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上一世的經曆到底在宋遂遠的骨子裏留下了烙印,他始終是一個疑心很重的人。
有些事不涉及底線,他才有耐心蟄伏暫緩。比如查尋小紈絝。
而一旦事情涉及心中無形的界限,所有反常巨細無遺地在腦海中放大,行事便有了誓不罷休的意味。
比如此刻對阿言身體的擔憂。
康離的反常一望得知,他所言“無事”或許是真無事,但必然有所隱瞞。
宋遂遠不喜這種隱瞞。
在宋遂遠抱著小白貓,暗自思索眼前的這些小藥童是否學得一些醫術時,消失的康離返了回來,目不斜視步入藥屋,不多時,帶了宋靜樂一同出來。
宋靜樂提著藥箱:“那我便回去了。”
康離低低嗯一聲:“切記不可貪涼。”
宋靜樂點頭,眼含關切:“我曉得,師父少說些話,注意咽喉。”
“無事。”康離視線偏移,似乎落於小白貓處。
宋靜樂還想說些什麽。
康離收回視線,語氣不容置疑:“回去吧。”
暑氣還未聚積至一日最盛,初重新做事的宋靜樂正好可以趕回府。在師父那裏攏共隻待了一個時辰,回程時宋靜樂整個人變得平和安定。
宋遂遠黑眸瞧著她,忽地道:“長姐幫我看看阿言的腹部如何,似乎出了些問題。”
比起小藥童們,長姐更是親傳弟子。
阿言聞言圓瞳地震,前爪緊緊捂住小肚子:“男女有別!”
宋遂遠:“……隻看上一看。”
宋靜樂轉頭看過來,欲伸手接過小白貓,然而它淒厲叫了一聲,飛速轉身從宋遂遠膝上跳開。
“嗷嗷!”
宋遂遠你太過分了!!
宋靜樂收回手,朝宋遂遠露出一個無能為力的眼神,且道:“方才應當讓師父看一看,他於狸奴病症一麵造詣頗深。”
宋遂遠順口問道:“康大夫特意修習過?”
“應當是。”宋靜樂道,端詳片刻阿言充滿活力的圓眼睛,得出結論,“阿言瞧著活潑有力,遂遠不必太過擔心。狸奴比人要簡單的多,若是它覺得哪裏不舒服,整隻貓都會蔫答答下來,不會強撐。”
阿言氣鼓鼓縮在馬車角落裏,隻恨自己不能開口說話:“對!小叔叔說無事!無、事。”
宋遂遠什麽毛病,作何非要讓貓出問題。
宋遂遠固執盯著小白團,沉默不語。
馬車再度經過西街,宋靜樂叫停車夫,讓他下去買蓮子羹和荷花糕。她解釋道:“過幾日是賞荷節,榮陸府當地百姓每逢此節都會吃這兩樣,口味糯甜,帶回去你嚐一嚐。”
宋遂遠麵上早已恢複淡然,同長姐淺笑一下:“好。”
宋遂遠進口的食物向來有阿言的一份,小白貓耳朵抖擻,從角落裏往外探出圓腦袋。
蓮子羹、荷花糕,聽起來香甜好吃。
“這裏有一隻小貓!”
“它好小啊,我扔花生都砸不中。”
“花生手感太輕,給你,用石頭砸。”
兩個幼童尖嗓聒噪,自馬車上方傳來。
阿言仰頭看向酒樓二樓臨街的窗戶,一顆準頭極差的石頭落了下來,他齜了下牙,繃緊身體躥了出去,三兩下躍上二樓,朝兩個小孩麵上一人來了一爪子。
在兩聲尖叫聲中跳了下去,正好落在剛從馬車中出來的宋遂遠懷中。
接住貓啦~
阿言不合時宜地想再玩一次。
宋遂遠遲了一步,安撫地摸了摸阿言的圓腦袋,見他圓瞳歡快才放下心來,溫聲誇道:“做得不錯。”
幸好小家夥無事。
阿言不屑冷哼。
他們這樣的,雲休能打一百個。
孩童尖銳的哭聲吸引了附近的客人,西街鬧市,又近飯時,行人不少,有人絮絮叨叨說著來龍去脈。
“啊!哪個殺千刀做的!小宗,孝兒,娘的心頭肉如何糟了這麽大的罪!”
