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兩張臉一起懟在麵前, 趴著的尺玉抬起小腦袋,奶聲奶氣“啊”了一聲。
睜開眼的小貓崽像掙脫了封印,黑色的眸子完成了他漂亮樣貌的最後一筆。
阿言歡快回他一聲“喵~”
宋遂遠沉默, 頭後仰退了回去。
兩隻貓對著交流了一會兒,啊喵啊喵, 宋遂遠一個字也聽不懂,最後斷定兩貓隻是無意義地對話,就像成人逗嬰兒一般。
他抱起手臂坐在床沿, 看著兩隻柔軟的小家夥。
交流過後,阿言低頭舔了舔小崽漂亮的臉蛋標記氣味, 然而尺玉蜷起來的整個身體隻比阿言的腦袋大一點,被他用力舔了幾下圓滾滾翻了過去。
尺玉茫然:“嗷~”
宋遂遠輕笑出聲。
阿言追著滾跑的小崽又舔了幾下, 在尺玉一連串不情願的嗷叫聲中結束:“崽真漂亮!”
爹爹不暴力舔舐後,小尺玉又靠回在爹爹的肚皮,眨了眨圓眼, 重新睡了過去。
他仍需要許多睡眠。
睜開眼睛的小貓崽與阿言的相貌愈發相像, 它毛發末梢的黑色也褪成了淺灰色,假以時日,有望變成真正的尺玉。
兩隻相似的小貓互相靠著睡著,宋遂遠瞧了一會兒摟著小貓的阿言。
他若真是雲休, 比自己現在認知到的珍貴還要更勝幾分。
小家夥不止有可愛, 還有上陣殺敵、讓雲字軍於戰場中起死回生的勇敢。
當初, 他親眼見證朝中詭譎, 無數雙手狠狠吸著大楚的血, 天子昏庸, 百姓流離,許多時候懷疑自己, 似乎做不了任何事,皆是徒勞無功。
然而當大楚戰神驃騎大將軍失蹤之後,是他頑劣的幼子接過精銳,為大楚贏了一仗。
那一仗,護的是山河,守的是宋遂遠搖搖欲墜的信仰。
宋遂遠想見他,卻從未見過他。
——
水患過去,夏日炎熱重新席卷。江南的升溫隻需幾日。
為了慶賀阿言大疾已愈及宋遂遠回府衙,總之是為了尋一由頭,宋靜樂在涼亭擺了一道宴席。
她喜好如此。
宋遂遠喂過奶,吩咐隨墨看顧著尺玉,抱著阿言步行入涼亭。
雖近日中,但此處涼蔭厚,且各處皆放置了冰盆,初一步入外露的皮膚就感覺到了舒適。
一角還有一歌女撫琴。
宋遂遠朝劉柏與長姐見禮後落座。
宋靜樂終於尋了一機會,有些抱歉道:“上回遂遠問我阿言腹部如何,想來那回便有些苗頭,可惜我學藝不精,未能看出來。”
“那日上午康大夫也曾言阿言無事,症狀確實難見罷了。”宋遂遠淡聲道。
桃花眼微垂,阿言正在懷中眨著圓眼睛裝傻充愣。
宋靜樂倒了一杯青梅酒,讓侍女遞給宋遂遠:“幸好有師父在,阿言才能平安無事。”
“嗯。”宋遂遠接過酒一飲而下。
小白貓立即支起耳朵:“貓也要喝!”
“不行。”宋遂遠低聲道。
上一回喝酒的後果,他暫時不想再來一回。
背景板的劉柏開口:“青梅酒是你長姐親自釀造的,味道如何。”
“自然極佳。”宋遂遠抬頭。
他見青梅酒的封壇方式也猜到是長姐所釀,與康離泡蛇酒的封壇方式一樣。
劉柏揚眉笑了笑,不再打擾姐弟二人。
長姐又遞過來一杯,阿言耍賴地抓住了宋遂遠手腕,圓瞳無辜:“貓喝。”
貓還未喝過青梅酒。
宋遂遠無情撥開他的兩隻爪子,卻被眼疾嘴快貓迅速地舔了一口。
“貓舔到了!是貓的!”阿言語氣得意。
宋遂遠吃飯有潔癖,與阿言分食,被貓舔了的酒定然不會喝……
宋遂遠舉杯飲下。
阿言:“?!”
宋靜樂也怔愣一下:“遂遠,還有酒。”
她讓侍女直接給他麵前放了一壇,不必吝嗇那一杯。
宋遂遠麵前本就有兩壇酒,乃是榮陸府最出色的,在宋靜樂粗糙釀製的青梅酒麵前黯然失色。
阿言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宋遂遠:“潔癖呢?”
潔癖都無,青梅酒一定很好喝!
貓都沒舔出味道。
宋遂遠沉吟,忽地憶起他最開始,還想過小家夥會與尋常貓一般舔著清潔那裏。
“潔癖”根源,就當是潔癖吧。
宋遂遠摟住想撲向酒壇小貓,將他放倒在膝上,點了點貓鼻子,溫聲道:“乖,先吃飯,吃完再喝。”
吃完但酒也喝完就是另一回事了。
飯菜被精美白瓷小碟裝著呈上來,宋靜樂隔著侍女看見宋遂遠哄人的這一幕,問道:“遂遠在盛京沒有心儀的姑娘?”
