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自己的心意

冉溪覺得背上有點冷。

他試圖把係統揪起來, 問清楚到底是依據什麽判斷裴以粼上將已經“神魂俱散”的。

但係統依然在維護遁,亮著小紅燈拒絕回答。

冉溪思考再三,終於還是看著吳醫師的表情, 試探著問道:“吳醫師, 您作為頂尖醫師,是不是也曾經擔任過裴上將的醫師……”

他沒有貿然地直接去問:裴先生和裴上將究竟是是什麽關係,該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如果這麽問, 他直覺吳醫師會說“沒有關係”“不是一個人”,然後拒絕透露其他相關線索了。

而現在這種問法,反正也符合自己之前辛苦立下的“上將先生的崇拜者”這個人設,並不會太突兀。

就看吳醫師是什麽反應了。

結果吳醫師板起一張臉,一字一句地道:“冉老師,無論是出於軍部的保密要求, 或是醫生的保密義務, 我都不能再對您透露什麽了。”

軍部有保密要求。

不能“再”透露。

也就是說:

第一, 吳醫師確實治療過裴上將。

第二,剛剛的對話, 他“已經”透露出關於裴上將的一些信息。

冉溪的心髒砰砰狂跳起來。

他強令自己盡量平靜些, 用“關心一位傳奇人物”的語氣道:“上將先生他……他身體還好嗎?”

吳醫師歎口氣:“冉老師,我真的不能再透露了。”

冉溪仔細觀察著對方的麵部表情, 從裏麵讀出來了一點無奈, 一點慶幸, 一點迷惑, 以及一點期待。

獨獨沒有“悲痛”。

這就很值得尋味了。

倘若上將先生真的已遭不測, 吳醫師不太可能是這樣的反應。

冉溪正想著還可以怎麽再問問, 吳醫師已經收好東西準備離開。

原本也要出門的冉溪便同他一起了。

冉溪是要去看看小汪。

之前海角鎮沒休業的時候, 冉溪會選沒那麽忙的晚上, 回答小汪複習時標記出來的問題,再給他補補課。

現在鎮裏沒那麽多事了,冉溪就和小汪約了白天的時間,大概兩三天集中輔導一下。

吳醫師並不是海角鎮的居民,所以冉溪沒有向他解釋得太詳細,隻說要去給一個年輕人看下功課。

沒想到,吳醫師直接道:“哦,冉老師是去幫小汪補習吧?我聽小妍說過。”

冉溪想了幾秒才明白過來,吳醫師所說的“小妍”,就是章阿姨。

章阿姨的本名是“章妍”,但日常大家都不會這麽稱呼她。

看樣子,章阿姨和吳醫師之間的關係也不像之前那麽差了?至少能有來有往地說下鎮裏的八卦?

說起來……之前吳醫師經常抱著海草來找章阿姨,吃了閉門羹也不泄氣……

他應該是挺喜歡章阿姨的吧?

對了,他方才說過,對於他的“所愛之人”,“裴先生有無以為報之恩”。

剛剛自己並未意識到,吳醫師說的這人,或許就是指章阿姨。

而章阿姨曾經說過,是裴上將救了她。無論是從物理層麵,還是從心靈層麵。

物理層麵,裴上將驅逐了海妖,還給了邊境一個寧靜。

心理層麵,裴上將讓章阿姨學會了編織,讓她找到了新的價值。

學會了編織……

編織!

冉溪的心裏,忽然如驚雷炸過般意識到了什麽。

他停下腳步,請吳醫師先走,自己匆匆一拐,趕到了蘑菇零食鋪。

蘑菇屋的窗戶上,依然掛著小人魚做的那串貝殼風鈴。

此時已是12月份,溫度一日涼似一日,風也不複往昔的溫柔。

冷風吹過,風鈴搖晃,叮當作響。

當時,章阿姨看到這串風鈴就臉色大變,詢問這風鈴是誰做的,還說這風鈴的製作手法,和裴上將的一模一樣。

後來章阿姨聽說這風鈴是幼兒園小朋友的成果,便推測這是被裴上將幫助過的某個孩子,收到過裴上將贈送的風鈴,再模仿著做了出來,隻不過模仿得惟妙惟肖全無二致。

而自己當時也認為,小弋在嬰兒時期曾經被裴上將救過,所以章阿姨的推測是合情合理的。

可現在自己已然知道——

小弋本身就是裴逸精神力損傷後的“縮小版”,哪裏來的嬰兒時期,又哪裏可能在嬰兒時期被裴上將拯救?

