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辛鈴扭頭,看著馬路中間的“劫犯”。

“劫犯”捂腰躺在地上,痛苦地齜牙咧嘴:“導演……我……我這算工傷嗎?”

辛鈴尷尬。

劇組的人衝了過來,一些人把皮夾克男人和高跟鞋女人帶到旁邊休息,一些人去扶地上的“劫犯”,一些人圍住辛鈴——

“你怎麽回事?沒看到這邊在拍戲嗎?”

“長得倒是挺漂亮,沒少整吧?你以為這樣就能引起導演的注意了?”

“居委會的人呢?你們不是說通知到位了嗎?”

“來了來了——”一個燙著泡麵頭的大媽擠進人群,對劇組的人說,“她剛從外地來,不知道拍戲這事。怪我們,忘了通知她。”

《證詞》到Z縣實地拍攝,得到了縣裏的支持。十八線小縣城希望借這個機會增加名氣,說不定也能發展成旅遊城市,增加GDP。

劇組的取景地主要有街道、野外、學校,為了體現“邊遠小縣城”這個設定,街道選在了老城區。

老城區雖然不如城南發展得好,但到底是本地人一直生活的地方,縣中心是成熟的商業區,很繁華,還有些地方在拆遷改造,也不是隨便哪個地方都顯得“老破舊”。

劇組通過實地考察,選了和平街作為拍攝地。

上周,居委會把這事通知到位。居民跟縣裏的想法一致,希望上電視後這條街身價倍增,都積極配合。

但通知的時候,作為學生的田宓在學校上課,接到通知的陳文雪完全沒聽進去,因為當時她“男朋友”已經下落不明,她全副心思都在聯係對方。

第二天陳文雪就跳河了,不曾跟田宓提過這事,於是田宓隻知道劇組要來,但不知道什麽時候來,更不知道會到和平街來。

而陳文雪跳河後,整條街的鄰居都受到了衝擊,這幾天腦子裏都縈繞著這事,忘了劇組要來拍戲了。

今早,和平街的孩子們去學校後,劇組出現,大家才想起來。

一時間,陳文雪跳河的陰霾驅散了,大家興致勃勃地圍觀拍戲,也沒想到別的。

現在辛鈴出現,他們終於想到,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但是劇組不知道這些細節,就怪居委會辦事不力。

副導演大聲嚷嚷:“這就是你們的問題!要不是你們工作沒做好,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演員受傷了你們負得起責嗎?耽誤了進度你們賠得起嗎?你們知不知道我們劇組一天多少錢?說出來嚇死你們——”

他還沒說完,居委會大媽不幹了。

大媽一聽賠錢,下意識開始耍賴:“哎喲,你怪我可不行,我的工作可是做到位了的。”

至於辛鈴,人家剛死了媽,怎麽能責怪?那就隻能怪劇組了!

大媽把辛鈴護在身後,張牙舞爪地對劇組說:“人家家裏出了事,我們左鄰右舍不得關心啊?哪裏顧得上你們這些小事!真是的,大城市來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副導演氣個倒仰:“小事?拍戲是小事?你知道我們劇組一天開銷多少——”

“多少多少!”大媽不服氣,“幾千萬還是幾億啊?那麽有錢還來我們縣幹什麽?自己去造一個啊!”說著回頭問鄰居,“我記得有個戲,燒掉的地方就是自己蓋的。”

鄰居們:“就是!”

劇組人員:“……”那是我們的錯,沒人家那麽壕。

大媽見他們啞巴了,決定得饒人處且饒人,放低音量說:“剛剛不是說在排練,不是正式拍,有什麽關係嘛?”

“人都踹傷了!”副導演大吼。

大媽心虛了一下,去看那個“劫犯”,“劫犯”捂腰站在旁邊,似乎在看他們吵架,看起來沒啥事。

她頓時理直氣壯:“這不是好好的嗎?”

“哪裏好了?踹了人不需要道歉嗎?”副導演氣得臉紅脖子粗,“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你說啥?!”大媽怒了,不止她怒了,其他鄰居也怒了。

雖說大家希望電視帶火他們這個地方,但這些拍戲的都是外地人,來了他們的地盤上怎麽可以這麽拽?

