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片刻後,孔嬤嬤見虞昭又回了寧華殿,忍不住驚訝地問道:“如何?”
虞昭迎麵遇上孔嬤嬤,心中又羞又氣,卻不得不裝作抬手拭淚的模樣:“太子殿下他……又把我趕出來了。”
孔嬤嬤一愣,幾乎是不敢置信:“他這次連碰都不碰你?”
虞昭聽後小心地藏起手腕上新弄出的紅痕,一邊開始哭訴,瞧著委屈極了:“嬤嬤,殿下根本就不喜歡我,無論我做什麽都是白費心思罷了……”
說完這句,虞昭難掩羞憤之色,她快步走入內室,就要將穿在裏麵的寢衣給換下來。
孔嬤嬤卻是跟著一塊兒進來,現如今她仍舊百思不得其解,憑太子妃舉世無雙的美貌,哪個男人見了會不動心,一定是其中出了什麽問題。
此時孔嬤嬤忙不迭想弄清楚各中緣由,便詢問道:“快和嬤嬤講講,你入長定殿後究竟發生何事?”
虞昭哭聲一噎,她以手背遮住雙眼,旋即開始胡編亂造道:“我進去後,殿下讓我放下食盒,隨後便趕我走。我按照嬤嬤的吩咐,將披風脫了,抱……抱住他的腰,沒料到他卻將我一把推開嗚嗚……還讓我滾……”
左右孔嬤嬤也沒機會親自去問太子,虞昭此時便隨口胡扯了一通,把太子描述得壓根兒不近女色,隻求孔嬤嬤別再讓她用身子去勾引蕭胤。
卻不料孔嬤嬤越聽下去,麵上神情便愈發詭異,末了竟是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這太子殿下,莫不是喜歡男人?”
此言一出,虞昭頓時嚇了一跳。
她禁不住回憶了番蕭胤方才的反應,彼時他眼底欲望濃烈,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吃了似的,她如何的推拒都推不動,他應當是……喜歡女子的,隻是不想跟她沾上關係而已。
此刻虞昭生怕謊言被戳穿後惹火上身,便佯裝疑惑,輕聲開口道:“這……恐怕也未必……”
孔嬤嬤在殿內來回踱著步子,她亦不太相信堂堂西祈的太子,竟然喜歡的是男人。可就怕萬一真是如此,這樣一切也都能解釋得通,那孔嬤嬤先前讓虞昭做的,不過都是些無用功罷了。
因此,孔嬤嬤提議道:“不如這樣,之後讓些伶人進宮,端看太子是何反應。”
所謂伶人,自是那些唱戲的粉麵小生,並非女子。
虞昭見孔嬤嬤終於掉轉了方向,不再想法子折騰她,便將此事應允下來:“嬤嬤你安排便是。”
……
翌日清早,普海寺派人將尋到的令牌送了回來。進宮的那小沙彌向虞昭解釋道:“……昨日普海寺眾人遍尋令牌不得,沒成想今日趕了巧兒,這令牌被人在池子內給撈了出來,興許是此前不慎掉落在水中的。”
青玉在旁邊忍不住蹙眉道:“怎會在池子內被發現?出宮前我分明將那錦囊係緊了的。”
小沙彌聽後,略一思索便道:“許是有人撞了您,才會如此。普海寺向來人流如織,這類情況倒也常見。”
青玉聽後回憶片刻,她記得昨日並未有人撞上她,這令牌好端端的,竟會從她腰間到了池子裏。
虞昭見令牌失而複得,便無意深究各中緣由,隻柔聲道,“倒是勞煩你跑一趟,不知先前那位小沙彌,傷勢恢複得如何了?”
小沙彌見她關心他的同門,忙笑著答道:“托太子妃的福,他如今已能下地,早上還說自個兒傷得不重,想灑掃院落,被住持大人給阻止了。”
虞昭遂放下心來,莞爾道:“如此便好。”說罷便派侍女送小沙彌離開。
難得今日晴空萬裏,深秋時節丹桂飄香,著實是個好天氣,再過不久怕是要入冬了。虞昭便吩咐侍女,將殿內的書籍都拿到院中來曬。
她從東楚帶來了滿滿幾大箱子的藏書,此刻寧華殿院內擺不下,虞昭便叫人擺到了院外。
恰在此時,正準備去軍營的蕭胤路過寧華殿,見殿門前擺滿了攤開的書籍,便打算繞路。
侍女們見著蕭胤,紛紛停下手邊的活,朝他行禮道:“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虞昭一怔,她未見著蕭胤在前麵,便知他就在自己身後,頓時如芒在背。想起昨晚那等尷尬之事,虞晚慌忙低下頭,快步繞過那些書籍就要回去,卻聽蕭胤沉聲道:“站住。”
孔嬤嬤此時恰在旁邊,虞昭也望見了她的身影,唯有止住了步子。
蕭胤走到虞昭麵前,一言不發地望著她。
虞昭將頭垂得愈發低了,顯然不想與他有任何接觸。
突地,蕭胤嗤笑一聲:“太子妃是做了什麽虧心事麽?”
