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傅文鈺覺得莫名其妙。
他記得張掌櫃前些日子說的是柳州小報大火之後, 投稿的人與日俱增,於是那邊便積攢了許多待印話本,自己的《珍娘傳》被排在了後麵。
但聽這位許掌櫃的意思,貌似還有什麽隱情?
於是他裝出不解的模樣, 道:“許掌櫃怕是聽錯了吧, 張掌櫃是跟我說過《珍娘傳》一時半會印不了,但他說的是因為還有幾篇是先於我之前送去的, 所以要等他們的印完才能印我的, 並不是張掌櫃無能。”
但許掌櫃神秘地笑了起來。
“張掌櫃就是這麽跟你說的?”
“也難怪,他那個人頑固不冥,不知變通, 而且還很好麵子。事情處理不來,當然是不好意思跟傅先生你交代的。”
他伸手從跟來的親戚夥計孔雲手裏拿了一張最新的柳州小報, 展開對傅文鈺道:“傅先生請看,這篇還剩三千字、這篇還剩八千,而這篇、這篇已經印完了。”
“也就是說,有四本話本的空隙。”
“而據我所知,如今柳州小報隻挑選出了兩篇新話本待印。這哪裏是沒有空餘位置呢?是張掌櫃沒有門路啊。”
真的是這樣嗎?
傅文鈺覺得這裏麵怕真的有什麽貓膩。
若說張掌櫃故意怠慢他,或者沒有能力, 那他是不會相信的。畢竟當初柳州小報那邊失誤,將他的話本提前印出來的事情裏, 還是張掌櫃主動提出讓他抓緊時間寫一篇新話本,好去跟柳州小報那邊‘討價還價’的。
這樣的張掌櫃會明明有空餘版麵, 卻搶不到?
根本就不可能嘛。
若真的如此, 他也不可能在開元書坊做那麽多年的掌櫃, 之前生意一般的時候也沒讓人精似的唐員外開口把人換了。
說眼前的這個‘許掌櫃’有問題,傅文鈺還更願意相信。
畢竟之前張掌櫃提到過, 眼前這位看起來好心的‘許掌櫃’,可是坑過孫秀才一次,讓他把祖傳的房子都賣了的。
雖然說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但作為書坊掌櫃,卻對‘話本精裝版’這個市場了解不深的情況下,貿然同意印一百套,也能看出這位‘許掌櫃’做事僅憑自己的心意,從未考慮過外部環境,也未考慮過後果了。
把自己辛苦寫的話本交給這樣的人?
傅文鈺是不會放心的。
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跟張掌櫃合作,他的自由度很高,現在基本上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另外張掌櫃為人坦**,開元書坊給他看的賬目也非常清楚,並不會仗著傅文鈺有些東西不知道,就胡亂糊弄。
……所以他為什麽要換合作的人選?
因此傅文鈺為難道:“這……”
“許掌櫃,這件事關係重大,還請讓我想上一想。”
許掌櫃並沒有繼續勸說下去,反而闊達地道:“那傅先生你慢慢考慮,我也是不忍傅先生你虛等啊,所以聽到消息後就過來了。”
“我們榮盛書坊不管是跟官府還是跟柳州小報那邊,亦或者是跟江州、安州、甚至是京城的其他書坊都有不錯的交情。”
“傅先生將話本交給我們,絕對不會失望的。”
最後他又補了一句,“對於傅先生這樣的人才,我們榮盛書坊絕不會虧待,開元書坊能給先生的,我們榮盛書坊一樣給,而且還會更多。”
“還請先生仔細考慮。”
傅文鈺“一定一定”地應和著,將人送出門去。
把人送走之後,他看了一眼天色,想了想幹脆也進城去了。來到城裏之後,他先填飽肚子,然後再去開元書坊找張掌櫃。
聽完傅文鈺的話,張掌櫃眉頭緊鎖。
“竟有這樣的事?”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然後道:“我記得那天把《珍娘傳》拿過去,柳州小報那邊的人的確是說因為小報大火,所以他們收到了很多不錯的話本,有些還是江州、安州等地的人特意送來的。我好說歹說,但也隻是把時間定在了兩個月內。”
“但現在許掌櫃卻說,柳州小報根本沒收到那麽多的話本?”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對。
張掌櫃冷哼,“嗬,文鈺你放心,此事我必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要知道現在傅文鈺的話本,可是開元書坊收入的一大來源,從去年到現在,單單從傅文鈺身上,他們就賺了超過一千兩銀子。
更別說張掌櫃還認識傅青山,向來都是將傅文鈺當做子侄看待的。可如今自己看中的子侄卻被人算計,讓他如何不生氣?
傅文鈺點頭,表示這件事交給對方處理。
不過回到家後,他想了想又還是拿出了紙筆。因為他有一個辦法,能證實這件事是衝著他來的還是衝著開元書坊來的,以及柳州小報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
於是他開始動筆,準備寫兩篇新話本。
……
而此時,許掌櫃早已回到城內。
他先是回到家中,悠閑地吃了一頓午膳,然後才優哉遊哉地來到榮盛書坊。
“今天生意如何?”
