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尺玉化人一事, 阿言費力隱瞞,晚輩唯恐驚著他,隻作不知。”宋遂遠不卑不亢道, “對您二位,晚輩絲毫不敢妄言。”
雲握川自鼻息溢出冷笑。
此言換之, 既逗哄了雲休,又來朝他賣乖。
小子算計,厚顏無恥。
宋遂遠畢竟經事, 心底對鎮國公恭敬有之,卻並不發怵, 隻坦誠道:“至於長生一事……晚輩以為,孤身苟活於世, 悲戚寂寥。”
最後四字,他咬得極輕。
對麵的雲握川心底微微一動,這一瞬, 他竟在一個錦衣玉食長大的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了滄桑。刻入魂魄的疲乏與平靜, 絕非少年人能有。
深邃眼底升起探究,宋遂遠遠非所查到的那麽簡單。
……
宋遂遠詳述近幾月之事後,雲握川與九溪就宿山貓族一事對他暫且放下了戒備,不過都明白了宋遂遠不是雲休所能掌控。
身為父親爹爹不免擔憂, 然而宋遂遠的確展示了最大的誠意, 兩個小的稱得上情投意合。
當年夫夫兩人在一起, 自然得到過來自長輩的阻攔, 念及以往, 他們不樂意成為自家自家的阻礙, 糾結之下,選擇置之不理, 繼續觀望。
年輕人不定性。
此外,讓雲休懷崽這回事,雲握川說著要揍人,也講究一個時機,這時隻想著眼不見為淨。
夫夫倆對視一眼,該送客了。
宋遂遠觀察細致,瞧出二位意思,低下頭看向懷中尺玉。
第一關已過,他要離開了。隻是小崽子長這麽大,從未曾過與自己長時間分開過,不知會否想念他。
“呀……”尺玉毫無所覺,蹙著小眉頭,伸小手要倒在父親懷中,他不耐煩坐著。
宋遂遠換成抱繈褓的姿勢,讓他躺在了臂彎,忽地想起來:“尺玉的貓形仍是一月餘的模樣,不知是否有異。”
語氣都輕快下來。
“無礙,阿言幾歲時也是幼貓模樣。”九溪抬眼看向尺玉,道,“尺玉眼下才五月大,可比六七月的嬰孩,你喂養得不錯。”
宋遂遠回了輕輕一笑,垂眼溫柔看著小胖崽,他方才還皺著小眉頭,與父親對視上,露出一個奶乎乎的咧嘴笑。
宋遂遠心下一軟。
九溪視線從兩人身上移至屋外,望了一眼天邊,朝宋遂遠道:“這雨還要再下,現下雨停,正好方便你回府。”
宋遂遠隻好起身道:“初次拜訪,晚輩失禮,明日再前來告罪。”
話落,他將尺玉送入九溪懷中。
小崽子和爹爹回“娘家”住,來日方長。
“晚輩告退。”宋遂遠道。
尺玉聽懂了這句話,皺起小眉頭,小眼神委屈:“啊……”
父親也要走。
宋遂遠剛有離開的動作,尺玉探出小身體伸手手:“啊!”
