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下過晚自習的教學樓非常安靜, 臨春上樓時能聽見自己淩亂的腳步和喘息。
她急切地想回去拿走自己的試卷,可剛出樓梯口卻意外發現教室關了燈。
隻是這燈關得沒那麽全乎,玻璃窗後晃著丁點的燭光, 在漆黑的夜裏宛如一團小霧, 這樣穩穩地亮在那裏。
後門沒關, 臨春扶著門框,用袖口使勁擦了擦臉,大口呼吸讓自己的氣喘勻了。
等到情緒穩定下來,她這才把教室裏的燈重新打開, 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教室裏空無一人,最後一排靠窗的桌子上放了一塊做工精致的蛋糕。
蛋糕隻有巴掌大小,上麵點綴著奶油擠成的黃色小花, 中間插了一根蠟燭, 打火機下壓著一張明黃色的便利貼。
【生日快樂:)】
簡單的祝福後麵跟著一個笑臉,字跡工整筆畫敞開, 一看就是出自蔣以聲之手。
這種又土又沒創意的驚喜衝散了剛才的失落,臨春鼻根酸澀, 使勁揉了揉眼睛。
她記得父母還在世時,自己每次生日時都會有一塊蛋糕,盤子似的那麽大,一人一塊, 剛夠他們一家分完。
後來出了意外, 臨夏也照常給她過過生日,但蛋糕很貴,第二年臨春就沒再讓買了。不僅是她, 臨冬也是一樣,生日時吃一碗長壽麵, 中午做些好吃的菜,也就這麽囫圇過去了。
臨春已經習慣了,也沒怨過誰。
隻是時隔多年,突然有了自己的一塊蛋糕,她想起小時候被一家人圍著許願,便撿起打火機,點燃了蠟燭。
閉上眼睛,十指交握,許了個願望。
希望家人身體健康,自己學業順利,希望可以考上好的大學,最好…考去北京。
她睜開眼睛,卻沒有吹滅那點平穩燃燒的蠟燭。
暖黃色的燭光在白熾燈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黯淡,晚風輕輕拂過,跳動的火光攏著臨春濕潤的眉眼,睫毛凝成漆黑的小簇。
梁闕剛才的話如烙痕般印在她的心底,即便努力忽視也依舊沒法忘記。
她不是不明白這巨大的差異,隻是有些事情並不是明白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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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還差幾天就是新學期的第一次月考。
臨春今天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顧伯那裏打掃衛生。
她最近在奶茶店幫忙,有小半月沒來書店。
其實主要也是避嫌,不太想和蔣以聲有太多的獨處時間。
雖然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越界的行為,她也不是那麽在意梁闕的感受,隻是每每想到蔣以聲,臨春總是會不自覺的比較他們之間懸殊的家庭,心情很容易變得失落。
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失落個什麽東西。
窗台上的“蒜球”自雪後仿佛打了激素般往上猛竄,臨春常看常新,每次來都能看見新的樣子。
指節寬的葉片伸展出來,嫩綠的小枝藏在中間,春天來了,萬物欣欣向榮,一切都在蓬勃發展。
臨春給花澆了水,打掃完衛生後牽著邊牧往學校走。
同樣的菜市街,她不再從邊上繞小路,而是直接從過道之間走。
吆喝聲、叫賣聲、扯閑話、嘮家常,那些雜亂的聲音落進臨春的耳朵,在早上顯得格外熱鬧富有朝氣。
臨春有時會耐著性子從一堆雜音中分辨出幾句對話,雖然聽不太懂,但是對上口型就會很開心。有時也會覺得吵得頭疼,特別是心情煩躁時,直接摘了耳蝸,世界又是一片清淨。
而蔣以聲,好像也就真的在桐紹念起了高中。
不像上學期那樣吊兒郎當,每天課上拿出自己的書本,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臨春看過蔣以聲的書,大部分是大學教材,有幾個還是英文版本,上麵圖表紛繁雜亂,她唯一看的懂得就是阿拉伯數字。
“這是編程,你學計算機以後也會學到。”
臨春撓撓側臉,沒看懂蔣以聲說的是什麽。
然而當蔣以聲企圖給她講解一二時,臨春又連連擺手,覺得浪費時間,大學的東西大學再學算了。
“還沒有心儀的大學嗎?”蔣以聲翻過一頁書本,不經意間問道。
臨春沉默下來,筆頭戳著自己下巴,盯著蔣以聲的手指發呆。
心儀的大學太多了,考不考的上才是真問題。
“清北上交都挺好,”蔣以聲頓了頓,繼續道,“中科大也還行,你考這個應該沒問題。”
臨春聽完直接瞪圓了眼。
好歹是他們省的唯一的985,她自己都沒敢想,到蔣以聲嘴裏就像很好考一樣。
“相信自己。”蔣以聲勾起一邊唇角。
臨春撇撇嘴,感覺這人故意在逗自己。