虞昭不敢抬頭,心想他這就是在明知故問,可礙於孔嬤嬤在此,她也不敢不答話,隻得隨口說了幾句:“我隻是有些累……殿下這是要出宮麽,那我便不恭送了。”隨後她轉身便打算繞過蕭胤,走回寧華殿院內。
孔嬤嬤生怕太子再次夜宿軍營,見此連忙道:“殿下今晚可要回東宮?老奴讓膳房備好您愛吃的菜肴。”
虞昭聽聞孔嬤嬤這話,登時變了臉色。
她一點兒也不希望蕭胤住在東宮,每次他一回來,孔嬤嬤就要逼迫她行事。況且她昨晚才拿了一堆蕭胤不愛吃的糕點過去,此事孔嬤嬤尚不知情,虞昭唯恐這會兒蕭胤再多說什麽,那豈非全露陷了。
蕭胤輕瞥一眼虞昭發白的麵容,見她著實懼怕自己的模樣,他冷聲道:“不必了。”
說罷,他再不管虞昭麵上是何神情,也不再理會孔嬤嬤的挽留,徑直離開。
……
沒過幾日,孔嬤嬤便安排了不少伶人在東宮搭了戲台子唱戲。這些都是她親自挑選出來的人,雖說蕭胤如今不回東宮,可孔嬤嬤還是少不了要親自調.教一番,以期他們將來能博得太子青睞。
她此舉隻為知曉,若是太子殿下當真喜歡男人,那虞昭必定是一顆毫無價值的棄子,也就無需再花心思培養。
於是寧華殿院內日日笙歌,蕭胤近段日子不回東宮,虞昭樂得清閑,有時還會帶著顏蓉在一旁看戲。侍女們則備好瓜果蜜餞,陪虞昭閑聊逗樂,日子過得快活賽神仙。
此事被袁瑞知曉後,他當即覺得頭疼,派人傳了信到軍營。
沒想到太子妃那麽大膽,竟敢把伶人放入東宮。這在西祈不合規矩,宮中也未曾有過先例,袁瑞隻怕此事傳入帝後耳中,連累太子殿下也惹得帝後不喜。
鳳桐宮內。
皇後也知曉了東宮時常有伶人出入唱戲之事,若是此事發生在富麗奢靡的東楚,旁人還不至於大驚小怪,可西祈一貫尊崇禮義仁法,對此絕不能容忍。
她忍不住望向建文帝,詢問他對此事的看法:“陛下,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建文帝淺抿了口茶,沉聲道:“此事有傷風化,太子妃做得過了些。”
皇後歎了口氣,此時依舊替虞昭說話道:“若非太子時常宿在軍營,想來她也不會用這等偏激手段。”
在帝後看來,虞昭是因著蕭胤連日來不回東宮,這才劍走偏鋒使出伶人這個法子,好讓太子夜裏宿在東宮。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孔嬤嬤的主意,與虞昭根本毫無關係。連日來虞昭隻是帶著顏蓉一起聽聽戲,閑時抄寫經書為幼弟祈福,根本未曾留意太子在軍營的動向。
“不如讓太子處理此事。”建文帝放下茶盞,語調不辨喜怒,“他如今也已成家立業,總不見得事事還要讓朕替他操心,若是如此,當真枉費了朕對他的一番栽培。”
“也好,他們夫妻二人之事,就讓他們自個兒解決。”皇後溫柔一笑,知曉建文帝並未有懲罰虞昭之意,或許他也是看在她方才為虞昭說話的麵子上,如此一來就好辦了。
……
袁瑞此刻在軍營,擦著冷汗向蕭胤稟報連日來東宮的情況:“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勸過太子妃多次,可她每回都跟個沒事人似的,從來沒把老奴的話給聽進去。”
蕭胤原本正處理公務,眼下袁瑞親自來軍營尋他,可見事態之嚴重。
袁瑞想起宮中那些流言蜚語,忍不住繼續說道:“現如今宮中人人都說,太子妃養了一群男寵在身邊,整日嬉鬧作樂……對您不忠。”
這話袁瑞已算說得客氣的了,其餘更難聽的版本在宮中隨處可聞,打探消息幾乎都不用費什麽力氣。
蕭胤聽罷,隻沉聲說了句:“知道了。”
隨後便起了身,一路快馬加鞭趕回東宮,他倒要看看,虞昭這個女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寧華殿內,虞昭正和顏蓉一同觀看伶人唱戲,此時他們上演的一幕,正是顏蓉上回那些話本子裏的內容。
那些伶人也極有眼色,知道虞昭和顏蓉是兩位貴人,此刻便使出渾身看家本事,將戲唱得**迭起,令人見之入迷。
此刻顏蓉忍不住拍著手道:“表嫂,他們演得可真像,沒想到在東宮的日子還能這般有趣兒!”