這個推論的前提就不成立!

既然如此,小弋,或者說裴逸,又是怎麽學會“裴上將的製作手法”的?

總不可能是成人版的裴逸,跟在上將先生旁邊,一般一眼地學習如何做風鈴吧?

而且冉溪知道,成人不同於幼兒,無論再怎麽模仿,在這類手工藝作品上都會留下自己的個人特色,不可能和另一個人完全一樣。

冉溪站在窗戶前,盯著那串風鈴,隻覺得腦子裏嗡嗡嗡嗡的響成一片。

有許多他之前自己“強行解釋”的細節,許多係統給出了模棱兩可答案的細節,再一次地浮出腦海。

比如小人魚出現在懸崖上的那一天,正好是氣運值劇烈下跌的那一天。

比如最初對小弋提到上將先生時,明明沒有給他任何具體的有形物,氣運值卻突然提高了。

又比如之後無論怎麽為小弋講上將先生的故事,都不會有變化的氣運值。

再比如,小弋的第一次暈倒,和自己激發“純真的呼喚”,氣運值驟然上漲的時間點完全一致。

以及,小弋的精神力驟然波動不得不不告而別,又發生在自己再次激發“純真的呼喚”,氣運值暴漲的時刻。

這……

冉溪抓撓著自己的上臂,心裏一陣更比一陣慌。

可是,自己與小弋相處四個月,自己經常和他一起畫“上將先生打海妖”,時不時就給小朋友們講上將先生的故事,小弋的表情從來沒有流露出“這個人就是我”的那種驕傲或者得意啊!

以自己對小弋的了解,這小家夥是絕對不可能藏得住的。

但……

小弋一開始連大人魚裴逸的臉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那不記得自己的社會身份,不也是很正常的?

想到這裏,冉溪仰頭盯著風鈴,眼神呆呆的,心裏全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

他咬咬牙,在腦子裏狠狠戳了下係統:“係統,我再問一遍,當時的氣運值劇烈下降,真的是‘氣運之子隕落’造成的嗎?氣運之子身負重傷,以至於形體都發生了變化,是不是也能引起氣運值猛烈波動?”

這一次,係統終於回應了。

係統暗戳戳地熄滅了紅燈,以機械音應道:【係統無法承認,也不能否認你的觀點。】

冉溪:!

說完這句話,係統又立刻亮起小紅燈,繼續宣稱自己在維護,拒絕回答任何問題了。

冉溪:嗬,嗬嗬。

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嚐試著去縷清自己心中混亂如麻纏繞不清的種種感受。

有震驚,有驚訝,有不解,有疑惑。

但是並沒有什麽憤怒。

不同於昨天,自己此刻並沒有因為裴逸隱瞞了真相而感到憤怒。

心裏最強烈的感受,是心痛。

從理智上,冉溪知道,如果裴以粼真的身負重傷,意外變成小弋來到此地,那他恢複意識後,出於安全與基本的保密考慮,他都不可能對一個普通平民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從感情上……

現在的冉溪,根本沒辦法對裴逸產生一絲一毫的憤怒。

他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昨天看到的畫麵:

那隻可愛的,永遠蹦蹦跳跳的小人魚,痛得在地上打滾;那隻漂亮的,美得讓人無以言語的大人魚痛得神誌恍惚,依然囁嚅著,“要回去”。

裴逸……這隻笨蛋大人魚……

獨自一個人,為其他人付出了全部的精力與心血,同時還承受著無法想象的折磨。

一直,默默地承受著……

是怎樣的痛苦,怎樣的孤獨。

冉溪依舊仰著臉,淚水卻沒能老實地停在眼眶裏。

這一次,眼淚不聽話地落了出來,淌過了他的麵龐。

*

水麵晃動。

銀發的成年人魚,從池水中立起上半身,眉頭緊蹙。

他腦子裏,小人魚悶悶不樂地念叨著:“怎麽又失敗了啊……”

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失敗了。

如果以百分比來計算,裴逸現在的精神力回複程度,大概在50%左右。

剩下的恢複過程,說來其實很容易:小弋的意識回歸裴逸的意識,兩者完全融合,就能完成其餘的50%。

但不知何故,無論雙方的意識多麽配合,始終無法做到完全回歸、完全融合。

就好像是一杯達到了穩定狀態的冰水混合物,看上去似乎馬上就能融為一體,事實上冰始終無法融化,水也終究不能凝固。

這種“無法融合”的狀態,對裴逸、對小弋的影響,依然是致命的。

雖然暫時不會因為精神力驟然失控而痛苦,但殘缺的精神力就猶如被蛀空了的堤壩一般,會在某個時點徹底崩塌,再也無法挽救。

“啊啊……”小人魚愁眉苦臉地歎著氣:“所以我什麽時候才能徹底變成你,好好地去和他談戀愛啊。”

大人魚:“……你關心的就是這個?”