“飛機兩小時,高鐵四小時,”蔣以聲劃拉著手機,自言自語,“還好。”
“啊?”臨春皺著眉,沒聽懂。
“讓你好好學習,”蔣以聲關掉手機,順手把手上的書本按在她的頭頂,“接個電話。”
徐拓的電話,在大晚上打過來,多半有事。
蔣以聲起身時笑容微收,走到教室外接聽後,麵色漸漸就沉了下來。
“聲哥,我是真不知道怎麽辦了。”徐拓痛苦的聲音從話筒那邊傳來,“怎麽能有人這樣啊…”
蔣以聲看著走廊外沉沉夜色,微歎了口氣:“我現在過去。”
蔣以聲接個電話就沒再回來,紀委記了他一筆,準備報告給趙老師。
臨春暫時把這事壓了下來,趁著還沒放學給蔣以聲發信息讓他趕緊回來。
對方一直沒有回複,隻是臨下課前來了趟教室。
{你去哪了?}臨春皺著眉問。
“回了趟家,”蔣以聲從口袋裏拿出兩根棒棒糖放在桌上,“給你帶的。”
臨春:“……”
“有點事,”蔣以聲見臨春不要,自己拿了一個撕開咬進嘴裏,“今天早退,別告訴老師。”
臨春覺得不對,想拉住他的衣擺,可惜對方走得太急,沒能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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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桐紹鄰市。
蔣以聲到地方時已經接近午夜,逼仄的瓦房內燈光晦暗,靠近門口的地方站滿了高大的男人。
徐拓在中間坐著個塑料凳子,見到蔣以聲立刻站了起來。
“聲哥。”
再不來他就快要瘋了。
蔣以聲掃了眼周圍:“都先出去吧。”
徐拓立刻重複道:“都出去。”
很快,屋裏空了不少。
除去蔣以聲和徐拓,還有一個矮瘦的男人。對方坐在一個腳踝高的馬夾上,整個背部佝僂著,幾乎要縮進他身後的牆裏。
蔣以聲提了提褲腿,屈起單膝蹲在他的麵前:“叔,別太欺負人。”
那男人骨瘦嶙峋,眼窩凹陷,臉上仿佛隻罩了層黢黑的皮膚,看起人來目光筆直,如僵屍一般格外嚇人。
“五十萬,一分不少。”
他嘴裏禿嚕出這麽一句話來,僵硬地轉動頸脖,拒絕溝通。
跟這種無賴講不了道理。
蔣以聲站起身,和徐拓一起出了房子。
“媽的,我都想報警了,”徐拓氣得聲音發抖,“不給就要去小冬家裏鬧,你說他有什麽可鬧的?配型壓根配不上,不過就是去體檢過而已。這算敲詐勒索吧?他是不是瘋了?”
從最開始的十幾萬到現在的五十萬,已經不是徐拓單方麵想叫停就可以的事了。
這群人見錢眼開,以為所有人都是傻子。
“先不急,”蔣以聲安慰徐拓,又看了眼旁邊守著的男人,“你讓他們都回去吧。”
徐拓不放心:“那裏麵怎麽辦?”
蔣以聲淡淡道:“還不至於。”
他又進了屋子,男人瞥他一眼,移開目光。
蔣以聲重新蹲在了對方麵前。
他拿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
上麵是某一小學放學時的場景,其中一個胖胖的男孩在畫麵中間。
“你兒子成績不錯。”
蔣以聲勾了勾唇,玩笑般說道。
明亮的屏幕照亮那一小片地方,男人先是一愣,隨後抓過手機狠狠摔在牆上。
“啪”一聲巨響,蔣以聲不怒反笑。
“你敢動他?!”男人怒吼道。
“敢啊,”蔣以聲俯身逼近,壓低了聲音。
那是來自上位者的絕對壓製,又帶了些似有若無的隨心所欲,“你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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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蔣以聲就在當地找了個地方住下。
徐拓跟他一屋,對半小時前發生的事仍心有餘悸。
“咱們這算威脅恐嚇嗎?”
“算,”蔣以聲已經躺下了,“報警吧。”
徐拓:“……不是,我第一次幹這種事。”
“沒辦法。”
“也是…”徐拓抓抓頭發,“不過你真打算對他兒子做什麽嗎?”
蔣以聲思考片刻:“找他同學打他一頓。”
徐拓:“……我真服了。”
剛才在瓦房裏蔣以聲說話時徐拓胳膊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現在當事人告訴他頂多是小學生互毆,這兩者差距也太大了。
上床關燈,徐拓翻了個身,還是忍不住問:“萬一他還是鬧去桐紹了怎麽辦?”
“不會的,”蔣以聲說,“他就一個兒子。”
“兒子哪有錢好,”徐拓撇撇嘴,“那種人沒底線的,萬一想要錢不要兒子呢?”
“他鬧起來就拿不到錢。”
“也是。”
夜深了,蔣以聲也有點困。
就在他閉上眼睛快要睡著的時候,徐拓又開始了。
“蔣以聲,你還挺狠。”
“……”
“你真想搞他兒子吧?”
“嗯。”
“啊?”
“把他兒子嘴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