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隻是認得十八種草藥名稱而已。

宋遂遠將圓頭圓腦氣衝衝的小白貓從桌上抱下來,一手圈在懷中,另一手擺弄著桌上草藥。剔除整隻過大的,打亂剩下十五種草藥的布局,排成五行三列。

隨後環顧四周,視線落於牆角,抬眼問道:“那些木盒子可否借用。”

藥童點頭:“可以呀!”

“要十五個。”

“好。”

四個藥童踴躍跑去搬盒子,年紀最小的那個趴在桌邊:“宋哥哥,還要讓貓貓背草藥名嗎?”

他瞧著這個架勢像。

阿言高傲斜眼:“喵喵……”

貓全部記住了。

宋遂遠溫聲含笑:“他已背會,我們可以玩一個猜謎遊戲。”

藥童眼睛一亮:“貓貓聰慧,定可猜到!”

宋遂遠沉默。

被質疑的阿言朝他齜牙,又轉頭對著小藥童喵了一聲,誇道:“不錯,小兒有大誌。”

他故作深沉,少年明朗清音壓得低,違和又好笑,似是若有胡須還能像模像樣捋兩把的搞怪。

宋遂遠嘴角輕提,捏了捏他毛茸茸的下巴。

分明還是個小孩子。

阿言搖頭甩開煩人的大手,視線繼續看向比他小許多的人類,做年長者上癮,親切問道:“喵喵?”

他點頭,嗯,這句很大人。

“你叫什麽名字?”宋遂遠問小藥童,好心替貓翻譯。

阿言現下對此相當機警,豎瞳犀利:“聽懂了!”

宋遂遠沒瞧它。

麵前的小藥童道:“我叫多歡。”

木盒也被搬了回來,宋遂遠頷首道:“貓叫阿言,你與他一道玩。”

總得為自己的出聲翻譯找個借口。

藥童都是小孩子,紛紛出聲要加入。

宋遂遠同意了,帶藥童們一起將草藥分別裝入盒子再擺放開,講解道:“我先將這些木盒打開,半盞茶後合上。你們要在半盞茶的時辰中記住草藥的擺放位置,之後我指向哪個盒子,你們說出草藥名。”

五個小藥童都聽愣了,多歡第一個皺巴著臉要退出:“宋哥哥我記不住。”

“我……我也記不住。”

宋遂遠坐在低矮的椅子上,溫柔鼓勵:“不要妄自菲薄,不試一試如何知曉。”

人多,正好可以比對出阿言的智力。

宋遂遠一襲白衫,讀書人的出塵氣質凸顯,在小藥童眼中,說什麽都對,成功被忽悠加入了遊戲。

阿言漸漸不想多言,矜貴地揣手手趴下,和一群小蘿卜頭玩太欺負人了。

贏了也沒意思,勝之不武。

小滿舉手道:“宋哥哥也和我們一起玩嗎。”

宋遂遠笑了笑:“宋哥哥已經記住了。”

“記住什麽?”小滿問道。

阿言聞言也豎起耳朵。

“現下盒子中對應的草藥。”宋遂遠道。

小滿反應了下這句話的意思,猶豫地指向一個盒子:“這個盒中是?”

“白芷。”

小滿掀開木頭蓋子。

“哇,真的是白芷。”

又問了幾個盒子,小滿再看向宋遂遠隻剩下崇拜的光,另外四個小藥童也是同樣表情。

與懵懂的小孩子相比,阿言反應大一些,撐起前爪激動道:“貓要來這個!”

木盒子全部長一個模樣,幾個人手忙腳亂一起裝,合上蓋子也隻是往桌子前一推繼續裝。故此宋遂遠是在很短的時間裏,見到了哪個藥童將哪種藥放入哪個盒子,並且到十五個盒子一道打亂,再重新擺開時,他也一一追蹤上且精準分辨出來。

若有心想記憶,這不算多困難的事情,但宋遂遠極為淡然,隻是無心之舉。

他方才還在玩貓的耳朵!

