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然而孔嬤嬤讓伶人進宮的真實意圖,虞昭亦不能說出口,否則若蕭胤知曉了他被認為喜歡男子,怕是會大發雷霆。此刻虞昭唯有起了身,遲疑著解釋道:“殿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蕭胤冷聲嘲諷道:“那是如何?孤瞧你方才看那些伶人唱戲的模樣,當真是笑逐顏開。”
旁人不說明白,他自是猜不到孔嬤嬤的那些想法,此刻認為虞昭隻是在強詞奪理。
“……”虞昭被他說得咬了咬唇,她明明隻是順勢欣賞下罷了,此事又不是她的主意。此刻眼見蕭胤生氣,她唯有朝那些伶人擺擺手道,“都散了吧,以後不必入宮了。”
那些伶人此刻也察覺到蕭胤對他們的不喜,連忙各自退下,生怕好處沒撈著,反倒是領了罰。
虞昭向蕭胤討好一笑,畢竟人在西祈屋簷下,她不得不低頭:“太子殿下,您看此事要不就算了。”
蕭胤卻是不為所動:“就這般算了?孤看此前是太縱容你了。”
先是不坐他的輿轎,和顏蓉膩歪在一處,後是讓那些伶人進宮,把他的東宮搞得烏煙瘴氣……樁樁件件,他今日勢必要給虞昭一個懲罰,否則她簡直要無法無天了。
蕭胤遂沉聲下令道:“太子妃私自放伶人進宮,罰抄女則十遍,不得假手於人。下人孔嬤嬤不知輕重,罰去辛者庫一月,以儆效尤!”
說罷,他似乎尤嫌不滿意,朝袁瑞吩咐道:“你親自去寧華殿,盯著太子妃抄書。”
袁瑞連忙躬著身子應道:“老奴遵命。”
眾所周知,女則經曆代不斷修撰擴充,如今已有三十卷。
虞昭一聽還要抄十遍,頓時蹙眉扶著額頭,身子輕晃了下,幸虧青玉上前及時扶住她。
蕭胤見她那小可憐樣,冷哼一聲便走了。
至於孔嬤嬤,此刻煞白著一張臉跌坐在地。縱使是在東楚,她都從未去過辛者庫那等地方,更沒幹過多少粗活,如今她終於也嚐到了欲哭無淚的滋味。
……
蕭胤方才走出東宮,正準備回軍營,見不遠處有侍女專程在此候著他,觀其麵相有點熟悉,他認出是皇後的貼身侍女秋碧,便問道:“可是母後那兒有事?”
秋碧連忙福身行禮道:“啟稟殿下,皇後娘娘讓您去一趟鳳桐宮。”
蕭胤聽後便去了一趟鳳桐宮,他並不知皇後尋他又有何事,直覺是與虞昭相關。畢竟上回皇後的意思是讓他和虞昭好好過日子,而他僅僅在東宮宿了一晚,便敷衍了事再也沒宿過。
此刻隻見皇後娘娘獨自一人坐於院中,正愜意品茗,她見到蕭胤自是十分高興,朝他微微一笑道:“胤兒來了,快坐。”
“兒臣拜見母後。”蕭胤依舊先行了禮數,隨後才坐於皇後對麵的石凳上,動作幹淨利落。
皇後看她自己的孩子,自是越看越喜歡,何況蕭胤乃中宮唯一嫡出。往日她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培養他,隻是這孩子長大後便漸漸與她疏遠,雖說蕭胤態度依舊恭敬,可皇後自然能感覺到他有自個兒的想法了。
此刻她語氣溫柔道:“今日咱們母子就話些家常,可好?”說罷屏退了所有下人。
蕭胤自然應是:“母後請講。”
皇後用杯蓋輕拂茶沫,鳳桐宮院內靜悄悄的,唯有她令人如沐春風的和煦嗓音不時響起:“你是本宮唯一的孩子,隻要是你的事兒,本宮自是事事上心。上回太子妃在宮外遇人無禮,本宮一時心急,這才說了些重話。胤兒莫往心裏去,別傷了咱們母子情分。”
蕭胤聽皇後解釋上回之事,隻是淡淡說了句:“兒臣從未記恨母後。”
他自是看得出母後很喜歡虞昭,上回虞昭遇險,她便對自己疾言厲色。蕭胤也知曉虞昭是建文帝和皇後一同為他挑選的太子妃,對於這一點,縱使他不想接受,如今也隻能接受,索性便泰然處之。
皇後靜靜望著蕭胤片刻,目光滿是溫柔敦厚之色。建文帝曾與她說過,蕭胤是眾皇子中才能最為出眾的一個,皇後一直覺得能有他這樣省心的孩子,是她身為人母的驕傲。
此刻皇後輕笑了聲,終於進入正題道:“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方才你去了東宮?”