“娘!就是那隻貓,你把它抓起來摔死!”
“娘弄死小畜生!”
宋遂遠眯了眯眼,仰起頭,一隻手下意識搭在小白貓的腹部。
窗邊立著一眉眼狠戾的刻薄婦人,朝身後打手揮手,居高臨下道:“你最好將這隻貓獻出來。”
獻。
宋遂遠許久未聽過這個字眼,什麽人配得上他用“獻”字。
荒唐得有些好笑,他問剛巧回來護主的車夫:“這是哪家的。”
婦人耳尖,以為他怕了,憋著火氣斜睨他一眼:“傷了賀家長孫,殺死個畜生不夠,你朝這頭嗑十個時辰,這事算了。”
這男子白衫素麵,連挽發也隻用素帶,馬車是最普通的一種,模樣倒是不錯,窮書生。
被撓了的其中一個孩童眼淚劃過傷口,刺痛下哭得更厲害:“娘,讓姐夫抄了他的家!”
“對!姐夫可是頌安府知府!”
附近圍觀之人有些驀然噤聲,到底對當官的忌憚。
阿言始終不屑,貓臉舒服地墊在宋遂遠小臂上:“誰還沒個知府親戚,宋遂遠的姐夫也是知府。”
宋遂遠聞言緊了下手臂,眼底升起笑意。
阿言真是小活寶,作威作福也這般公平。
“我當是誰。”端莊大氣的女聲響起,宋靜樂掀簾從馬車中出來,朝上微微笑了一下,“竟還未離開榮陸府。”
明明處於下位抬眼,但宋靜樂絲毫沒有屈居人下之意,氣場碾壓。
車夫抬眼看見宋公子略帶不解的神色,小聲補充道:“是賀家三房主母。”
“知府夫人!”
“知府夫人這是……與外男同乘?”
“頌安府知府又如何,強龍難壓地頭蛇。”
“……”
百姓竊竊私語入耳,宋遂遠單手撫摸著小白貓,提了些音量懶散道:“長姐,如今表家三房是越混越差,不過區區知府女婿,居然當街炫耀。”
宋靜樂:“……”
事實雖如此,聽著怪怪的,你姐夫也是知府。
“且不說此二人頑劣,你身為母親不看不顧,我的貓抓了他們又如何?……我的貓尚且能叫太子殿下一聲兄長,依你的理,殺了他們都不過分。”
宋遂遠半眯眼,就差把“不好惹”三個字刻在臉上,強勢地將宋靜樂在此事中的存在感壓了下去,“叫本公子嗑一個……本公子上一個跪的,還是天子。”
隨著雲淡風輕的最後一字落下。
滿街無一人敢言。
阿言撓了撓爪子,一本正經喵喵叫:“嗯對,殺了。”
太子殿下。
天子。
大多百姓這輩子都難以接觸此二人,知府尚能多嘴兩句,對著遙遠的人反而不敢妄言,一時間圍觀的盡數分散。
賀家三房今日本就要離開榮陸府,驚恐地按頭道歉後,在宋遂遠不悅的目光中灰溜溜跑了,生怕被“殺了”。
回去路上,宋靜樂抿了抿唇,方才遂遠讓她留在馬車中,但她聽到聲音衝動了,結果……
“我們遂遠在榮陸府百姓嘴裏也變成紈絝了。”她調侃道。
宋遂遠無奈瞧她一眼,他本想平和一些解決。不過如今也不差,他捏了捏阿言的小爪子道:“有阿言陪我,日後在榮陸府橫著走。”
貓在西北也是紈絝,於此相當適應,同樣滿意。
阿言笑眯眯:“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