孔雲走上前來,“掌櫃的,今天早上隻賣了三兩五錢銀子。不過您放心,等傅先生轉投我們榮盛書坊,那必定財源廣進。”
許掌櫃先是不滿,但聽完孔雲的話又開心起來。
“不錯不錯,還是你想的辦法好啊。”
“先是與柳州小報的楊書生攀上交情,然後再是趁著那姓肖的小子去京城,挑話本的事交給楊書生的時候,請他幫個小忙。”
“嗬嗬嗬,事情就這麽簡單地成了。”
他得意地道:“那姓張的老匹夫,還有姓傅的小子再也想不到,這件事的根源在我們這兒。可惜了,要不是那姓肖的小子油鹽不進,我也不會花費那麽多的時間,又是請那楊書生看戲,又是陪他喝酒。”
“好在功夫沒有白費。”
孔雲忙道:“都是掌櫃的教得好。”
許掌櫃嗯了一聲,砸吧嘴道:“那楊書生好像跟姓傅的小子不太對付,我一說他就答應了,也不知道傅文鈺以前是不是得罪過他。”
“不過正合我意。”
“哈哈哈……”
孔雲眼睛轉了轉,附和,“或許那位傅先生,還真得罪過楊書生呢。小的今日見他渾身傲氣,連掌櫃的話都不信。”
“他們這種人是這樣的。”
許掌櫃擺擺手,不甚在意地說道:“隻要能給我掙銀子,捧一捧他又何妨?”
“姓傅的這小子,可不是一般人啊。”
“一般人哪裏能在短短的一年時間裏,幾次三番地把孫秀才打趴下呢?孫秀才不但有秀才功名,在話本一道上,更是與三柳先生齊名的人物。”
“可傅文鈺先是一篇《真假少爺》,再是一篇《神眼傳奇》,《重生之藏寶圖》就更不用說了,掙了多少錢啊?”
許掌櫃感歎道:“就是新寫的《珍娘傳》也不同凡響,據說長喜班的那出戲還是他親自指導著排的,隻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可如今聲勢竟然把孫秀才的《青釵記》壓下去了。這樣的人物如何不讓人眼饞?”
“等他到了我的手裏……”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響起了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珍娘傳》這出戲,是傅文鈺寫的,也是他指導著排出來的?”
正說得入神的許掌櫃和夥計孔雲嚇了一跳。
他們連忙轉身,就看到剛剛才提起的孫秀才正臉色陰沉地站在兩人身後,那目光之幽深,竟好像是要噬人一般。
許掌櫃:“……!!”
他深吸一口氣,飛快地回想自己剛才有沒有說孫秀才的壞話。
要知道自從三柳先生不知道為什麽不寫話本,傅文鈺又冒頭之後的現在,孫秀才已經是他們榮盛書坊寫話本最厲害的人了。
以前的孫秀才寫話本雖然厲害,但他隻會把自己的話本交給出價最高的人。所以榮盛書坊印過他的話本,開元書坊及其他書坊也印過。最近一年孫秀才跟開元書坊那邊鬧掰了,這才開始跟榮盛書坊長期合作。
所以雖然之前的《青釵記》失利,兩家都賠錢了,但在許掌櫃的維護下,孫秀才還是跟榮盛書坊維持了不錯的關係。
如今傅文鈺沒到手,可不能再失了孫秀才!
好在許掌櫃仔細一想,發現自己最後隻提到《珍娘傳》這部戲的風頭把孫秀才的《青釵記》壓下去了,旁的並沒有多提,這才放下心來。
他頓時笑道:“什麽風竟把孫秀才您給吹來了,快請快請。”
“孔雲,還不去給孫秀才上茶?就用我剛從家裏帶來的那罐茶葉。”
孔雲應聲而去。
但孫秀才卻沒有心思喝茶,而是執著追問,“你剛才說《珍娘傳》是誰寫的?”
孫秀才今天心情煩躁,因為《青釵記》戲曲上演後,並沒有像他預期的那樣一爆而紅,而是不溫不火,日漸低迷。
原因當然是《珍娘傳》!
尤其讓他生氣的是,他今天早上臨時起意去戲樓那邊看看,結果竟然聽到一個公子哥兒抱怨《珍娘傳》的戲票太難搶了,害得他隻好連前麵的《青釵記》也一起買了,這樣等《珍娘傳》開演的時候,才能有一個好位置。
這話讓自負的孫秀才險些吐血。
可他派人打聽,卻隻打聽到《珍娘傳》是一位姓傅的人寫的,長喜班的人稱呼對方為“傅先生”,再多卻是沒有了。
憤怒地離開戲樓之後,他又來到了榮盛書坊,想要問問《青釵記》這出戲上演之後,那所謂的精裝版有沒有賣出去一些。
可他聽到了什麽?
《珍娘傳》竟然是傅文鈺寫的!
一時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孫秀才咬著牙道:“又是你,傅文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