同一空間,公子氣宇軒昂,玉冠錦袍,貴女或明豔或端方,自成一方景色。

兩方朝著對方射去或放肆或隱晦的視線,周明晏如坐針氈,隻覺著第一回 上朝收到的視線都不比不上今日強烈。

他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好兄弟和表弟,兩人又在抱著貓說小話,這他如何能缺席,自然是又湊了上去。

雲休正捏了捏尺玉的小爪子道:“想學方才那一招?等尺玉長大一些,爹爹再教你。”

落在周明晏耳朵裏隻剩後半句,他問:“教什麽?”

雲休無語地抬起眼:“你為何總悄摸湊過來,小心我揍你。”

宋遂遠瞧著身體傾倒在身邊的太子,淡聲:“禮儀何在。”

有時人在心中徹底否決了某種可能性時,腦子始終轉不過簡單的彎。比如太子殿下。

周明晏瞪大了眼:“遂遠我與你可是雙十年的兄弟。”

他話落,此間瞬間安靜了些許。長公主與駙馬到來,來往的視線也收斂下來。

本來太子殿下應當與長公主一道,但他今日將低調行事進行到底,閉嘴縮起來。

同時也是耍了脾氣。

他眼中沉了一瞬,開始從頭反思宋遂遠和雲休的古怪之處。

一片安靜時,宋遂遠耳邊,雲休抿著唇含糊道:“那個黃色衣裳的貴女還在看你。”

太子方才重新湊過來之前,他二人原先是在說此事,小世子有些吃醋。

宋遂遠無妄之災,隻道:“是嗎,大抵打過照麵,不過我無甚印象。”

畢竟隔著十來年的時間,他對上一世年幼時的故交印象不深,盡管瞧著那張臉有一絲熟悉,不過的確忘了。

雲休自然信他:“我知道,隻不過有一點點不開心。”

宋遂遠撓了撓握住的掌心,語氣藏著笑逗他:“無妨,吃醋不但害你而且利我。”

雲休反應了一瞬:“……我才不吃醋!”

長公主說了些場麵話,著人呈上膳食,一排排侍女上前,托盤中菜品色香味俱全,且熱氣騰騰。不過此次宴會之目的自然非品嚐佳肴,長公主又讓人撤掉屏風。

眾人這才發現圍起的那一處引了溫泉水,白霧彌漫如同仙境,不遠的周圍擺了樂器筆墨長劍。

行酒令,執令者報一食材,當下碗中有此食物之客為贏,輸家在樂器長劍題詩作畫中任選其一,或者對以猜謎與對聯,皆以“梅”為題。

此番主要為小輩們展示才藝,自然是輸的幾率大,輸本身便是贏。

大家心照不宣。

“姐姐不食葷腥,我看姐姐可以回憶一番曲子。”

“容我提醒,桌上五十八道菜品。”

“看來今日得見馮兄大作。”

“彼此彼此。”

……

與細聲探討的眾人不同,宋遂遠三人如同應試一般,已經舉起了筷子挑選著往自己碗中加菜。

雲休在碗中堆起了小山,太子殿下不比他過分,但精挑細選下也不見少。

唯有宋遂遠碗中幹幹淨淨,白菜與羊肉涇渭分明。

雲休瞧一眼他的碗,默了默,真誠抬眼問道:“你也想參與?”

宋遂遠笑而不語。

另取一塊羊肉撕小塊,遞到尺玉嘴邊。

抱著湯匙玩的尺玉輕頓,先聞了聞,張開嘴巴叼住,用小牙齒咬啊咬。

雲休鼓了鼓臉。

宋遂遠發覺自己當真喜歡貓生氣時鼓起的臉,見到便舒心了,於是輕輕攬著雲休的腰拍一拍:“第一輪是羊肉或者白菜,放心。”

依長公主的性子,定然是循序漸進,第一輪看桌上最多的食材便是。

幾率而已,循序漸進。

雲休:“……那你不早說,大壞蛋。”

“嗯,我壞蛋。”宋遂遠笑納,收回手,“嚐一嚐長公主府上廚子手藝如何。”

一盞茶後的第一輪,食材果然是羊肉,一半輸家起身,如此正式熱鬧起來。鸞歌鳳吹,婆娑起舞,當場題詩,拋去相看的這一層意圖,觀看才藝的確悠哉。

幾輪而過。

周明晏用一口酒,抄宋遂遠與精挑細選並行,從未有失,他隻覺宋遂遠雖狗,但仍是好兄弟。

不遠處長公主瞧著安坐在一處的太子,想起皇後娘娘的叮囑,招人來吩咐了兩句。

這孩子,坐在一處不動又是個什麽事。

尺玉這些時日難得變成貓崽,可進食的東西多,宋遂遠和雲休輪流喂他。

小家夥早已肚皮圓滾滾。

雲休摸他的肚子,認真道:“還能吃。”

宋遂遠重新覆上:“足夠了,他五髒六腑仍脆弱。”

兩人難得產生分歧之時,新一輪食材宣布。

非宋遂遠碗中兩種。

羊肉返場。

雲休碗中小山未動,仍有羊肉。

周明晏在指令者宣布的前一瞬夾起了一塊,他想吃。

一時寂然。

宋遂遠撚了撚指腹,願賭服輸,同雲休道:“我去猜了字謎便回來。”

最不顯眼,至此還未有人選過。

宋遂遠離開,雲休孤獨地抱著小崽子,斜睨一眼太子碗中最上層的羊肉,指責道:“宋遂遠被你牽連了!”

他不笨,他對宋遂遠有超然的信任。

若是宋遂遠猜錯,定然是執令者出了問題,這場中隻有太子一人配讓指令者出問題。

周明晏先是瞧了一眼雲休的確生氣,理不直氣也壯:“誰說的,遂遠不過是差一點運道。”

他摸摸鼻尖,望向那道挺拔的身影,忽地來了興致:“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的桃花不就來了。”

雲休聞言轉頭看過去。

黃衣貴女衝著宋遂遠的方向!

“這是……劉大人家的嫡次女。”周明晏依稀有些印象,為了加深自己上一句話的可信度,事無巨細同雲休道,“劉大人的府邸與賀家比鄰,賀家就是遂遠外祖家,遂遠幼時隨母親住在外祖家時,與劉二姑娘是玩伴,你瞧他這桃花還是青梅竹馬狀。”

雲休一頓,麵色冷了下來。

他懷中圓滾滾的尺玉第一時間感受到爹爹氣息,豎起了貓耳朵。

“幼時玩伴早忘了吧。”少年陰森森。

“怎會。”周明晏盯著他琢磨道,“遂遠記憶非常人可及,我忘了他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