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宋遂遠眼中藏著揶揄, 微微一笑:“自然,你覺著如何?”

“我覺著不如何。”雲休誠實道,抱著酒碗抿酒, “我最討厭讀書,一讀書就想睡覺, 或是想念習武……你會嫌棄我笨嗎?”

他小小聲。

幼時被雙親揍都不樂意讀書的貓,麵對著穎悟絕倫的心上人,此刻忽然生出一絲難以察覺悔過之意。

僸酮荇⒉亻專

宋遂遠隻覺心被撞了一下, 他上輩子對雲世子的印象乃有勇有謀的少年將軍,隻是家中勢傾朝野不得已隱瞞實力, 實際資質聰慧定然異於常人。

實則他隻是一隻戰鬥力驚人的小狸奴。

是永遠翹起尾巴驕傲的小世子。

“你笨麽?”桃花眼中充滿疑惑,宋遂遠溫聲問道, “術業有專攻,你會嫌棄我武藝不精嗎?”

“自然不會!”雲休忙擺擺手,看他一眼小聲道, “而且我小時候最討厭書呆子了!但是, 如果你小時候是書呆子的話,我可以喜歡一點哦……”

原來他腦海中想著的自己,是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模樣麽?

宋遂遠聞言情不自禁笑出聲:“你最好多喜歡一些,往後我要教尺玉讀書, 他也會變成小書呆子。”

雲休卻有些替崽發愁:“若是尺玉隨我不愛讀書, 可不可以讓他同我習武。”

“不可以。”宋遂遠揚眉, 故作嚴厲道, “他既要讀書, 也要習武。”

那日攬雲樓一言, 確有幾分真,但多少也是安慰雲休。

此事上, 他與雲休跑到了兩端,雲休無意猜測尺玉的想法,而他過於分析尺玉。不過小家夥的聰慧誠然早已初現。

大抵是與貓族成長有幹係,小崽子眼下才六月,再如此成長下去,免不了要早早啟蒙,讀書明理,且他有宿山貓族血脈,天生善戰,習武同樣少不了。

玩笑的語氣中藏著的幾分認真,雲休不知,隻聽出他語氣中星點的笑意,未當真,歎息道:“崽崽好可憐。”

宋遂遠一杯酒方才慢悠悠飲盡,他提過酒壇邊倒邊道:“難得尺玉不在,我們不說他,不如你與我說一說你在雁回城時的日子。”

他二人與尋常世間伴侶不同,以人狸的身份相識,先有了孩兒才生情愫,如今想來,他對雁回城雲世子的了解不如阿言。

對麵雲休怔愣了一瞬,雙眼朝右瞥著回憶起來:“在雁回城……我每日晨起練武,然後出府去玩,雁回城中玩樂無甚意思,我有時偷偷跑去軍營尋父親,有時在各處跑馬,還跑過幾回宿山。”

“阿言的故鄉。”宋遂遠道。

“對,而且我找到了爹爹撿到我的地方,非常漂亮!”雲休歡快道,“那一處常年有積雪,爹爹找到我的地方有幾棵辰花樹,避風擋雪,爹爹說辰花樹是我的救命恩樹,以後我帶你去瞧一瞧。”

“好。”

日光漸漸被雲遮蔽,微暖的陽光消失,掠過冰麵襲來的涼風刺骨,雲休方才脫掉了大氅,縱然有大半壇子酒回暖,仍打了一個寒顫,宋遂遠見狀伸出一隻手臂,展開大氅:“坐我身邊來。”

雲休不假思索,抬起屁股轉到了宋遂遠懷中,大氅將兩人包裹住。

窗邊狹小的單人座,情濃不嫌擠。

宋遂遠一隻手攬著他的肩頭,掌心摩挲著肩骨,隻覺抱了一隻柔軟帶著酒香的小火爐,顯然方才是他多慮,不過既已到了他懷中,自然不會再放開。

因逼仄兩人靠得極近,雲休被宋遂遠的氣息全然包裹住,隻覺方才飲下的酒意開始上湧,圓瞳蔓上一層朦朧,愣愣瞧著宋遂遠完美的側臉片刻,鬼迷心竅地閉上:“宋遂遠你看我。”

宋遂遠視線從未離開過他,低語如同哄尺玉似的:“怎麽了?”

“我閉上眼睛了。”少年嬌氣又頑皮。

宋遂遠垂下睫毛,遮住眸底深深,低下了頭靠近。

冰麵上的風又大了些,曠野呼嚎,大抵有一場新雪要降臨。大氅中仿佛自成一塊天地,隔絕一切,唯有唇間緊密,互相描繪,吞下喘息,渡以溫暖與幸福。

定情至今,二人接吻次數並不算多,吻不能沾染,唯恐止不住。

不知幾多時,宋遂遠終於察覺到落在臉側的飄雪,桃花眼半睜,入目是小世子沉浸的精致眉眼,座椅到底擁擠,他手掌下移握住細腰引著雲休跨坐在雙腿上,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細密地在他背上遊走。

指腹劃過肩胛骨時,懷中人不自覺輕輕顫抖著往他懷中深處縮,雙唇終於分開了片刻。

宋遂遠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緊了緊大氅。

疲軟的雲休被一陣風吹得清醒了些,饜足地環住宋遂遠的脖頸,慢吞吞問道:“我們這算不算讀書人常說的……白日**?”