小人魚:“……不然呢?”

“哼,你關心的不也是這個嘛!”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天偷偷去買了什麽!”

大人魚臉上一紅:“……我買的是很正常的東西。”

小人魚又“哼”了一聲,嘀咕了一句“大笨魚一點創意都沒有”,就懶得再說話了。

*

“所以,這裏我們先求出曲線的導函數,將坐標值代進去,再計算出導函數在這個點的導數值,就得到了切線斜率——明白了嗎?”冉溪耐心地說著。

他正在給小汪補課。

不管內心多麽躁動不安,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小汪仔細看著圖像和方程,想了好一會兒,終於豁然開朗,抬起頭憨憨一笑:“我懂了!”

這看著有點傻乎乎的年輕人其實並不笨。

他可能第一次不太能理解題目的意思,可一旦冉溪給他講明白了,這之後的類似題目,他都不會再犯錯。

這些日子下來,冉溪估摸著,他明年還是有希望考上S大這樣的學校的。

補完今天的課,冉溪正起身要走,小汪有點害羞地叫住了他:“冉老師,你上次帶給我的‘學校簡介’,我都翻完了。”

《學校簡介》是一本厚厚的冊子,裏麵有帝國各所學校的介紹,就是給準備高考的學生用的。

冉溪道:“哦?那看到心儀的學校了嗎?”

小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有的。”

“我,我將來想和冉老師一樣,也去做老師,所以,我也想努力考上S大!”

冉溪讚許地笑了:“很好啊!按你現在的狀態,再持續努力半年,一定沒問題!”

小汪摸了摸自己的腦瓜,細小的眼睛裏帶著期待:“如果我考上了,那我就是冉老師的學弟了!”

冉溪愣了下,扯了下嘴角:“是哦。”

小汪兩手握著拳頭,眼睛的光彩更亮了:“我、我會更努力的!”

冉溪沒再多說什麽,笑著同小汪說了再見。

但冉溪知道,事實上,等小汪入學的時候,自己早就已經離開了。

任務結束之後,管理局會安排一個特別合適的理由,讓員工從小世界順利隱身。

所以,小汪學弟,是不會在校園看到自己這個學長的。

*

從小汪的家出來,再往前走幾步,就是海灘了。

今天是個陰天。

從海灘望去,海水的顏色不再是溫柔的湛藍,而是蒙上了一層灰。

冬日的大海,海浪似乎比夏日要更高,更劇烈,拍打在礁石上的聲音似乎也會傳得更遠。

這樣的天氣,其實並不適合在海灘漫步。

但冉溪還是找了塊平坦些的石頭,坐了下來。

找石頭的時候,他腦子裏突然冒出個念頭:若是找些大樹樁放在海灘邊,當做天然的椅子,一定也很有趣?

等明年春天的時候,就可以試著……

明年春天……

隨著加成係數的翻倍再翻倍,現在自己累積的氣運值,已經突破18000了。

看這個趨勢,氣運值突破兩萬點,指日可待。

說不定,都不需要等到春天。

按照管理局的規則,如果能提前完成任務,那不僅可以即刻結束工作返回主世界,還可以拿到額外獎勵。

總之,可以拿著獎勵回主世界美美躺平好一陣子了。

所以自己要提前走嗎?

不管這個已經“全麵複蘇的小鎮”?

不再照顧那一幫幼崽?

不再……不再和那隻大笨魚聊天、散步、看風中的玫瑰、看夜裏的星星?

