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2
臨春隨口一問, 其實沒指望蔣以聲真的能答應。
這頂多是個借口,眼下隨便找的,用來開啟話題。
不過的確是成功了。
蔣以聲這一個問號跟裏程碑似的, 宣布著從0到1質的飛躍, 接下來的1到100, 就得看臨春一點一點努力才能完成的了。
蔣以聲:【搬寢室?】
臨春:【我在北大讀研,今天從法大搬過去。】
蔣以聲這一問三不知的樣子,很明顯壓根就沒打聽臨春這些年的事情,哪怕都回來了, 徐拓穆瀲卿都在身邊,問一句都沒問。
她不免有些失落,但轉念一想, 蔣以聲應該回國也沒有多久, 追著人問她的情況大概也不現實。畢竟自己也沒追著問蔣以聲的,他倆這樣挺公平。
蔣以聲:【怎麽搬?】
臨春:【叫了出租。】
蔣以聲:【沒人幫?】
臨春:【沒人幫。】
睜著眼說瞎話也不是不行。
但可能是她的瞎話說得有點明顯, 蔣以聲在之後就沒有回複。
臨春本來計劃一下午都用來收拾行李,現在提前完成任務倒有點不知道幹什麽。
一人放空起來就會想東想西, 她往上翻了翻僅有的幾條聊天記錄,在想是不是哪一句說錯了話,讓蔣以聲不太想理她。
這種滋味不是很好受,臨春沒體會過, 但是懂。所以對於對她示好的男生, 她向來也是有話說話,直白明了地拒絕。之後想做朋友就繼續做朋友,不想做朋友她也不缺那一個。
隻可惜現在身份置換, 蔣以聲並不像臨春這樣,她等得心急, 難受得想原地撒潑。終於,對方的信息發了回來。
【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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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夏季白晝長得可怕,不到晚上八點天都黑不下來。
臨春約了蔣以聲六點過來,是想先請他吃頓晚飯。作為搬寢室的答謝,當然,也帶了點私心。
妝不能太濃,也不能太淡。她昨晚沒有睡好,今天氣色實在糟糕。
臨春抱著化妝包在衛生間裏搗鼓半天,臉洗了又洗,最後決定和早上一樣,簡單梳個馬尾,稍微點綴一下就行。
至於衣著…到底是去幹活的,還是T恤牛仔褲來的比較方便。
晚上飯點,學校裏陸續有人出來。
臨春等在約定好的地方,緊張得來回踱步,有兩個留校的學妹們路過看見,還跑過來跟她打了招呼。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分鍾,臨春看了看表,深吸一口氣。她一開始就沒想著蔣以聲真能過來,直到現在也還有些不可思議。
手機突然接到信息,是紀宇清的。
【怎麽在南門站著?不搬寢室了?】
臨春嚇了一跳,抬頭瞪圓了眼睛,就怕對方突然出現給她驚嚇。
然而這不看還好,一看目光驚慌失措,直接和走到跟前的蔣以聲撞了個正著。
“怎麽了?”他問。
鴨舌帽的陰影投在臉上,蔣以聲穿了一身黑,短袖長褲,露出小臂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他沒有背包,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插在兜裏,像是這裏的熟客一般,一路溜達過來的。
臨春站直身子,飛快搖了搖頭:“沒事。”
關掉手機,暫時沒功夫去管其他。
臨春帶蔣以聲進了學校,不急著搬東西,先隨便逛逛。
蔣以聲沒來過這,話也不多,安靜地走在臨春身側,聽她介紹學校裏比較有名的景點和有趣的地方。
他們從大門往裏逆向行走,路上遇著不少熟人,笑著和臨春打招呼,順便好奇地瞥一眼她身邊走著的陌生男人。
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也的確應該這樣。
臨春就像是被壓在泥土下的種子,隻要給予足夠的水分陽光,總有破土而生的一天。
蔣以聲想過,他想過很多次。
他曾拉著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他比誰都希望臨春得償所願,成為更好的人。
可即便如此,真到了這麽一天,蔣以聲卻覺得眼下場景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
大概是原來的小啞巴突然能夠流利的介紹自己的校園,又或者是原本沒什麽朋友的臨春好像全世界都認識。
分開的這幾年裏,臨春成長的速度遠遠超乎了蔣以聲的預期,那一隻依偎在他身邊的小鳥,終於有一天被熬出雄鷹的翅膀。
她的羽翼足夠豐滿,可是卻和自己無關。
“先…吃飯吧。”臨春停下腳步。
剛才她說了一圈都沒被搭理,看向蔣以聲卻發現對方視線虛落在前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蔣以聲稍稍回神,垂眸看眼前的姑娘。
臨春被她盯得心裏發怵,手指撓撓鬢邊:“怎麽了?”