初至新居處,雲休尚能抱著尺玉與宋遂遠分開。眼下爹爹不在,父親也要離開,哪怕熟悉大父的氣息,小崽子仍心生害怕。
他出生以來第一回 哭,圓眼睛裏擠出兩行淚,粉嫩的小嘴巴癟起。
宋遂遠腳步硬生生止住,心疼占上風,上前抱回小崽子,唇貼了下他的腦袋,低聲哄:“不哭了。”
尺玉崽眼裏掉下一滴淚,不妨礙他的小胖手凶巴巴打父親。
“……你是氣哭了麽?”宋遂遠垂眼無奈,心疼戛然而止。小崽子隻柔軟了一瞬,甫一被抱入懷中,可憐兮兮立刻變成奶凶。
奶凶的小寶寶拍了兩下,黏糊地貼在了父親身上。
尺玉如此,宋遂遠得以留了下來。
另一頭宮城內。
雲休喝了兩盞茶,舊也敘完,起身告退,太子緊跟在他身後離開,甚至沒看追著跑了幾步的七皇子。
出了清寧宮,雲休隻覺渾身自在,行了一截路,側頭朝著太子好奇道:“你跟著我作何。”
“隻是同路。”周明晏道,“我出宮尋人。”
尋宋遂遠去消解煩愁。
雲休:“哦。”
他步子邁大,猜想著宋遂遠還在不在他家府中。
周明晏跟上他:“不若我與你一同回府,先拜訪舅舅與舅夫。”
今日得閑,午後再尋宋遂遠。
“隨你。”雲休輕功都快使了出來。
二人到府中之時,宋遂遠剛哄睡尺玉,抱著他在屋內轉看。
之所以抱著小胖崽,是因為他放不到**,一離開他身體就醒。
此間屋子是雲休寢屋,尺玉與雲休同住,小世子屋內一應擺件價值連城,華貴萬分。不似雲休風格,也無他幼時所用,宋遂遠並未有太多興致,潦草轉了一周。
屋外傳來人聲,宋遂遠回頭一看,緩緩走到門口等著。
隻可能是雲休回來,鎮國公至軍營練兵,鎮國公夫人采購草藥,都暫且回不來。
然而門開,對上了意料之外的一張臉。
“殿下。”
“遂遠?!”
因之太子的音量,尺玉不安穩地動了動,宋遂遠拍了拍他小身體。
滿頭疑問,思路錯根複雜的太子殿下看一眼宋遂遠,看一眼他懷中崽:“你有孩子了?!”
與他一臉恍惚相比,宋遂遠抱著崽淡定問道:“雲世子在何處?”
周明晏直愣愣看著崽,下意識答:“他言至待客廳一趟,我先來院中等……”
“嗯。”宋遂遠頷首,“進來坐。”
周明晏未動,立在門外瞧著宋遂遠,不解幾乎化為實質。
這主人語氣是何意?
宋遂遠為何在雲休院中?
哪來的崽?都這麽大了!與宋遂遠幾乎一模一樣,他何時當爹了!!
他恍惚關上了門。
如此不對,他不應當想參觀雲休院中。
宋遂遠閉了下眼,無奈地皺起了眉心。
雲休回到院中時,太子殿下已然進屋了,桌旁,他與宋遂遠相對而坐,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沉睡的尺玉。
雲休進來後,桌旁呈三足鼎立之勢。
雲休眨著圓眼睛,在桌下悄悄觸到宋遂遠雙腳,碰了兩下:這怎麽回事啊……
腳背觸碰,宋遂遠斂目,居然聽懂了小貓要說的話,回應地碰了一下。
在他設想中,未與鎮國公夫夫商量出在何時如何讓尺玉寶寶不著痕跡地存在之前,會盡量避開人。
此番意外始料不及。
既然被太子殿下看到尺玉,自是需要一個合理解釋,宋遂遠道:“我替雲世子養阿言養了數月,作為回禮,他替我養幾日兒子。那日我夜觀天象,我兒乃武曲星下凡,若成神將,還需自幼時起練體,此番我為他尋師父。”
周明晏:“……”
雲休:“。”
周明晏轉頭尋:“阿言在何處,尺玉應當也在?”