真是氣死人了!

大爺大媽撩起袖子就要幹。

辛鈴急忙擠出去,攔住大家說:“別急別急,我踹得很有技巧的,最多一點皮外傷,不會有事。”

四周一靜,覺得她的話好像哪裏不對。

副導演最先反應過來,回頭對導演叫道:“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對不起對不起……”辛鈴急忙鞠躬道歉,“是我的錯,我不知道在拍戲,以為是搶劫,我可以賠醫藥費。”

居委會大媽說:“人家道歉了!”

副導演:“那也得看受害者答不答應!”

“好了好了別吵了。”導演頭痛欲裂。

其實在外拍戲,還真不好得罪當地人。Z縣是頭一次遇到劇組,沒有相關的產業鏈,雖然吵吵嚷嚷,但不是什麽大事。像那種經常有劇組去的地方,當地人都學會收保護費了,不給好處,劇組別想開工。Z縣至少不給他們找這種麻煩,就是沒經驗,工作做得不到位。

導演不想繼續吵下去耽誤拍攝,回頭問“劫犯”:“你沒事吧?”

頓時,無數雙眼睛看了過去,“劫犯”忍不住一個哆嗦。

副導演急道:“你看,都打擺子了!”

“不是!”“劫犯”急忙否認,下意識瞄了辛鈴一眼。

“對不起。”辛鈴再次鞠躬,看起來楚楚可憐,根本沒法將她和剛剛那個一腳將人踹到馬路中間的形象聯係起來。

“劫犯”擺擺手:“沒事沒事,你這踹得……的確很有技巧。”

他其實是劇組的替身。劫犯在劇裏是個龍套角色,不需要啥演技,導演就直接讓他上了。他有功夫底子,本來就抗摔抗揍,辛鈴那一腳雖然當時有點痛,但站起來後發現,真的一點事都沒有。

他都驚了,這絕對是練家子!隻有練家子才能控製好力道,知道怎麽樣傷人,怎麽樣不傷人。

“真沒事?”副導演不信,他覺得那一腳很猛,忍不住說,“大柱,你不要太好麵子——”

大柱急道:“誰好麵子了!”

居委會大媽覺得副導演是故意找茬,怒道:“人家都道歉了,也說賠醫藥費了,你還不依不饒地幹啥?不要仗勢欺人我跟你說!別以為你們是明星,是大城市來的,就可以欺負我們小地方的人!”

其他居民跟著附和:

“就是!到了我們這裏,得守我們這裏的規矩!你說你們來拍戲,給我們添多少麻煩?還封路!出門買個菜都不方便!”

“就是就是,已經給我們添麻煩了,我們人好才不和你們計較,不要那啥——怎麽說來著?”

“得寸進尺。”

“就是!不要得寸進尺!”

導演急忙說:“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既然沒事就不要吵了。我們繼續拍,老鄉們配合一下好吧?下一條我們正式拍,麻煩大家不要圍觀了。”

剛剛是排練才允許大家圍觀,正式拍攝肯定不行。

“誰要圍觀你?”一個大媽拎了拎手中的小推車,“我要去買菜了!”

另一個大媽說:“等我買好菜回來,你們最好已經拍完了,不要耽誤我做午飯!”

大家說著,三三兩兩地散去。

辛鈴舒口氣,沒想到大媽們戰鬥力這麽猛,她這個當事人差點插不上話。

她再次向替身大柱道歉。

大柱腰上還有點皮肉痛,一邊用手揉著,一邊笑嗬嗬地問:“小姑娘練過吧?我看你長得這麽漂亮,還有功夫底子,有沒有想過進娛樂圈啊?你進娛樂圈,絕對有前途,我可以幫你——”

“沒興趣!”辛鈴一溜煙跑了,誰都別想打她這條鹹魚的主意!

大柱:……這是把我當怪蜀黍了嗎?可是我真的可以給你介紹資源啊!

*

辛鈴去了超市一趟,買了滿滿兩大袋東西。

回到和平街,劇組還在拍攝,路被封著,過路的人可以繞道,要回家的人隻能等,幾個和辛鈴一樣買完菜回家的大媽就一邊等,一邊站在路口聊天。

辛鈴一看,好幾個都是剛才幫她和劇組吵架的。

她走過去:“阿姨們好呀~”

“哎呀~”阿姨們反應熱情,“辛鈴回來啦?你是叫辛鈴吧?”