冉溪揉了揉眉頭,苦笑一下。

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自己想看到這個鎮子,變得更好。

想讓那幫或活潑或文靜的幼崽,好好長大。

還想……還想看到小弋順順利利地變回大人魚,然後,要陪在大笨魚身邊,和他分享自己的快樂,為他分擔他的痛苦,讓這隻笨拙的大人魚,不要再那麽……孤獨。

冉溪手托著下巴,呆呆地看著前方翻滾的海浪,看著海水被拍打成白色的泡沫。

一直都是“優等生”的冉溪,從進入管理局的第一天開始,就知道管理局有一個奇怪的規定:

【在不引起小世界碰撞、不破壞三千世界秩序的前提下,員工可自願選擇留在小世界。】

【如員工自願留在小世界,管理局將切斷員工返回主世界的通路。該操作不可逆轉,請慎重選擇。】

彼時的冉溪,完全不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一條規定,為什麽會有人願意留在小世界。

雖說冉溪在主世界沒什麽親友,但他非常喜歡這種可以前往不同的世界,看到別樣風景的感覺。

這件事本身,對冉溪而言就有著無上的吸引力。

更何況,管理局的物質回報優渥,隻要好好工作,就能在主世界過得衣食無憂,享受一切的物質便利。

相對而言,員工能前往的小世界,在“科技發展”和“生活便利”方麵,都是無法與主世界抗衡的。

所以為什麽會有人想不開,非要留在小世界,再也不回去?

冉溪曾經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產生這種念頭。

但現在……

唔,好像臉有點疼。

他捂住臉,苦惱地晃晃腦袋。

所以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啊?

喂喂自己正常一點,正常一點啊。

不能因為這人在綠山穀救過自己,不能因為這人一次又一次地幫了自己,不能因為他的眼睛很好看,不能因為他聲音很溫柔,不能因為他會露出羞澀的表情,不能因為他散發出清泉般美好的氣息,不能因為他偷摸學著做菜,不能因為他被誤以為是白熊也不生氣,不能因為他親手給自己做了小白熊玩具……

就生出這麽不理智的想法啊!

冉溪心裏又發愁又發慌。

恰在這時,一個小小的白色毛球,從海裏跳了出來。

喔,是小白啊。

這個時間點,差不多是小白去找小灰聊天玩耍的時間了。

小白顯然也看到了冉溪。

它撒開爪子奔跑過來,衝冉溪搖了搖尾巴,算是打招呼。

冉溪一眼就看到,小白嘴裏叼著一束柔嫩的海草,想來是要送給小灰的。

冉溪笑著摸了摸小白的耳朵,道:“快去吧,小灰應該在等你了。”

小白便叼著海草,飛快地跑走了。

呼,這隻小“狐狸”,對小灰倒是一直很好。

說起來……

當時,自己就是和小弋一起坐在前方那片礁石上,等著小灰去向小白表白的。

自己當時怎麽跟小弋說的?

自己對他說,傾慕之心,是一種很純粹很珍貴的情感,不應該被鄙視。

自己還對他說過,即使這種心意沒有被對方接受,也是成長的必然經曆,沒有什麽可害怕的。

沒有什麽可值得嘲笑的。

沒有什麽可值得害怕的。

是啊。

對一個人有了好感,想要告訴他,想要對他更好,這難道是什麽壞事嗎?

為什麽……自己會不敢承認呢?

自己總是讓小弋別害怕,往前走。

怎麽換成了自己,反而就縮手縮腳起來?

冉溪麵上依然呆呆地看著海麵,心裏的想法,卻已是前所未有地清晰堅定。

恰在此時,海水嘩嘩響動,再緩緩分開——

黑發黑眼的男子,從海水裏走了出來。

他一眼便看到了冉溪。

他大踏步地往冉溪走來,邊走邊解開自己的外套紐扣。

冉溪還沒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出聲,他已走到冉溪麵前,將外套披在了冉溪身上。

暖意,包裹住了冉溪。

奇怪啊,為什麽這人散發出的氣息那麽冷,皮膚摸著那麽涼,可他的衣服,卻帶著溫泉一般的暖意?

冉溪怔怔地看著麵前這人,知道自己應該開口說話,可腦子裏卻不合時宜地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

倒是裴逸先開口了:“怎麽在這裏?今天很冷,看你臉都發白了。”

冉溪這才真正回過神來:“我剛給小汪補完課,就過來看看……倒是裴先生,你都沒有發信息說你要過來?”

裴逸帶著歉意道:“我想著天氣冷,不想讓你出門……就想到了門口再告訴你的。”

哦,原來是這樣。

冉溪一動不動地看著裴逸,眼睛彎彎地笑了起來:“還好,我不冷。”

對上冉溪的笑顏,裴逸心裏一陣恍惚,強令自己集中精神,道:“先回去吧,風大。”

*

往回走了沒幾步,冉溪一側頭,瞥見裴逸拎著一個海草編成的小箱子。

他笑著道:“莫非你又去摸海膽了?”

裴逸麵上微紅:“不是海膽。”

冉溪這下更好奇了:“不是海膽?那是什麽?”

