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孫秀才瞧不上傅文鈺。
本來兩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自從傅文鈺寫了一本《真假少爺》之後,就飛速地火了起來。有人開始把他和自己,以及三柳那個老匹夫相提並論。
不過當時的孫秀才並未在意,因為不會每個大戶人家都會像唐家那樣丟孩子, 傅文鈺靠唐員外風光不了多久。
但後來對方又寫了《神眼傳奇》, 還繼續弄什麽“普通版”和“精裝版”,尤其是那精裝版, 二三兩的本錢居然能賣到十兩, 委實讓人豔羨。所以自從得知所謂的“精裝版”居然這麽賺錢之後,孫秀才就心動了。
在他看來,自己寫了很多年話本了, 擁鼎甚多,傅文鈺隻寫了一兩本話本便能賣出五十套精裝版, 那換做自己,區區一百套絕不在話下。
可誰知,竟然血本無歸!
更讓人生氣的是,傅文鈺的《重生之藏寶圖》,單單精裝版就賣出去了三百套,更別說那些什麽‘周邊’了, 顯然也不是小數目。
如今他竟然還把手伸到了戲曲之中,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孫秀才冷哼一聲, 轉頭就走。
……
傅文鈺並不知道自己又拉了一次孫秀才的仇恨。
不過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他現在正沉浸在話本的世界之中,感覺到了久違的興奮。
因為急於驗證柳州小報的目的, 時間很緊急, 所以新寫的這兩篇話本傅文鈺都選擇了自己寫過的題材, 那就是騙術集和狗血文。
第一篇是以‘公羊先生’這個小號的名義寫的,因為這個小號專門用來寫騙術集, 所以這次寫的依然是經典騙術,叫做《道士煉丹》。
話說主人公張三郎有一次外出做生意,終於賺到錢了,於是他非常地高興,回來後在家裏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慶祝。許是因為太張揚了,沒幾日便有一位道士上門,說他可以將一百兩銀子煉成三百兩。
張三郎將信將疑,給了他一兩,結果幾天後還真的得到了三兩銀子。
於是張三郎大喜,按照道士的說法家中濁氣太多,不能煉成。所以他在空地上挖坑,裏麵放床和煉丹爐,讓道士居住於內,又買了鉛、汞、朱砂等物,後麵還提供了七根堅實圓木和繩索,並且天天去看進度。
結果一個月後,那道士夜裏用繩索爬上來跑了。
一百兩銀子當然也是不翼而飛。
張三郎再次被騙。
而第二篇,則是以‘陰陽書生’的名義寫的。‘陰陽書生’同樣是傅文鈺的小號,不過跟已經寫了好幾篇騙術集,略有名氣的‘公羊先生’相比,‘陰陽書生’隻有一篇《綠茶表妹》,而且因為篇幅比較短,也沒有引起太大反響。
這個小號名聲不顯。
現在傅文鈺準備將它經營起來。
所以第二篇的名字是《小白花表妹》:女主是一個‘小白花’,外表柔弱,動不動就捂著胸口暈倒的那一種,主打我愛你你不愛我,我不愛你你愛我。
花了幾天時間寫完後,傅文鈺開始安排‘投稿’事宜。
‘陰陽書生’上次寫的《綠茶表妹》,是通過張掌櫃那邊遞過去的,所以這次還是通過他的渠道,主要測試柳州小報那邊是不是針對來自‘傅文鈺’的話本。
而《騙術集之道士煉丹》是以‘公羊先生’,也就是‘周鈺’的名義寫的,之前每次寫完後都由傅文鈺親自拿到柳州小報去。但這次他留了一個心眼,讓知道自己身份的劉昌淼幫忙拿過去,這個是為了測試柳州小報那邊是不是有人針對開元書坊。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兩篇都過了。
而且給《道士煉丹》的版麵,就在下一期。
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有人在針對他!
傅文鈺眼神一厲,心中的火氣頓時就燃了起來。
張掌櫃也一樣,他這些天已經打探清楚了,此時正在屋子裏來回打轉,怒道:“都是柳州小報那楊書生搞的鬼!”