虞昭嚐了口蜜餞,整個人舒舒服服地窩在一張藤椅上,笑道:“你若喜歡,我便讓他們日日給你演這一幕。”
蕭胤從軍營回到寧華殿,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虞昭的聲音。
他抬手製止正欲通傳的宦官,頎長挺拔的身姿停在門口,聽著裏麵二人的對話。
恰好顏蓉抬眸時瞥見殿門處的玄色衣袍一角,她忍不住抿唇一笑,故意開口道:“表嫂,眼前這眾多伶人中,你覺得哪個長得最俊?”
袁瑞隨主子一同躲在暗處,此時聽聞這話,忍不住嘴角一抽,心想這還真是個不怕事的。
虞昭渾然不覺蕭胤就在殿門後麵,聽罷認真思忖片刻,隨手指了個伶人點評道:“依我看……這個長得還算俊,就是偏瘦了些,左邊那個伶人倒還不錯,生得眉清目秀的,身量又高,一看便討人喜歡。”
此刻一幕戲剛好結束,被虞昭點名誇讚的那伶人麵色一紅,朝二人拱手道:“謝貴人誇讚,清竹愧不敢當。”
虞昭見清竹一副麵帶害羞又極力保持鎮定的模樣,忍不住笑得眉眼彎彎:“賞。”
話音方落,蕭胤的身影出現在殿門處。
男人冷沉的視線望向虞昭,縱使是一言不發的模樣,亦分外駭人。任誰都不喜歡聽見,家中妻子誇讚別的男子俊美,何況是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這會兒他的心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然而他刻意忍著並未表露。
孔嬤嬤此刻也在院內,寧華殿侍女見到蕭胤過來,紛紛慌忙跪下行禮:“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那些伶人聽說太子殿下的名頭,此刻亦停止了唱戲,隨侍女一同跪在地上。
顏蓉起身朝蕭胤甜甜地喚了一聲:“太子表哥,你怎麽來了?”
蕭胤沉著一張臉,示意了眼袁瑞。後者自是知曉自家殿下的心思,連忙上前朝顏蓉道:“顏姑娘,殿下有話要和太子妃說,不如老奴派人送您先行出宮。”
顏蓉笑著點頭道:“好。”說罷便乖乖跟著宦官離開了寧華殿,走時還不忘回頭看了眼蕭胤。
虞昭此時終於發覺蕭胤似乎心緒不佳,便從藤椅上坐直了身子,卻依舊是滿臉無辜的模樣。她至今還不知他為何如此動怒,孔嬤嬤請了些戲班子過來唱戲,虞昭又不好阻止,索性順水推舟每日聽聽戲,怎就值得袁公公再三委婉提醒,如今他又親自過來?
袁瑞忍不住開口道:“太子妃,您在東宮搭戲台子……這不合規矩,還是撤了吧。”
虞昭聽後也不欲多言,直接點了孔嬤嬤的名:“孔嬤嬤,你來說吧。”
孔嬤嬤原本就在觀察蕭胤方才見著那些伶人的反應,此刻忙不迭上前道:“太子殿下,老奴為您請了些伶人助興,正巧這擇日不如撞日,不知您可願意賞臉?”
袁瑞聽聞這話,差點都要被逗笑。這嬤嬤是沒見殿下的臉色都黑成這般了,敢情還要請他一同觀戲?
蕭胤銳利的視線此刻落在孔嬤嬤身上,目光如有實質:“讓伶人進宮,是你的主意?”
孔嬤嬤見蕭胤似是不悅,她心中咯噔一聲,麵上唯有滿臉堆笑道:“……是老奴的主意,本想供殿下取樂之用。”
蕭胤聽後冷笑一聲:“究竟是給孤取樂,還是給她?”
這話一落,虞昭總算是會過意來,知曉蕭胤這是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