宋遂遠可是讀書人來著。

宋遂遠淺勾了下唇角,在他耳邊道:“算。”

雲休聞言安靜了片刻,正當宋遂遠開口說這如何能算時,他又慢吞吞誠實地開口:“可是我好像更激動了。”

宋遂遠:“……”

一聲輕笑,他親了親唇邊小耳朵,為何能如此可愛。

雲休確實激動起來。

宋遂遠雖缺乏與心悅之人如何相處的學識,不過他隱約摸到了一些可能,在此刻種下一顆種子,等待合適的時機成長為參天大樹。

窗外雪花漸漸密集,不過相擁的二人並未挪動,總覺得換成任何地方坐,都不比此處。雲休酒意上來,甚至枕在宋遂遠肩上小憩了片刻。

宋遂遠修長的手指插在他發間輕揉,像揉著小貓,也不覺無聊。

待雲休平穩的呼吸亂了一拍,即將醒來時,有人來報太子殿下來作客。

“請人過來。”宋遂遠讓頭都不敢抬的護衛退下,肩上的雲休迷迷糊糊醒了過來,“誰來了?”

他未聽清。

“太子。”宋遂遠理了理他的長發道,“雲皇後該快些為他說親,省得他無處可去,打擾旁人。”

“就是。”雲休附和。

周明晏這些日子正是為說親一事煩惱,上次與宋遂遠約了日子,不過總是有事絆身,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宋遂遠又與雲休待在了一處。

眼瞧著以賞梅名義實際說親的宴會即將到來,他等不及再另尋一日了。

說與雲休聽也沒了所謂。

他被人指路至大開窗旁時,宋遂遠與雲休正靠著風雪坐在一處,並肩縮在一件大氅中,好一番怔愣。

這兩人,何時關係如此親密了?

宋遂遠抬眼看向立在不遠處的身影:“雲休衣裳單薄,我二人賞雪吃酒懶得離席,便如此坐了,失利之處殿下海涵。”

主動解釋如此細致不是宋遂遠的風格。

腦海中這樣一道念頭一閃而過,周明晏此時心中有煩心事在,接受了他的解釋,在二人對麵落座,想為自己也倒一杯酒……酒壇空了。

雲休見狀,揚聲讓人重新取一壇來。

且特意囑咐,盛京酒便可。

藏著西北粗糙烈酒,不過周明晏今日不為買醉,隻道了一聲“小氣”。

上來一壇醉不了人的桂花酒,周明晏仰頭豪邁幹了一杯。

雲休瞧著他的模樣,以為是激血性的烈酒,勾手拉過倒在了自己碗中,嚐了一口,甜甜的。

宋遂遠餘光將小貓撇嘴的表情收入眼中,微不可察一笑,看向對麵的太子道:“殿下有何煩心事,說來聽聽。”

周明晏摩挲著酒杯,抬眼看到一條大氅中露出的兩顆好奇腦袋,頓了一下,複低下頭組織了一番措辭,緩緩開口:“此事說來話長……”

去歲宋遂遠行事大變時,他時常出宮關照,未勸得至交,反倒結識了一男子,被他說通不再勸宋遂遠行所謂正途。

那男子名古狸,並非盛京人,生於南,自小奔波習得一身本領,且見多識廣,與人為善,人生比皇太子要豐富得多,身上有著太子殿下羨慕的隨性與自由。

他後來跑出宮都是與他見麵,聽對方連政事都能以樸素之語說上些話,不免奉為知己。

周明晏挑撿著說,比如省略去了當時下給紀王的藥丸是古狸為他尋來,總之在古狸毫無音信離京之後,他發覺自己似乎對古狸發展了超越友人的感情。

彼時他尚天真,派出的人尋人未果,讓母後幫忙。

若是古狸願意,日後會是他的妻,大楚的皇後。有鎮國公在先,雲皇後的親哥哥,他以為母後能懂。

然而當他在榮陸府偶遇古狸,回來與母後提起此事時,得到一句“男子不可為後,從未有先例”,幸好他留了心眼,未曾提起偶遇古狸一事。

“事情正是如此,母

後迫切想讓我娶太子妃,賞梅宴定然是大檻,我不知還能如何擋。”周明晏歎息道。

宋遂遠一直未打斷他的話,聽完後並未接話,而是側過臉看向了雲休。

聽表兄八卦正入迷的雲休回視,歪頭:“?”

宋遂遠望著他眼中清澈,抿唇沉默了一瞬,當真不覺著榮陸府、古狸聽著有一絲熟悉麽?

宋遂遠轉頭看回發愁的太子殿下,抓住關鍵之處問道:“殿下在榮陸府遇到了古狸,那可曾看出他是否同樣心悅你?”

會心一擊。

“或許是有些。”周明晏不太自信道。

宋遂遠沉思,若真是他,哪門子來的有些。

雲休看戲地轉了轉圓瞳,哦吼,太子單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