爹娘前陣子還送信來說要為遂遠議親,這因為來榮陸府耽擱了。
聽見問話,宋遂遠抬起頭笑了笑:“未有。”
“不急。”宋靜樂溫和道,“何時遇到心儀之人何時再成婚。”
“嗯。”宋遂遠頷首。
如此話題便算作掀過去,話題換作這些日子的連綿的大雨,與頌安府所發生之事。
宋遂遠出聲時,便會換筷子時不時喂小貓,但一心三用,也沒意識到今日乖乖吃飯的小白貓有些安靜。
在榮陸府的日子過得飛快,宋遂遠每日無所事事唯有養小貓崽。
他想象中尺玉褪色更像阿言的這一日比宋遂遠預想中要更快到來。
彼時半月大的小貓崽尚在學走路,他會走一些,但走不了太遠,從床角跑到床邊,兩隻顫顫的後腿便劈叉開來。
蹲坐在一旁的阿言動了,叼著他的後頸又挪回去。
兩隻貓現下隻有大小區別,且大的優雅一些,小的可愛一些。
尺玉不情願地奶叫一聲,趴著歇了歇,重新顫顫巍巍往前爬。
毛茸茸的小毛球抖著滾滾向前。
親手喂養了這麽些時日,宋遂遠看著蹣跚學步的尺玉,眼底鋪著溫情,他伸手觸了一下羊奶碗的溫度,還不夠低。
方才他說要等奶放涼,阿言就揪著尺玉練習起走路。
不過他瞧著小尺玉沒意識到阿言苦心,純粹是想靠自己離開床去玩。
尺玉爬到床邊再次後腿劈叉,阿言又叼回床裏,小貓崽氣鼓鼓地縮成一隻球。
阿言歪頭,用爪子拍小崽腦袋:“再來一次。”
尺玉埋著小腦袋不理他。
壞爹爹。
“快點,你馬上就會走路了,di……我再帶你出去玩。”阿言迅速改掉口誤,用腦袋拱了拱窩成一團的尺玉。
趁爹爹還未離開榮陸府,讓他看一看學會走路的小崽崽。
宋遂遠並未注意到口誤,朝阿言道:“它想爬下床,你讓它繼續往前爬,若是摔下來有我接著。”
“啊?”阿言看過來,圓瞳困惑,猶豫地用爪子撥了撥小崽道,“你自己爬。”
小尺玉攤開身體,不滿地張開嘴巴:“嗷嗷~”
阿言懂這種叫聲,回頭:“宋遂遠,他餓了!”
宋遂遠同時端著碗走過去,他拍了拍阿言的腦袋:“今日小廚房有新鮮的魚蝦,你先去吃。”
吃完與長姐一起去康宅,小白貓這兩日都是這般安排。
宋遂遠來榮陸府兩個有餘,近來吃魚蝦有些膩味,吩咐讓小廚房做些清淡的,所需時長比阿言喜愛的魚蝦要久,自然吃的晚一些。
阿言跑走後,宋遂遠抱起尺玉喂羊奶。
小木勺換成稍微大些的,尺玉在每一口前都早早張開嘴巴等待。宋遂遠喂完最後一口,手指摸了摸小家夥的唇部,指尖稍稍探入內,小家夥閉起嘴巴,指尖輕輕有咬合的力度。
“你要長牙了。”宋遂遠道。
尺玉乖巧眨著黑色圓眼睛,嘴裏咬了好些下。
軟軟的力度。
宋遂遠抽出指尖,輕輕摸了下它鼓起來的肚子:“再過不久,你就能像阿言一樣吃其他食物了。”
尺玉仿佛聽懂了似的,圓眼睛亮了一層光。
宋遂遠含笑點點他的鼻子:“和阿言一樣。”
尺玉軟軟對他叫了一聲,小家夥不僅擅長凶人,也擅長撒嬌。
宋遂遠讓他消了一會兒食,抓著小身體放到了床裏:“爬吧。”
尺玉熟悉了這個流程,撐起四隻爪爪,抖著毛茸茸的小身體重新出發。
再床邊再度後腿劈叉,學會走路的第一天,他隻能走這麽遠。
宋遂遠腳下挪了一步,提前矮身作出接住崽崽的動作。
尺玉卻抖起了小耳朵,凶巴巴叫了一聲,閉起圓眼睛憋氣。
他以為父親也要像爹爹一樣抓他回去。
宋遂遠淺淺提著嘴角,正想出聲哄崽崽,卻見眼前一閃,小小隻的小貓崽原地變成了一隻光溜溜人類幼崽。
宋遂遠瞳孔猛然緊縮,下意識伸手接住因變大而滾下床的小崽子。
掌心的小身體綿軟,觸手溫熱,卻也輕飄飄沒有重量。
尺玉憋得小臉通紅,他已經變成了自己能變成的最大最重的樣子,貓爹爹絕對挪不動他。
因為摔下床的動靜,剛剛睜開的、漂亮的圓眼睛裏浮現茫然,然而下一瞬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離開了永遠爬不開的大床,露出一個沒有牙齒的笑,小胖手揮了揮。
宋遂遠端著小家夥不敢動,又怕他掉,手指將他托得緊了些。他腦內一片空白,整個人僵硬地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停留在原地。
身後院中傳來聲響,是樹上的風鈴。
阿言近來不喜走尋常路,總要翻牆回來,隨墨被他嚇了許多次,為此在樹上裝了風鈴來提醒。
貓善解人意,回來會故意搖一搖。
清脆的鈴聲響,在宋遂遠的世界裏仿佛被拉得無限漫長,他向來聰慧地腦袋開始轉動,與鈴聲一起奔跑,與餘音同時結束。
宋遂遠垂下視線,嗓音溫和又穩定,朝著這個人形也像阿言的小崽崽道:“乖崽崽,該變回小貓了。”
“變回去,不要在阿言麵前變成人,好不好。”
懷中小崽子皺起小眉頭,圓眼看著人類爹爹似乎在思考。
宋遂遠黑眸與他對視。
“宋遂遠!”
在貓爹爹踏入房間的一瞬間,貓崽崽落下,在人類爹爹手心彈了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