蔣以聲動了動唇,片刻才道:“話說得很清楚。”
臨春許久沒聽到這樣的誇獎。
這讓她想起了紀宇清。
小孩學話還得幾年,臨春的發音練成這樣也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雖然說上大學之前她已經裝了有一年半的耳蝸,但那時剛接觸聲音,起步慢,一直都在調整和適應。
直到高中畢業才能說一些簡單的詞匯用來維持日常交流。
而臨春真正開口去說、去練的時候,應該是在大一大二這兩年。
她的發音很爛,就算蔣以聲安慰過她,但其實臨春心裏明白。
有缺陷並不是什麽可恥的事,她這麽覺得,可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顧忌。
一個新的環境,想要閉著嘴融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於是臨春把自己放進人群中,抿著唇,開了口。
與高中不同,大學有著令人驚訝的包容,臨春的缺陷不僅沒人嘲笑,反倒會吸引別人注意,到她這兒善意地問東問西。
那時臨春樂意與人交流,以為所有人都隻是對她的耳蝸感興趣。
但小鎮上的姑娘身體纖細,麵容清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唇紅齒白,仿若山澗潺潺溪流,清亮美麗。她憑著漂亮的臉蛋頻繁出現在學校的表白牆,又因為連著兩學期拿了國家一等獎學金而聲名大噪。
追她的男孩很多很多,臨春都禮貌地拒絕,保持好分寸。
除了紀宇清。
紀宇清是個非常優秀的人,無論智商還是情商都時刻在線。
他高了臨春一個年級,在專業課上有著先天的優勢,而生活中又善於觀察,會照顧人,很多時候臨春會遇到一些擺脫不了的麻煩,大多是他出麵擺平。
這可以算是第一個真正接近臨春的人,甚至比她的室友還要更早一些。
但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紀宇清很像蔣以聲。
不是樣貌上的像,是性格上、眼界上、處理問題的方法,以及對待她的態度。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對臨春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臨春最初並未察覺,而是在與紀宇清接觸很久才猛然發現的。
那時她喝醉了,全桌都起哄讓紀宇清單獨送她回去。
甚至就連同寢室友,都推推臨春,讓她從了。
隻有紀宇清,也就是當事人,問了她願不願意。
那天臨春哭了個稀裏嘩啦,非常突然的,沒人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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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蔣以聲在食堂吃完飯,臨春站在門口的三層階梯上,給出租車司機打了電話。
對方過來需要二十來分鍾,到地方還得讓她來校門口接進來。
臨春對蔣以聲聳聳肩,原話轉告。
蔣以聲倒是不急,慢悠悠地:“早不打。”
臨春理不直氣也壯:“他之前說隨叫隨到。”
“換一個呢?”
“這是我師姐以前法律援助幫助過的司機師傅,他收我錢便宜。”
蔣以聲“嗯”了一聲。
臨春皺著眉看他:“你怎麽這麽沒耐心。”
蔣以聲的少爺病真是一點沒變。
小姑娘微微瞪了瞪眼,相比於土裏土氣的高中更加精致可愛。
蔣以聲的唇角想壓沒壓住,裝作咳嗽的樣子偏頭清了清嗓子。
食堂門口並不涼快,臨春覺得他們在這裏曬夕陽就像傻子:“去…我宿舍?還是在食堂等?”
“宿舍讓男生進?”蔣以聲問。
“宿管阿姨都認識我了,我也提前跟她打過招呼。”
“怎麽說的。”
“說到時候有男生…過來。”
臨春和人說話時保留了以前的習慣,總愛盯著對方的嘴唇看。
她以前沒覺得有什麽,其實換個人也不覺得別扭,就是蔣以聲,臨春一看他的嘴唇,腦子就跟生了鏽似的,吐露出幾個字就要停頓一下,像是做好休整,才能接著講下去。
“平時沒男生來嗎?”
臨春詫異道:“當然沒有!我們女寢管得很嚴的。”
“哦,”蔣以聲裝作不經意道,“我說的是樓下。”
臨春反應片刻,似乎懂了一些。
這應該是每個大學的通病,大學寢室、尤其是女生寢室門口,每到晚上就會變成情侶幽會的勝地。
臨春時常卡著關門的點回來,黑黢黢的門口全是膩在一起的小情侶們,掃雷似的,幾步撞見一對,吻得難舍難分。
“我沒男朋友。”臨春說完看了蔣以聲一眼。
蔣以聲眉梢微抬,似有若無地勾了唇角,很快,臨春沒太看清。
他轉身,回到食堂裏。
臨春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後追上去磕磕絆絆地問:“你、你呢?”
這麽多年,有沒有遇到一些特別的人。
蔣以聲答非所問:“食堂幾點關門?”
臨春欲言又止,最後隻得憋了憋:“十一點。”
食堂裏有空調,吃飯的人也不多。
兩人在門邊就近坐下,臨春心裏還有點不是滋味。
厚重的塑料門簾被撩起,落下時腳步稍停。
臨春正想著要繼續和蔣以聲說些什麽,身後突然有人喊她,聲音熟悉到讓她直接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師、師兄?”
紀宇清站在一步遠的位置,衝蔣以聲禮貌地微一頜首。
然後他看向臨春,語氣溫和:“前幾個月的結案的資料我發給你了,這幾天整理好,走之前交給老師吧。”
“哦!”臨春轉身,背站得很直,“你發我哪兒了?我怎麽沒收到啊?”
“微信,”紀宇清晃晃自己手裏的手機,“給你發信息也不回,吃飯了嗎?”
上一秒還說著正事,下一秒就有點跑偏。
臨春顧及著旁邊還坐了個大活人,簡單和紀宇清說了幾句就告別了。
她沒敢看蔣以聲的表情,坐回作為後打開手機,把紀宇清發來的文件先給接收存進雲端裏。
返回去的同時,紀宇清發來信息。
【在約會嗎?】
臨春手忙腳亂關掉對話框。
再抬頭,蔣以聲正看著她。
“我…”臨春下意識地看了看紀宇清離開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我直係師兄。”
蔣以聲語氣平淡,話裏聽不出喜怒:“他很關心你。”
“我們…呃…關係還行。”臨春磕磕絆絆地說完,覺得自己越描越黑。
果然,蔣以聲沒有再開口。
他隻是依舊看著臨春,手臂擱在桌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桌麵。
“他在追你?”
臨春張了張嘴,一口氣提上來,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思考片刻,她也把雙臂交疊擱在桌上。
“以前有人告訴過我一個道理。”
“在做交易前,不要率先把要交易的東西給對方。”
蔣以聲:“……”
挺好的,這麽多年,活學活用了。
臨春抿著嘴巴,有點兒委屈:“你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