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關於古狸, 宋遂遠又細問了些許,諸如年歲幾何,樣貌如何, 何時所遇。
周明晏一一答曰,年歲比他大些, 樣貌俊美,賞荷節那晚所遇,他二人在西街用了一道重逢宴。
宋遂遠想起來, 似乎是他帶著尺玉碰到雲休之時,太子一轉眼不見。
說起樣貌俊美, 與康離不符,不過以“薄霧”看, 易容於他並非難事。
除此之外,授學太子之人皆是大楚文官之翹楚,周明晏學識不低, 才識可獲他青睞的寥寥。他在榮陸住的那幾月, 曾了解過有才之士,有幾分聰慧的讀書人自然有,卻都抵不到如此程度,他以為康離是一, 且若他未記錯, 太子所言的那段時日, 康離被他請來為父親調理身體。
世間實則少有巧合, 他直覺這古狸乃康離。
宋遂遠思索片刻後道:“皇後娘娘言之有理, 從未有男子為妃為後的先例, 若真走到這一步,朝中大臣施壓衝著的人不僅是殿下, 更在對方。考慮到此處,若是你二人兩情相悅,都難保他會甘之如飴做你的太子妃,亦或者皇後,更何況如今這情形。”
話落,周明晏手掌無力地撐住額發:“我如何不知,但心悅一人當真是……難以自持。”
他惆悵道:“不知你能否懂得,就像幾月前你尋那小公子一樣。”
幾月前的小公子就在他身邊,此刻體溫交織。
宋遂遠側目,恰巧對上“小公子”的目光,兩人想到了一處,留香閣一夜仿佛在昨日,尋人與隱瞞的這段時日同樣曆曆在目。
宋遂遠手指微動,借著大氅遮蔽,伸手環住了對方柔韌的腰。
兩人更湊近一些,他眼中劃過一絲笑,這才抬眼看向太子殿下,其實無論出於大楚臣子還是周明晏良友的身份,他都應勸誡太子規言矩步。
不過那樣著實無趣。
“嚐試一番又如何,征伐乃為帝之道。”
太子自小順風順水,與天子比少了血性與殺伐果斷,仁君繼位自於百姓有益,對外族而言同樣是消息。總歸尚年少,可抗衡的皇子暫且不存在,去試上一試。
此外他還有私心,若真是康離,並非壞事。
上一世康離潤物細無聲經營的可顛覆皇權之勢力,難保未來不成隱患。
隨意平淡的一句“征伐乃為帝之道”,如哄雷炸響,點醒了頹然的太子殿下。
他反思,自己處事著實姑息優柔。周明晏抬起腦袋,舉杯與宋遂遠的輕撞,露出一抹笑:“言之有理,遂遠堪比帝師。”
宋遂遠淡笑一下,舉杯飲盡。
雲休並未開口,然而靈動的視線一直在兩人之間遊走,尤其在宋遂遠三言兩語讓太子自掙紮中解脫出來,望著他的貓眼中霎時透出了崇拜。
貓超級佩服腦袋瓜聰明的人。
宋遂遠連太子都能開導,往後親自教育尺玉,尺玉定然也聰明!
貓全家都聰明!
小世子的視線著實熱烈,宋遂遠不是瞎子,動了動喉結,手下撓了撓他的腰側。
雲休一癢,往他身邊縮,動靜大了些。
“怎麽了?”周明晏聞聲抬眼,他解開心結後眉目平靜下來,忽地想起一事,“對了,我這回帶了送尺玉的見麵禮,今日為何不見他。”
“在我爹爹那裏調養。”雲休道,圓瞳好奇地伸手,“見麵禮我先替他收下。”
周明晏下意識看向宋遂遠,他神色絲毫未變。
他不懂兩人為何這番自如,正如他不懂幾月大的嬰孩有何調養之處,總之這見麵禮最終是遞到了雲休手中。
是一塊圖樣難得雕狸的白玉佩,成色通透,光滑細膩,油潤亮澤。
雲休注視著玉佩上閉眼假寐的小白貓,歡快道:“超級適合尺玉。”
宋遂遠溫聲道:“多謝殿下。”
周明晏方才腦中一閃而過的怪異又冒出頭來,並未想透,摩挲了下下巴道:“我還要當舅……”
不對,與貓崽子尺玉不同,宋遂遠的兒子,他如何也是叔叔。
宋遂遠恍若未覺他的戛然而止,平淡道:“自然可以。”
周明晏再度噤聲。
宋遂遠你當真古怪。
“你與尺玉娘是怎麽回事?還有幾月前的小公子,後來未尋到麽?”周明晏飲著酒問道,秉承著要露底好友一起露底的原則,他同雲休解釋道,“幾月前,遂遠曾言心悅一小公子,一直在尋人。”
小公子本人:“哦……”
關於太子的兩個問題,宋遂遠組織了一番措辭,道:“眼下有了新的盼念。”
雲休既不可是小公子,也不可是尺玉娘。
第三個!
