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日赴宴, 宋遂遠與雲休原先未打算帶尺玉,讓他陪著大父九溪在府中。偏偏九溪方才得知有一批藥材沾了雪,他親自照料的藥材, 難尋難伺候,價值連城, 藥仆不知如何處理。
況且,宋遂遠抱著縮成一團的小崽子,微微低頭, 他圓領袍的前襟被兩隻小手攥得緊緊的,指腹用力顯出白色。
掀起眼簾, 小家夥撒嬌地笑起來,露出兩顆小小的牙齒。
九溪有事要忙, 雲握川不在府中,眼下尺玉隻能跟著雙親。
不過小家夥不知道,還在賣乖。
身旁同樣一身玄衣的雲休瞧著小崽子奶氣的模樣, 不懷好意的瞳仁一轉, 伸手抓住尺玉崽的小爪子,故意憐憫道:“尺玉也想出府玩,可憐見的。”
雙手被挪開,尺玉以為不帶他, 氣呼呼撲騰:“噠噠!”
小胖崽子鬧騰起來當真難搞, 宋遂遠用些力氣抱緊了小家夥, 似笑非笑瞧雲休一眼。
披上大氅的九溪見狀無奈道:“你少惹尺玉。”
“好玩嘛。”雲休摸摸鼻子, 朝九溪道, “爹爹您快去看看, 我們一會帶著尺玉一塊去長公主府。”
反正他和宋遂遠本隻是去走個過場。
九溪視線掃過兩人毫無誠意的衣著,再瞧一眼黏在宋遂遠身上的尺玉崽, 隻道:“仔細著尺玉的身體,外麵天寒。”
雲休道:“爹爹放心,尺玉不怕冷。”
九溪不放心:“你們仔細著些。”
宋遂遠先雲休一步道:“遂遠明白。”
雲休:“……哦。”
九溪出門帶著藥仆離去,尺玉圓眼睛愣愣地追隨。
宋遂遠輕拍尺玉的小屁股,溫聲道:“看來尺玉隻能跟著父親和爹爹了。”
得到小家夥一個黏糊柔軟的貼貼。
於是出府赴宴的變成了一家三口,雲世子、宋大公子與一隻雪白的小貓咪。尺玉寶寶不大適宜那種場合,但小貓崽子無妨。
距離不遠,過一刻鍾些許,便靠近了長公主府。
長公主府中,後花園栽有一片梅林,寒梅傲雪,此時正嬌豔。以往漫長冬日裏,長公主也會借賞梅的名頭廣邀賓客,或題詩好舉薦,或牽紅線。
長公主乃當今天子的嫡親妹妹,自小受盡寵愛,及笄後尋得的駙馬乃大楚狀元,雖未入朝為官,但為書院師長,桃李滿天下,夫妻二人尊貴且隨和親切,這盛京城內外,少有人拒絕長公主,甚至以收到長公主府遞出的請柬為榮。
他們到的時辰不算早,前頭早已排了各家車馬,積雪深厚,隻留了一條馬車道。
雲休掀開簾子瞧了瞧,往前的馬車挪動實在緩慢,回身提議道:“這得等到何時,我們下去走過去。”
宋遂遠可以想象到外麵如何光景,也知曉王孫公子名門貴女皆坐於馬車中慢行,其中所慮一是落雪難行,二是自持身份。
雲休無所謂,他單純覺著走上兩步比坐馬車快。
宋遂遠同樣無所謂:“好。”
楊霜的馬車停在拐彎處,她到此有一會兒,且今日楊家隻有她收到了請柬,車廂中無人聊天掃閑,於是趴在車窗旁數著前頭還剩幾輛車,不經意一回頭,發現兩道並肩而行的身影。
定睛細看,是前些日子才碰見過的宋哥哥和雲世子。
辰時的斜陽打在二人俊朗的麵上,白雪玄裳麵浮光,冰骨清寒人如畫。
她捂了下心口,與心悅無關,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待兩人行到馬車旁時,楊霜並未出聲打擾,悄悄看著二人走過,倚靠在車廂望了兩人身影片刻,身旁忽地又走過一錦衣公子。
嗯?對了,宋哥哥和雲世子為何下馬車步行了?
與長公主府隻剩一小截距離而已,步行來得快一些,二人的確低調,反常之舉卻收獲了車中更多目光。
駙馬乃宋遂遠啟蒙恩師,故此他到達之後,先與雲休去拜見了駙馬與長公主。盡管宋遂遠這一年紈絝名聲在外,但駙馬見他的反應仍與往昔一樣,和藹笑著關心了一番。
長公主則看向雲休:“我這是第一回 見小世子,瞧著有鎮國公的英勇。”
雲休習慣了此話,朗聲答道:“殿下謬讚。”
“許久未見宋大公子。”
“是也,我記得賀家與劉家也收到了邀請。”
“宋夫人喜歡劉二姑娘,不知這回能否成好姻緣。”
“嗯?可是我近日聽聞宋大公子在外有了子嗣,且宋夫人和善,喜歡的姑娘不止一人。”
“還有這回事……”
“省省氣力吧,看宋大公子不如瞧一瞧他身旁的雲世子。”
“雲世子家世倒是極好的。”
來人眾多,自不會在長公主麵前一一多留,兩人說過三兩句便離開,轉過身朝著人少的一處涼亭行去。
掌心裏的小家夥機靈地猜出自己可以出來,掃了掃尾巴,宋遂遠撤掉一手擋著的寬袖,懷中一顆圓滾滾的小腦袋冒出來:“喵~”
雲休不懂:“為何方才要藏起尺玉?”