“嗯。”辛鈴點頭,把東西放在地上,從袋子裏拿出幾盒餅幹和巧克力,“剛剛謝謝你們替我說話了,這是給你們的謝禮,拿回去給孩子當零食吧。”

“那怎麽好意思?”阿姨們連連推辭。

“應該的。我都聽田宓說了,家裏出事的時候你們大家都幫了她,還是收下吧。”

阿姨們又推辭了一番,最終還是收下了。這樣一來,感覺和辛鈴親近不少。

幾人看看辛鈴,其中一個問:“你是你媽媽親生的嗎?”

辛鈴一聽就知道她們在亂猜自家的事。她也不惱,畢竟穿了那麽多世界,知道這些人沒什麽壞心,就是無聊嘴碎。

但她也不希望她們繼續猜這些有的沒的了。

辛鈴就說:“當然是啊。”

“那你以前怎麽沒跟著你媽媽?”

“我爸爸要我啊。”

“哦,他們是離婚了嗎?”

“對,結了婚生下我之後離婚的。”

辛鈴覺得解釋得夠清楚了,杜絕她們往陳文雪“婚內出軌、跟人跑了、拋夫棄女”這個方向猜,也杜絕“未婚生女、男方不娶、遠走他鄉”的謠言。

其實陳文雪的名聲如何,她無所謂,但由著人亂說,最後肯定會影響到田宓,所以能解決還是解決一下。

沒一會,劇組那邊暫停休息,辛鈴提起自己的東西:“我得回家準備午飯了,先走了啊!”

“嗯嗯,下午有空一起打牌啊!”就聊了那麽一會,辛鈴已經是阿姨們的準牌友了。

阿姨們也要回家做午飯,卻沒急著挪腳,顯然打算等辛鈴走了繼續聊。

辛鈴走出去一段距離,凝神一聽,果然阿姨們又八卦起來——

“哎喲,這巧克力可貴,好幾十一盒!”

“出手真大方,一看就是有錢人!”

“你們說,會不會是她爸爸有錢,把陳文雪拋棄了?我就覺得她像個千金小姐,不單是漂亮,其他地方也和別人不一樣。”

“對對對!光看打扮,我們這裏的女孩子和她差不多,有些比她還穿得洋氣,但就是沒她長得洋氣,她就像電視裏的大明星!”

“氣質!人家那叫氣質!”

“……”

辛鈴無奈,大媽真是一種複雜的生物。

突然,她感覺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回過神,發現是劇組的人,一個個都虎視眈眈的,好像要找她報仇。

她頓了一下,瞅準小區大門,準確無誤地衝了進去。

劇組眾人:……

怎麽她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受害的明明是我們!

*

中午十二點多,門外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辛鈴猜是田宓回來了。

果然,幾秒鍾後田宓就打開了家門,一邊換鞋一邊說:“姐姐,拍電視的來了,就在樓下!”

“我看見了。”辛鈴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菜我切好了啊。”

“……哦。”雖然還沒放學她就惦記著回家炒菜,但一進門姐姐就提這事,她就忍不住委屈,感覺姐姐在壓榨自己的勞動力!

她鼓了鼓臉頰,都沒心情在意樓下的劇組了,轉身走進廚房。

然後她驚了——

頭發絲一樣細的土豆絲、豆腐每一塊好像一樣的厚薄大小、瘦肉拎起來近乎透明……

她呆呆地回頭問辛鈴:“姐姐……”

辛鈴打著遊戲,頭也不抬:“怎麽了?”

“你很會做菜嗎?”

辛鈴馬上說:“我不會!”

“……哦。”田宓轉身打火,懷疑姐姐在騙她。菜切得這麽好,怎麽可能不會做飯?電視上說,廚師入門就是練刀工的。

KC2021:“你怎麽可以騙人?”

辛鈴:“我哪裏騙人了?雖然我會做,但我不會做。前一個‘會’表示能力,後一個‘會’表示意願。”

KC2021:“……中文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