宋遂遠打斷:“在我家。拜師後歸還。”
周明晏:“……”
養的是貓質。
聽了一耳朵歪門邪論,周明晏揉了揉腦袋,被如此一打岔,他的愁緒都淡了。
這話他如何能信。
總歸他給了宋遂遠無與倫比的信任,想起有阿言這條關係在後,便無意追問,隻道:“嗯,孤瞧小家夥日後乃我大楚將星。”
宋遂遠垂眼道:“多謝殿下讚賞。”
著實有恃無恐。
周明晏張了張口,最終隻歎口氣。
太傅所教為君之道,在宋遂遠這裏,總能背道而馳。
唯有狀況外的雲休皺臉撓了撓下巴。
貓為何沒聽懂。
用過午膳,由於宋遂遠與雲世子需要探討回禮與拜師事宜,太子殿下孤零零先行離開,與宋遂遠約了另一日。
宋遂遠叮囑:“下回備好見麵禮。”
周明晏微笑,未發一言才能維持住皇家禮儀。
太子殿下離開,雲休趴到了宋遂遠背上,目光看向他懷中的崽:“嚇到我了。”
方才事情發生太過突然,他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太子表兄若是像宋遂遠一樣猜出許多事實,雲休與尺玉與雲家,可能都會變得危險。
宋遂遠握住他垂下的一隻手,稍稍轉頭就能觸到雲休側臉,他挨得極近,未觸上,嗓音低緩:“無事,殿下是聰明人。”
雲休枕在他的肩上,嗯了一聲。
很神奇,隻要接觸到宋遂遠的體溫,心底的不好通通消失。
宋遂遠轉回頭,拉起掌心手親了一下:“方才情急,認了我與尺玉的幹係,不能說我們雲休是尺玉爹爹。”
如今尺玉在外不能是他與雲休的崽,天子眼線遍布,易生疑。
太子恰好看到他抱著尺玉的模樣,憑著他與尺玉眉眼的相似,也不能否認。
雲休自然知其中利害,他正想點頭,驀然壞心眼地道:“沒關係,雲休仍可以赴宴結識盛京少年才俊。”
宋遂遠聞言一頓,眯起雙眸,桃花眼危險:“方才我未聽清,你說了何。”
“說與不說我都是尺玉的爹爹。”雲休笑嘻嘻道。
宋遂遠鬆開他的手,抱住奶香柔軟的尺玉,淡聲道:“不說的話,既可當爹爹,又可赴宴,結識少年才俊。”
雲休忙摟住他的脖子,乖乖道:“不結識,我有心悅之人。”
宋遂遠手下拍了拍寶寶,冷著他:“總歸旁人不知。”
“旁人知不知與我何幹,我就喜歡你。”雲休輕哼,急了,“不要這麽小氣嘛。”
小貓向來直白,宋遂遠眼底緩了情緒,仍沉聲:“誰小氣?”
今日便讓他知曉何為禍從口出。
雲休頓了下,小聲:“你。”
不過他緊接著摟緊了脖頸,臉頰親密相蹭:“我就喜歡小氣的你。”
宋遂遠被此言氣笑:“鬆開。”
雲休懷抱更緊:“我不!”
宋遂遠道:“你讓我放下尺玉,我們掰扯掰扯。”
雲休道:“放下尺玉抱我!”
宋遂遠道:“我把他放下。”
尺玉崽快要睡醒,宋遂遠把他放到了**,小家夥翻了個身重新入睡,正是將醒未醒的模樣。
宋遂遠掐住某膽大包天小貓的腰,抵住他撐在床幔可遮擋的牆壁上。
雲休直麵宋遂遠毫無表情的臉,心底犯慫,把自己擠進他懷中,乖巧道:“我錯了。”
身軀毫無縫隙,宋遂遠低下頭:“嗯,我知曉。”
他細密的吻咬落在雲休衣衫下,有條不紊,灼熱的呼吸與微涼的空氣碰撞,帶來新的難熬。
雲休偏頭,眼尾泛起紅色:“……你親親我。”
宋遂遠充耳不聞,唇齒偶有使力,每每這時懷裏的人不自覺攥緊他後背衣衫。
等到人腿軟後,宋遂遠後仰抽身,撚了撚指腹,垂眸看著通紅的小貓:“下回這樣去赴宴。”
他隻稍稍亂了呼吸,稍作平複恢複如常,然而對麵不同。
雲休抵著牆,聞言腳趾蜷起來:“……”
他好不舒服,又想像那晚一樣,找宋遂遠幫忙,但是宋遂遠這次故意的。
故意挑起,故意停止。
大壞蛋!
貓武力高強,如何能這般墮落!
雲休圓眼直愣愣瞧著他,心下已選好如何困住宋遂遠讓他幫忙。
在貓繃起身體時,奶聲奶氣:“啊……”
宋遂遠淡然轉身:“尺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