“長公主怕狸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遂遠道。
雲休視線落到奶氣十足的尺玉身上,沉默。
狸奴本狸不甚懂。
此時正是隨意賞梅之時,梅林處不乏其人,二人並未湊熱鬧,而是找了一塊未曾沾染塵埃雪地,隻當換了一個地方玩雪。
宋遂遠將尺玉放到地上,四隻小短腿霎時淹沒在厚雪中,可能爪子過於觸感奇怪,小家夥僵在了原地:“喵~”
救寶寶。
宋遂遠看著與雪融為一體的小團子,含笑袖手旁觀,這時身旁伸出了一隻手。
雲休戳一戳尺玉的小身體:“不要怕,往前跑一跑。”
尺玉喵喵兩聲,試探著伸出一隻爪子——然後小肚子摩擦滾出了一條路。
待雲休蹲下去握雪團子時,尺玉終於體會到了貓崽子玩雪的好處,跳起來摔一下就能完全藏到雪中,超級好玩!
宋遂遠肉體凡胎,比不得一人一貓耐寒,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陪著他們。小貓崽從雪坑中跑出來,轉了轉腦袋,瞧見他翹尾巴歡快跑過來。
尺玉繞著父親腳邊轉了半圈,仰頭:“喵~”
宋遂遠彎下身,點了點小崽子粉嫩鼻子:“父親看著你。”
尺玉歪一下小腦袋,舉起兩隻爪子,扯了扯父親衣擺。
宋遂遠不明所以地隨他走了幾步。
尺玉回到了方才自己摔著玩雪的地方,仰頭喵一聲,小白團子輕快地一躍而起,重新摔進雪中。
宋遂遠霎時領悟,勾了勾唇。
小家夥彩衣娛親。
雲休這幾日好生複習了堆雪人,這點時間迅速堆起了一隻圓滾滾的雪人,回頭正瞧見尺玉探出一顆腦袋:“哇,我方才都未看到尺玉。”
除過眼睛鼻子耳朵,他與雪是同一種顏色。
宋遂遠轉過頭,堆好雪人的雲休正朝他走過,他伸出一隻手。
雲休見狀仔細拍掉手上的雪,低頭在衣服上擦幹,才遞上自己的手。
他記得宋遂遠怕冷。
兩人將將牽著手,腳邊的尺玉忽然奶乎乎打了一個噴嚏。
宋遂遠臉色一變,連忙抱起小家夥,拍掉雪圍進大氅中。
雲休圓瞳擔憂:“尺玉不會著涼了吧?”
尺玉探著腦袋看地上:“喵。”
要玩。
宋遂遠把他護得更緊了些:“暖一暖身子,下回再玩。”
“對。”雲休附和道,“尺玉來看爹爹堆的雪人。”
尺玉還想玩,在父親手心打了一個滾抗議。
暖了一會兒,兩人圍著小家夥仔細觀察他是否有恙,不過小崽子脾氣壞壞的模樣,應當是沒問題。
“在瞧什麽呢?”
宋遂遠身後湊過來一個腦袋。
他來得突兀,宋遂遠對麵的雲休握拳反射地打了出去,周明晏連步後退:“是我!”
雲休收回拳頭,憤聲道:“下次不許這樣,宋遂遠會被你嚇到!”
“小雲休你還挺霸道。”周明晏挑眉,“我還未說你這隨意出拳的壞習慣能否改改,今日但凡換了旁人,攤上大事了你知道否。”
“而且,我嚇著遂遠與你無幹係,我瞧遂遠麵色多冷靜。”
夾在二人中的宋遂遠:“……我嚇得雙手尚在抖。”
修長手指確實抖了抖,尺玉揚起腦袋,奶聲奶氣:“喵~ao~ao~”
周明晏:“……”
周明晏自是壓台前來,此時已至午膳開席的時辰,他遠遠瞧見兩人,本意來叫二人一道,沒想到,著實沒想到。
世風日下,至交薄情,太子殿下垂淚。
與此同時,他也知曉兩人在看何物:“尺玉也在,給舅舅抱一抱。”
尺玉落入太子懷中,三人順著人流步入席間。
尋常宴會不多講究,不過周明晏落座的桌子,同桌人身上皆有爵位亦或者官位。
雲休隻見過兩三張臉,點頭權當打招呼,貼著宋遂遠坐下。
鎮國公位高權重,爵位雖繼承,成就卻當得起,故此無論鎮國公世子本人如何,在這場景中仍受尊敬。
唯一白身、格格不入的宋遂遠正被最尊貴的太子殿下與第二尊貴的雲世子夾在正中。
席上有一小郡王,對宋遂遠紈絝之名有所耳聞,朝他冷嗤了一聲。
太子與雲世子同時抬頭,前者肅著臉,後者厲色冷眼。
宋遂遠垂著眼,手下微不可察地輕頓,恍若未覺地繼續抱過伸小手手的尺玉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