“以前話本這一塊都是肖先生負責的,我每次也都是把你的話本交給他。但這次肖先生去京城還沒有回來,所以就換成了楊書生。”
張掌櫃冷哼,“我開始還不以為意,覺得肖先生和楊書生都一樣,誰知這次找人打聽了才知道,原來他平日裏便看不起寫話本的,覺得比不上詩詞文章。”
“而且因為上回在宮文斌先生麵前失禮的關係,他還把你記恨上了,這次是故意壓著你呢。更過分的是他不但壓著你的話本,還收了別人的銀子,選了一些胡亂寫的話本印上去。怪不得有客人跟我抱怨,說最近的柳州小報不好看了。”
“真是豈有此理!”
“楊書生……”傅文鈺也想起來對方是誰了,不由得冷笑,“他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難道柳州小報那邊就不管嗎?”
憑著自己的善惡,打壓話本作者?
誰給他的臉?!
若沒有話本,柳州小報現在還在半死不活呢。
說起這個話題,張掌櫃反而不生氣了,笑得有些神秘地道:“文鈺,這就是我今日要跟你說的另外一件事了,不知你對柳州小報的股子是否感興趣?”
股子就是股份,這個傅文鈺還真有些感興趣。
於是問道:“這話怎講?”
張掌櫃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吧?”
“柳州小報是幾個書生從京城回來後,學著京城小報折騰起來的。可惜他們的家底以及人脈有限,難以為繼。”
這個傅文鈺聽說過,當時張掌櫃的說法是後來得了幾位貴人相助,其中開元書坊背後的東家唐員外便是其中之一。
於是傅文鈺點頭,“對,張叔你跟我說過。”
張掌櫃見他還記得,於是詳細解釋,“那幾位書生,就是肖先生以及楊書生等人了。他們有的現在還留在柳州小報內,而有的則已經另謀出路了。”
原來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柳州小報都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哪怕得了唐員外,以及柳州境內幾位商人、有名氣的讀書人扶持,也入不敷出。最開始的那批人比如肖先生等人,難以靠著小報維持生計,於是除了有家底的幾人外,其他都陸續轉行了。
轉行的人裏麵,有的是創始人之一,以前出過錢,分了股份的那種。而有的隻是單純的打工人,離開柳州小報也隻是換了一份工作而已。
結果一年時間過去,小報竟然起死回生了。
於是便有人蠢蠢欲動。
張掌櫃道:“他們有的想回來,有的想把手裏的股子換些銀錢,還有的則想要摻和進去。畢竟不出意外的話,柳州小報會越辦越好的。”
這倒是實話。
因為隨著社會的平穩,經濟狀況良好上升,那麽讀書識字的人會越來越多,柳州小報的受眾自然也就越來越廣了。
傅文鈺想了想,問道:“所以張叔你的意思,是趁機把他們的股份,股子買下來?”從此由打工人變成老板?
張掌櫃笑了起來,“不錯。”
“而且唐員外和其他幾位,對柳州小報這邊也有不滿,他們覺得每次的‘廣告’太少了,而且要價也越來越高,也想要改變。”
“所以等肖先生回來,估計就會有變動。”
傅文鈺聽明白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唐員外等商人想要更多的好處,以前的創始人也想要好處,以及外麵的一些人也想要分一杯羹。
張掌櫃就建議他,幹脆趁著這個機會,從打工人變成老板。
如此一來,不但每年能夠得到一些分紅,而且以後他寫的話本也不會再出現楊書生這種沒眼色的人出手卡住了。又或者還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將楊書生這個害群之馬清理出去,還柳州小報一個更清朗的環境?
這主意不錯!
傅文鈺心動了,於是問道:“那我要怎麽做呢?”
“哈哈哈,”張掌櫃笑了起來,“文鈺你放心,這件事自有唐員外出手。他說了,‘廣告’的事他得益良多,還沒真正地謝過你呢。過些日子他會給你介紹有意將股子賣出去的人,希望你以後能給柳州小報出更多的好主意啊。”
傅文鈺卻之不恭,“好說好說。”
他的腦海裏還真的有許多能讓柳州小報規模變大,銷售量變多的主意。
比如辦個‘話本大賽’、‘詩詞大賽’、‘文章大賽’?
然後把票印在小報上,一張小報可以投一張票,得票最多的人可以得到一筆錢,而且還能得到印話本/詩集,甚至排練戲劇等揚名的機會?
