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雲休心底隱隱有一道聲音, 不甚明朗,但那似乎就是答案。心跳忽地加快,他有一種直覺, 好像再繼續深思,會一步踏入令貓恐慌的未知。

嘴角緊緊抿起。

“我們仔細清算清算。”宋遂遠道, 把趴著玩的尺玉抱入懷中,雙手捂住他的小耳朵,“留香閣那夜, 纖纖醉雖催、情、欲,忍過一晚醉意便也過了, 你偷喝了一壇,跑來尋我幫忙……之後那一晚, 你我皆情願。”

“當初去榮陸,我離京前夕,你自東宮跑回來說你是誰, 我後來想了又想, 那日你應當是誤解我要至榮陸尋鄧知玉,你不想我尋他。”

“在榮陸,你生下尺玉。說來康離是你小叔叔,且醫術高明, 若是你將尺玉交與他也不可厚非, 然而你將他交給我來養。”

“你雖有所隱瞞, 但一直承認我。”

“如此種種, 若是換一個人, 你當真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巫山雲雨, 親密之事,他已夠挑剔, 小白貓更甚,那一晚皆未有不情願。之後不想他誤識他人,甚至不惜深夜回來危險自曝。

這世間女子甘心孕育子嗣,逃不過期冀傍身立足、完成傳宗接代、與延續心愛之人血脈等緣由,阿言情願生下與他的孩子,本就震天撼地。

更別提毫無芥蒂地帶回來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一道養,畢竟當時榮陸不隻有康離,九溪也在。

想到此處,宋遂遠微不可察地怔愣住,是,當初九溪也在,但還是讓他帶回了阿言與尺玉。

是否有可能,他對自己是……認可的?

鎮國公夫夫皆聰慧,養出來的孩子自是不差,唯獨感情一事,小白貓難免不懂。

但他隻是遲鈍,並非全然無知。

宋遂遠低聲緩緩細數,無數過往湧現於腦海,配合著不安分的心跳,雲休握住掌心,垂下的長睫顫了顫。

不會。

貓甚至回憶起這幾月養尺玉的日子,每一聲自稱的父親與爹爹,都仿佛是最普通不過一家三口。

在並未意識到的許多瞬間,貓真的當作了一家人,就像父親、爹爹與雲休一樣。

貓、貓喜歡上宋遂遠啦?

!!

宋遂遠視線落於他的麵上,總是寬和懶散的目光此刻終於探出幾分心底的深沉。

兩輩子為人,他找到了想抓住的,便不會放任他有一絲一毫逃開的可能,隻此牽絆一生。

小貓不懂,他慢慢教便是。

父親與爹爹相對端坐,安靜無聲,被捂住小耳朵的尺玉原先睜著大眼睛以為要玩,等了等癟起嘴,小手去抓大手:“啊!”

幼兒不宜的話已過,宋遂遠放下鬧騰的小崽子,右手抬起,輕輕揉了揉雲休披散的長發,卻換了話題:“今晚夜色已深,晚風寒涼,今晚留在宋府睡好不好?明日一早,我送你與尺玉回去。”

雲休抬起圓瞳,眼尾不知為何有些紅色,不滿道:“你剛才說談完放我們走……”

貓大丈夫之心,喜歡便喜歡。

但是一碼歸一碼,宋遂遠大壞蛋!

宋遂遠揚眉,笑了笑道:“尚未談完,畢竟雲休還未給出答案。”

雲休甩掉一腦袋思緒,怒聲道:“大騙子!”

罵完猶覺不夠,站起來繼續道:“你派打手關住貓!你還要分開我和尺玉!大壞蛋!”

雲休的貓形嬌小可愛,成人之後身量卻很高,齊宋遂遠雙眼,尋常男子中都算高了。

不過宋遂遠眼中,他仍是一隻炸毛的可愛小貓,唇角抿下笑:“嗯,實乃我的過錯,便罰我哄睡尺玉。”

認錯態度太好,雲休默了默,小眼神瞧了一眼**:“尺玉才不用你哄睡,他睡著啦!”

宋遂遠溫聲轉過頭,小家夥不趴在床中央,抱著一隻腿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他回過頭:“嗯,尺玉已經睡下,人形難抱,便多留一晚吧。”

雲休:“……”

到底是大貓小貓都留下來了,然而今夜不同以往一人兩貓,是一大兩小三人。

仍是一張床。

雲休把崽崽放到了正中央,自己往床內側一滾,盯著宋遂遠:“明日我帶尺玉回鎮國公府,你不許阻攔。”

宋遂遠抱著一床新被子,坐在外側:“自然,我送你們回去。”

“不要!”雲休縮著手道,“貓叼崽崽回去。”

送什麽送,搞的像一家人似的……

宋遂遠小事上隨了他的意:“好。”

過幾日備好禮再上府拜訪。

他蓋上燈罩,留有淡淡的光線後上床,身側兩顆小腦袋並排,尺玉與雲休的模樣當真相像,卻也有不少自己的影子。

宋遂遠的眉眼不自覺柔軟下來:“尺玉的衣服便不脫了,怕他晚上著涼。”

雲休在腦中思索似乎有哪裏不對,然而未有頭緒,聞言轉過頭,圓眼瞧了瞧小寶寶,緊張褪去

,才發覺尺玉今日格外漂亮。

宋遂遠的眼光不差,且富有,為尺玉穿的衣服顏色和諧、樣式可愛,人靠衣裝,崽崽有人樣了!