阿言喜歡不經意間展現的人類聰慧狡詐的腦袋,為此連宋遂遠的氣都完全生不起來。

“喵喵。”

和父親一樣聰明。

在阿言心底,此乃至高無上的評價。可惜宋遂遠無從知曉,不過他聽到這句誇讚話仍然心花盛開,桃花眼微彎。

宋遂遠珠玉在前,小藥童們知道無論如何也比不過宋哥哥,反倒放鬆下來,錯了也隻吐舌頭笑嘻嘻便過去。

隻有小白貓充滿了鬥誌,每一次,小白爪子都眼疾手快地拍到木盒子上。

“貓貓比小滿哥哥還聰明!”多歡啪啪鼓掌。

小滿在幾人中年紀最長,腦袋也最靈活,他全部記住了,隻是反應比阿言慢一些。

阿言摸了摸貓臉,這次自己不滿道:“不夠不夠。”

沒有比過宋遂遠。

“你在這裏隻是捧了個人場。”

多歡的腦袋被人敲了一下,一道沙啞的嗓音從眾人身後響起。

“師父。”

“康離叔叔。”

幾個小孩亂七八糟地叫著人。

“康大夫。”宋遂遠起身朝他見禮。

康離頷首,朝幾個小的道:“這些藥草午後要用,午飯前收回去。”

打發走小的,康離提著參茶正想回屋繼續,卻瞥見了桌上小白貓,他站定仔細瞧了起來,眉頭漸漸皺起。

宋遂遠隨著他目光逐漸凝重而擰眉,正著急想問出口時,卻聽康離出聲問道:“敢問此貓是何來處?”

一般人不會如此問,康離應當知道,甚至多少了解一些西北的小白貓。

宋遂遠朝阿言伸出手,讓他跳回懷中護著,笑了笑:“康大夫懂狸奴的品色?”

“不是。”康離的目光落在宋遂遠臉上,眼底似乎潛藏著不愉,戳破他的繞彎直接道,“鎮國公夫人九溪,是我哥哥。”

話落,一人一貓都愣住了。

宋遂遠下意識低頭看了小白貓一眼,對上他迷茫的圓瞳。

你爹爹就沒給你說過……有舅舅,還是叔叔?

與康大夫打交道有些年頭,宋遂遠知道他並非妄言之人,且撇開坊間關於歸一鎮的閑言不談,九溪與康離都出自歸一鎮……這話有九成真。

阿言茫然片刻,吐了下小舌頭,爹爹的弟弟?

啊……是常與爹爹通信的小叔叔吧,原來小梨的梨是這個離啊。

小叔叔不是在歸一鎮嗎?

怪不得貓一進來這座宅子就很歡喜,仔細看,許多習慣與爹爹的一模一樣呀!

“喵~”

小叔叔~

貓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小叔叔心存好感,因為家中藥玉都是小叔叔送來的,貓小時候真的是拿價值連城的藥玉砸著玩。

宋遂遠凝視懷中的小白貓,圓瞳轉了幾息,忽地便要離開他跳去康大夫那。

宋遂遠額角一抽,將他抱緊:“乖,小心摔。”

康離放下參茶,伸手:“我來看看他腹部。”

小心眼的宋遂遠霎時止住動作,對阿言的擔心占了上風,將貓遞了出去,阿言近來腹部的確淺淺地鼓起來了。

難道真有問題?

阿言順利到了小叔叔懷中,清脆地喵了一聲。

康離蒼白的手指在小白貓的腹部某處壓了壓,仔細看了看,重新摸上去,過程極為漫長,他始終眼睫低垂,神色難辨。

宋遂遠不敢出聲,緊盯著阿言,心跳漸疾。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但向來持重的宋大公子,腦內隻餘空白,焦急地等待著醫者的批判。

在兩人嚴肅的目光影響下,阿言終於後知後覺。

誒?貓不是胖了嗎?

“無事,吃胖了。”康離收回手,嗓音似乎更加沙啞。

宋遂遠抱回小白貓,攔住大步邁開的康大夫,來自左丞相的威懾深重,黑眸深不見底:“他當真無事?”

康離收了下掌心,垂眼:“無事。”

宋遂遠收回手,目送他大步朝著藥屋反方向離去,餘光瞥過放涼的參茶。

他翻過懷中阿言的小肚子,摸了摸,眉頭刻痕。

阿言望著這樣的宋遂遠,有點不敢放肆,乖乖縮著前爪:“喵喵。”

貓貓無事。

……

書房內,康離指骨使力,幾乎要將筆捏碎,濃墨在紙上洇開,寥寥幾字飛出天際。

紙張被裝入信封,上書“九溪親啟”。

被信雀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