周明晏眼神中透出一絲……嫌棄,與楊為清一樣,當年宋遂遠一雙人的話仍響徹在耳邊。
宋遂遠微微一笑。
收起嫌棄,不過轉念一想,周明晏打量了一番宋遂遠道:“過些日子長公主辦宴,你我一同去。”
宋遂遠定然能處理那時景象。
這種場合,定然少不了邀請回京的鎮國公世子,其實以宋遂遠的家世也會收到請柬,不過他近來總是裝病推脫。
這回不同,宋遂遠自然不會放雲休一人獨去結識盛京少年才俊,聞言側目看向小貓,別有深意:“我與世子一同去。”
雲休:“……”
他同樣想到那日隨口一言,然後被小氣的宋遂遠挑起了火,那時他生氣,但想來還……怪有意思的。
周明晏:“……”
若非他知雲休是何性子,還要就此產生誤解。不過眼前二人坦坦****,反倒是他齷齪了。
今日這場雪並不大,待宋遂遠與太子告辭之時已止,不過自這場雪起,天總是昏昏沉沉,幾日後醞釀的雪洋洋灑灑落下。
落雪三日。
盛京城被同一片純白覆蓋。
第二日天邊顯現久違的日光,也終於到了長公主為城中各家小輩所湊賞梅宴的日子。
鎮國公府離長公主府近一些,故此宋遂遠先到鎮國公府接雲休。
他到的時辰尚早,雲休正在喂尺玉用早膳。
冬日天寒,時人家中即使是暖屋,在屋中最多隻脫掉大氅,包括宋遂遠自己也是。
然後雲休和尺玉都隻著輕薄的中衣。
他一推門,雲休抬頭對他一笑,又忙碌地喂小崽子,不僅有羊奶,還有大父為他配好的輔食。
尺玉被爹爹抱在懷中,瞧見父親走進來,撇開腦袋伸出小胖胳膊要抱抱,圓眼睛亮晶晶:“父……”
宋遂遠揚眉,提步靠近,捏了捏小胖手:“尺玉是在叫父親麽?”
他才六月大。
尺玉胳膊再舉高高一些,小短腿鬧騰:“父……”
徹底喂不動了,雲休放下勺子,舉著小崽子的腋下讓他站在腿上,揚眸:“尺玉比尋常凡人嬰孩成長得要快,爹爹說他有意識在說話,可惜還不會,你抱抱他我再喂。”
“我來喂他。”宋遂遠溫聲道,揉了揉雲休腦袋,先在額上落下一吻。
他原先顧念著身上帶了屋外寒氣,隻能脫掉大氅,不那麽涼後再抱起小崽子。
軟乎乎的小崽子被抱起後靠在了他的肩上。
雲休仰頭望向風華無雙的宋遂遠,摸了摸額頭,不知為何心底忽然悸動。
很奇怪。
明明沒有吻嘴巴。
小崽子對父親想念毫不遮掩,直白又真誠,宋遂遠心底因此變得柔軟,他接納小家夥親昵的貼貼,撫摸著小小的背部,半晌忽地朝雲休道:“你與尺玉回來住幾日如何?”
雲休放下手指,愣愣的:“啊?”
宋遂遠淺笑:“我想念你們。”
他今日與以往不大一樣,為了保暖而散發,隻戴了素淨抹額,衣裳也是不顯眼的玄色。
今日宴會,誰人不知是以賞花之名為才子佳人牽紅線,他低調行事,打扮也朝著不惹眼的方向。
不過效果似乎與他的預想相悖。
宋大公子五官是溫潤俊美的模樣,散發反而更適合他,骨子裏都散發出溫柔氣息,且合身的玄衣勾勒出腰細腿長。
雲休圓瞳中滿是驚豔,緩過神想到了宋遂遠在說何事,道:“好啊,我帶尺玉回去住……變成人吧,爹爹說宋夫人問過好幾回尺玉的情況。”
宋遂遠沒想到他娘還問過,意料之外,不過情理之中。
雲休仍看著宋遂遠,有些不舍得讓他以此模樣去赴宴:“你把頭發挽起來好不好?”
宋遂遠微微一愣:“可。”
“我來。”雲休忙站起來繞到他身後,嘴裏嘰裏咕嚕道,“別人見過你挽發的模樣,不會覺著新奇,但是散發不同……”
宋遂遠這才知曉他的意思,不過他騰出一隻手反身抓住雲休的手腕:“臨走時再挽起。”
雲休:“為何?”
宋遂遠俯身微微湊近了一些:“因為我想讓你看我散發的模樣。”
雲休望進溫柔含笑的桃花眼中,像被蠱惑了似的睜大了雙眼,直愣愣不動。
小世子自始至終都未能拒絕宋大公子的容顏。
小色貓。
宋遂遠笑,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去換衣裳。”
他坐回去繼續喂尺玉,而雲休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紅著雙頰逃去衣櫃旁。
不小心看入迷,丟貓臉了。
“啊……”尺玉乖巧張開小嘴巴,身體往前瞧了瞧跑出一道光的爹爹。
宋遂遠眼中含笑,轉回好奇的小腦袋:“乖乖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