“崽崽穿衣服太漂亮了!”雲休小小聲亢奮。

宋遂遠嗯一聲,聲音配合壓低,撐坐著看兩人:“他很喜歡今日的打扮,一直拽著短衣讓人看,明日得為他加一件小肚兜。”

“好。”雲休應聲,忽地頓了下,他剛回來時,尺玉拽著小衣服是想他誇誇吧,然而他隻讓崽崽不說話,崽崽發脾氣了……

嗚,明日爹爹一定誇。

“尺玉可化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且告訴崽崽不要在我麵前化人。”宋遂遠故意問道。

雲休:“……”

心虛地兩隻爪子悄悄將被子掀到眼下。

他蓋的宋遂遠常蓋的被子,籠於鼻尖淡香清晰,雲休頓住,又挪到鼻子下。

“壞貓。”宋遂遠笑道,躺下來,瞧著雲休:“睡吧。”

雲休:“哦。”

“晚安。”

“晚、晚安。”

燭火燃盡,烏雲飄過,遮住月光,屋內沉沉。

淅淅瀝瀝的小雨嘀嗒響起時,宋遂遠睜開了雙眼。

他側過眼,小寶寶與他爹爹習慣性靠過來睡到了他身邊。

尺玉一隻小腳丫翹到了他的臉側,而雲休長腿搭到了雙腿之上。

崽崽在中間,限製了雲休發揮,然而他四肢也盡數逃過原先的被子跑進了自己被子中。

入冬一場雨,今夜徹底變涼,空氣比尋常冷,尺玉的小腳丫也變涼。

宋遂遠握住兩隻小腳丫,為滾出被子的尺玉暖了暖,怕他著涼,抱起他放到了裏側,為他蓋上大被子,用小被子和枕頭壓住。

而失去被子的雲休隻能與他共衾眠。

尺玉還太小,他睡姿不順容易壓住崽。

重新睡下,屋外雨聲漸急。

接觸到熟悉氣息的雲休,迷迷糊糊長手長腳繞到了身上,平躺的宋遂遠睜開雙眸,無奈地單手環住身旁細韌的腰。

忽地,宋遂遠側過頭,一片黑暗中,眼前一雙圓眸閃亮,心一跳。

圓瞳泛起委屈,雲休嘟囔著開口:“你隻問我,你都沒有說喜歡我。”

睡夢中他總算想起了哪裏不對。

宋遂遠眨了下錯愕桃花眼,手中收緊,湊近在他眼尾落下一吻,音色沙啞:“喜歡你,我喜歡你。”

唇下的眼尾彎彎角。

雲休仰起頭,柔軟的雙唇貼上唇角,響亮一聲,語氣藏著喜悅:“我也喜歡你。”

“嗯。”宋遂遠眸色變深,微微轉動頭,吻住近在咫尺的柔軟,他性格裏從來沒有小心翼翼的一麵,得到便要霸占,一毫一厘吻過雙唇,便也要撬開深處。

懷中半睡半醒的人乖極了,舌尖一頂便啟唇,乖到了心上,不自覺用了更多的力氣去逗弄糾纏。

雨聲嘀嗒作響,**一方溢出一聲鼻音,又有了一些微微動靜,之後徹底歸於平靜。

……

這場雨連綿到第二日,晨起察覺到了涼意。

尺玉尚未睡醒先蹬了蹬腿,發現動不了,皺起小眉頭探看情況。

被子壓住崽崽,不遠處,爹爹被父親抱在懷中。

尺玉歪歪腦袋:“哦?”

寶寶也要抱!

五個月的崽尚不會爬,於是變成貓崽子鑽進了父親與爹爹的被子裏,爬到中間,再變成寶寶,完啦!

宋遂遠因異動睜開雙眼,眨了眨眸子恢複清明,他用能活動的左手掀開被子,低頭看去。

趴在腹部的尺玉崽咧嘴一笑,伸手手擺一擺:“啊啊~”

爹爹側著貼在父親身上,不好趴。

宋遂遠沉默。

他家的崽異於常崽,以後還得分房睡。

宋遂遠把尺玉抱上來一點,起碼露出小腦袋能呼吸,側過臉瞧了瞧閉眼安睡的麵容。

他同崽崽道:“我們再睡一會兒,醒來你與爹爹要回外祖家了。”

尺玉隻聽懂了前半句,小腦袋枕在父親胸膛:“啊……”

乖乖照做。

宋遂遠在小腦袋上親了一下:“你幫父親看好爹爹,千萬不要跟著外祖父跑了。”

鎮國公夫人九溪不會,但他直覺鎮國公相當難應對。

尺玉嘰裏咕嚕嬰語說了一通,玩起小胖手。

宋遂遠自當他同意:“一言為定。”

大手拉著小手打勾蓋章。

望著手中動作,尺玉圓瞳稀奇:“欸?”

宋遂遠側過臉盯著雲休,視線觸及嫣紅的雙唇。

應當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