裴逸輕咳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應著:“等下你就知道了。”

一路說著些瑣碎的話,很快便到家了。

裴逸徑直走到廚房,打開小箱子——

裏麵的東西,竟然是,“地獄辣方便麵”。

冉溪在海底城的人族小超市挖掘出來的寶藏方便麵。

在這裏的第一天晚上,他為了振作精神泡了一碗,結果全被小人魚“搶”走了的方便麵。

在最開始窮得連辣椒都沒有的日子裏,他變著法地用裏麵的調料包,給小人魚作出辣味食物的方便麵。

裴逸,居然去海底城找到了這個?

他驚奇地望向裴逸:“怎麽會想到去買這個?很不好找的。”

裴逸道:“還好,多走幾間超市,總能找到。”

冉溪腦子裏頓時浮現出,冷若冰霜渾身寒氣的大人魚,板著臉在各個小超市檢閱貨架的場景。

這也……太違和了。

但也太可愛了。

他不禁笑了起來:“裴先生你想幹嘛?你想鍛煉自己吃辣的能力?那這個難度太高了,估計你一吃,就又變回小弋了。”

想到這裏,他又順便問了一句:“小弋,現在在‘睡覺’吧?”

裴逸道:“嗯,他在沉睡。”

他拿起一袋泡麵,又拿起一個鍋,麵上表情還是有些古怪:“這個,不是給我的。”

“我……我雖然做菜很難吃,但我想,泡麵總可以吧?”

“小弋都能煮出泡麵給你,我想……我應該也可以。”

冉溪差點笑出聲。

所以,這隻大笨魚,還沒有放棄“學會做飯”這個執念嗎?

看著冉溪臉上的笑意,裴逸臉開始泛紅,小聲道:“我……我看到……”

冉溪:“嗯?”

裴逸咬了咬牙,決定繼續坦誠下去:“我看到,書上說,為對方準備美味的食物,是……是展現誠意的重要步驟。”

說完之後,這大笨魚的耳根已經全紅了。

冉溪的臉也開始發燙。

他沒有問,裴逸看的是什麽書。

他也沒有問,裴逸要展現什麽誠意。

沒有必要。

隻要自己不再回避,不再畏縮,這隻大笨魚的心意,早已一覽無遺。

他微笑著道:“正好下午有點餓了,那我等著吃麵吧。”

理論上來說,要把泡麵煮砸,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然而,這隻大笨魚真的就把泡麵煮砸了。

明明還是那些配料,明明是嚴格的烹煮時間,明明是精確的水與麵的比例——

為什麽煮出來的東西,會變成……糊糊的一大坨?

裴逸看著碗裏色味詭異的麵糊,有如吃了敗仗般難受。

冉溪幫著他將麵糊倒掉,又自己開火下了一包麵。

他把泡麵分成了兩碗,一碗加了地獄辣配料,一碗隻放了蔥花醬油蠔油。

“來,我們分著吃吧。”冉溪拉著裴逸坐到了餐桌前。

他有滋有味地吃著地獄辣泡麵,心說方便麵這東西,偶爾吃一次,真的會特別香。

還有這個辣椒配方,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打探出來到底怎麽做的?

他這邊吃得臉頰發紅,眼睛發亮,裴逸那邊則是一筷子一筷子,吃得優雅大方。

兩人都吃完之後,冉溪抬起頭,眼裏揉著碎光一般,笑著道:“很好吃。”

“謝謝你,特地去找來這種泡麵。”

見冉溪似乎確實吃得開心,裴逸臉上那懊惱的神色總算鬆動了些,輕聲道:“不客氣。”

“你喜歡就好。”

說完,這大人魚沉默地站起身,乖乖洗碗去了。

冉溪站在他旁邊,看著大笨魚利落地衝洗碗筷,收拾台麵,擦幹淨雙手,再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模樣,終於開口問道:“裴先生,為什麽一定想要學會做飯?”

裴逸輕歎口氣,又無奈又懊惱地說著:“我想著……總不能以後我一直都不會做飯。”

“總不能……一直都……讓你……來做。”

這後一句話,他說得十分忐忑。

像是多說半個字,就會惹惱了冉溪一般。

冉溪也輕歎口氣,拉著大笨魚走到窗邊。

望著遠處的懸崖與海水,冉溪輕聲道:“其實裴先生今天來得正好。”

“我遇到了一點小問題,想和你商量。”

裴逸立刻正色道:“怎麽了?什麽事?”

冉溪咬了下嘴唇,一字一句道:“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