蕭胤就知道皇後是為了虞昭,此刻冷著一張臉道:“太子妃私自放伶人進宮,兒臣已罰了她抄女則十遍。”
“這麽多?”皇後微微訝異地挑眉,“這罰得是否太重了?”
蕭胤揚眉望著皇後,眼底終於有了些情緒,似是略帶不滿。
皇後見此禁不住失笑:“好好好,她畢竟是你的太子妃,你想怎麽罰都成。”
“兒臣並不覺得重罰於她。”蕭胤錯開視線,轉而望著院內那棵高大的銀杏樹,他此時姿態難得放鬆,手掌放於膝蓋並未收攏,“如今各宮滿是流言蜚語,她身為當事人竟渾然不覺,袁瑞三番四次提醒也無用,難道母後認為她行事並無差錯麽?”
皇後輕笑之際望著蕭胤,突然朝他詢問道:“她初來西祈,自是不懂的多些,你這個夫君有教過她麽?”
蕭胤被皇後點醒,陡然間沉默下來:“……”
他向來出言犀利、一針見血,此刻卻是無話可說。誠然蕭胤並未教過虞昭任何事,卻在要求她的言行舉止不能行差踏錯。
皇後見蕭胤沉默不語,接著追問道:“太子妃讓伶人進宮,自是不會落得個好名聲,那你又是否知曉,她為何會這般做呢?”
蕭胤抬眸望向皇後,墨眸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愫:“……母後的意思是?”
皇後笑著點破了虞昭的意圖:“太子妃自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否則你說說,她為何要這麽做?”
蕭胤聽後不禁挑眉,他本是不信,奈何此事的確蹊蹺。何況虞昭前幾日確實還在勾引他,若說如此快就轉了性,似乎更不合常理。
難道,她真的是為了引起自己注意,這才出此下策?
而他……卻罰虞昭抄了十遍女則。
蕭胤垂下眼簾,隻覺方才在東宮還隱隱作痛的心口,此刻竟一點兒也不疼了。
皇後觀其神色,頓時會心一笑:“好了,下回別與太子妃慪氣了。你總是宿在軍營,她自然麵上無光,這才行事偏激了些,胤兒知曉了麽?”
蕭胤微微頷首:“兒臣多謝母後提點。”
皇後見蕭胤這回總算是聽進去了,便笑容滿麵道:“你之後便回東宮吧。後院寧和,才有助於你在前朝站穩腳跟,否則可是要被那些文官指摘的。”
蕭胤簡略應了聲,隨後便回到東宮。
他稍作思忖,並未先回長定殿休憩,反而第一次主動踏足了寧華殿。
守門侍女見是太子殿下,連忙又驚又喜地行禮道:“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蕭胤詢問道:“太子妃在何處?”
侍女忙不迭笑道:“主子正在書房抄女則呢。”
蕭胤聽後微微沉默,旋即走進了寧華殿的書房,隻見其內布置典雅精致,櫃子裏擺滿了古籍文典,書卷氣息撲麵而來,可見其主子是個溫文爾雅之人。
袁瑞原本正盯著太子妃親自抄女則,此刻見自家殿下去而複返,忙不迭迎上前來,試探著問道:“殿下這是……?”
蕭胤默默看了眼伏案奮筆疾書的虞昭:“派人去軍營收拾一番,搬回東宮。”
袁瑞一怔,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太子妃的方向,隨即應道:“老奴遵命,那太子妃這兒……”
蕭胤見虞昭並未抬頭看向自己,料想她還在生氣,可他此前說過要罰她的話,如今已無法收回,唯有先支走袁瑞等人道:“孤來看著她便是,你們都下去吧。”
虞昭原本正在暗自腹誹,心想蕭胤為何突然轉了性子,竟要從軍營搬回東宮。如今聽說蕭胤要與她二人獨處,她愣了愣,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頭裝作毫不在意地抄書。
蕭胤見此麵上不顯,心中卻已轉了不知多少個彎。
嗬,她果然還是心悅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