又比如找一些學識淵博之士,寫一篇文章教人如何作詩?
還比如介紹柳州的旅遊景點?
等等等等。
眼見著柳州小報的股份即將到手,傅文鈺連出手對付楊書生的心思都沒有了,轉頭直接把《珍娘傳》這篇話本投去了已經正式開始連載話本的京城小報,看能不能接著這次機會把京城的市場也打開。
至於榮盛書坊的招攬,則被他拒絕。
……
榮盛書坊內,許掌櫃臉色鐵青。
“不知好歹!”
“難道傅文鈺以為沒有了柳州小報,他的話本還能次次都賣那麽多?”
“哼,以後他就知道厲害了!”
對於‘連載’與‘不連載’,許掌櫃這一年來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就是客人們也有意選擇已經‘連載’過的話本。因為若不是常客,各家書坊都是不讓他們翻閱新話本的,就是擔心他們翻看之後就不買了,這樣的人一多話本就賣不出去。
所以對於傅文鈺的拒絕,許掌櫃決定冷一冷他。
因為這些日子他還從楊書生處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原本管著話本事宜的肖先生,以後估計要經常出門,不再管話本了。如此一來,等傅文鈺知道開元書坊那邊不能再幫他投話本,自然就會轉到他們榮盛書坊。
畢竟誰還會跟錢過不去呢?
傅文鈺並不知道背地裏其實是榮盛書坊的人在搞鬼,他以為隻是一次普通的挖角,拒絕後那麽事情也就過去了。
如今讓他煩惱的,是另外一件事。
因為最新一期的柳州小報上,原本屬於詩詞文章的那部分版麵,出現了一篇抨擊《珍娘傳》這出戲劇的文章。
文章上引經據典,說這出戲‘荒謬不堪’、‘胡言亂語’、‘與禮不合’,還說珍娘‘不守婦道’、‘無子而不甘被休,於是汙蔑夫家’。總結下來就是‘珍娘’是一個不守婦道的人,未能‘以夫為天’,而且這出戲也與禮不符,與傳統戲曲不符,號召大家不要去看。
署名是:孫秀才。
說實話,傅文鈺剛看到這篇文章的時候,表情是非常茫然的。
《珍娘傳》這出戲跟目前廣泛流傳的傳統戲曲不太一樣,這一點傅文鈺無法反駁。
因為在排練的時候,他更多地結合了現代的話劇、音樂劇,更注重觀眾的視覺體驗。所謂的詞、曲也是以觀眾能聽明白為主,時不時來一個調動情緒的小高潮。這樣的改編最開始長喜班的人也是拒絕的,但改完之後一演,他們便沒什麽意見了。
那天他去聽的時候,觀眾反響也還不錯啊。
就連拿到他贈票的張掌櫃、傅文成、鄒童生、傅大石等人也沒說什麽不好,傅青石見到他後還高興地說原來戲是這樣演的,他懂了。
所以孫秀才這是什麽意思?
傅文鈺喃喃自語,“難道是同行相輕?”
“因為我的《珍娘傳》上演之後搶了他《青釵記》的客人,所以他就記恨上我了?也因此最後才呼籲大家不要去看?”
“真是太荒謬了。”
傅文鈺覺得不能放任,正好他最近幾個月跟著陳夫子學寫文章,長進不少。於是他攤開紙筆,用‘公羊先生’這個小號同樣引經據典地回了一篇文章。
《珍娘傳》是一部好戲!
至於為什麽不用‘傅文鈺’這個名字,一來是他的大號現在在柳州小報那邊受到限製,用大號寫的話不一定能印出來,二來就是他不習慣光明正大地自己吹捧自己。
反正他現在除了‘傅文鈺’這個大號之外,還有兩個小號,如果兩個不夠,他還能起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論手速,他絕不會輸!
於是五天後,柳州小報上出現了一篇文章,該文章同樣引經據典,說自己偶然間去戲樓看了一出戲,那出戲的名字是《珍娘傳》。文章裏沒說《珍娘傳》的內容如何,而是重點描述了它那新穎的背景,說‘一目了然矣’。
通篇沒說‘大家快去看’,但字裏行間都是‘新穎’、‘奇特’、‘有趣’。
孫秀才看到之後,氣得飯都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