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是什麽大笨魚!
海水。
透明的海水。
透明的海水, 在一座玻璃泳池裏微微**漾。
這玻璃泳池並非嵌在地板當中,而是猶如一個玻璃盒子般立在地麵。
透過玻璃的“池壁”,能清晰無比地看見, 泳池底部沉睡著一具小小的身體。
海水起伏的紋路, 在白色的燈光照耀下,投映在了這小小身體的臉、身體與魚尾上。
泳池邊,一位身著灰色製服、頭發灰白、站姿筆挺的男子, 手背在身後,透過玻璃全神貫注地望著水中的小人魚。
漸漸的,海水晃動的幅度略微大了些。
水中的小小人魚,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稍稍轉動下腦袋,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便瞬間調整了身形, 由睡姿改為了站姿, 優雅而靈動地立在水中。
灰發男子眼裏是不折不扣的欣喜:“閣下!您醒了!”
小人魚銀發飄動, 紫色的眼睛望著眼前這人,在水底略略點了下頭。
我又……變回這具小小身體了嗎?
我的精神力, 依然還是沒有穩定下來嗎……
啊啊, 那隻大人魚,你是什麽海底第一大笨魚嗎?這都多少天了, 你還不能做到完全康複自由切換嗎?
實在是太蠢了!
*
小人魚來到這處隱蔽的居所, 已經快二十天了。
二十天前, 護送他的兩位皇家警察, 在軍部秘密指令的引導下, 將他送上了一艘特別的潛艇。
這艘潛艇又將他帶到了一處幽深的海溝。
這海溝, 黑暗靜寂。
伸手不見五指, 沒有任何生物活動的痕跡——連最適應深海的提燈鮟鱇, 或者水滴魚,都不會在此地出沒。
就在這堪稱“死寂之地”的海溝中,隱藏著一座外表低調得與岩壁無異、內裏卻各類設施一應俱全、配備了海底城最尖端醫療艙的“住宅”。
小人魚並不知道這是誰的住宅。
他從潛艇裏出來之時,已經在劇痛的折磨下有些意識模糊了。
他能看見,一位身著灰色製服的中年男子,眼裏帶淚地衝他行禮。
他還看見,數名身著白色衣服的人,推著輪椅,麵色焦急地請他坐上去。
他搖了搖頭。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引導,強撐著滑向了這大宅的最深處,找到了一間敞著門的屋子,跳進了立在那裏的“透明遊泳池”。
跳進去之後,那些一路上不停折磨他、從骨頭縫裏往外冒的疼痛,似乎消停了不少。
他那嗡嗡作響、連思考都變得極為困難的大腦,終於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些許安寧之後,他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
還好,沒讓冉溪看見自己這個模樣。
否則……他一定會很難過的。
身體上的短暫鬆弛,帶來的是濃濃睡意。
小人魚飄在水裏,隻覺得困得連尾巴都要擺不動了。
偏偏此時,腦子裏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你還不能休息。”
“你的精神力在快速恢複,但你的身體還無法適應。”
“你必須主動適應,和我不停地交替訓練,學會讓精神力安分流轉,讓它為你所用,你才——”
小人魚瞪大眼睛:“才……?”
才能怎樣?
那個聲音沉默了,像是在思考究竟要怎麽說。
小人魚皺起了眉頭。
他記得,上次皇家警察要帶自己回去時,這個聲音反反複複地告誡自己:守護這世間。
一句自己難以理解的話。
片刻之後,那個聲音終於又響了起來。
“你才可以……重新長大。”
“你才能守住你喜愛的世界,陪伴你喜愛的……人。”
一瞬間,小人魚的腦袋裏,閃過許多畫麵。
有小莎和小北打成一團,哈哈大笑。
有小河狸悠然自得地趴在院子裏,晃著自己的大尾巴。
有小灰和小白並排靠著坐在秋千上,毛茸茸的小臉蹭來蹭去。
還有……
還有那個人。
在夕陽下,衝自己張開雙臂,微笑著道:“來,抱一個。”
小人魚毫不猶豫道:“嗯,訓練吧。你說,要怎麽訓練,從哪裏開始?”
那個聲音停頓半秒,道:“先提醒你——這個訓練,你可能會很痛苦。”
“有個別時候,痛到你會忍不住哭泣,忍不住想要喊停,甚至會忍不住在心裏問:為什麽我要承受這個?”
就如同……當年的我,幼年的我,第一次接受訓練時,反反複複問自己的一樣。
“與生俱來的頂級精神力”,若是沒有得當的訓練,沒有合適的引導,隻會對肉丨體形成無法想象的折磨。
這折磨的盡頭,便是肉丨體的毀滅。
除非,能以更為強大的意誌力,完全駕馭住這精神力。
“嘁。”小人魚帶著嘲笑的語氣應了一聲。
那個聲音不解地應著:“為何發笑?”
小人魚哼哼著:“你是說你自己吧?”
“至於我啊,我可能會哭,可能會痛得打滾——”
“但是我才不會追問這麽無聊的問題呢!”
“我很清楚為什麽啊。”
“我就是想要快快長大,快快長成你,然後回到他的身邊呀。”
“要不然,難道要讓他等我等上十幾年嗎?”
按照小白說的,等上那麽久,媳婦兒早就該跑啦!
聽了小人魚的答複,那聲音沉默良久,最終低笑一聲,道:“你果然……比我更好。”
“那,訓練開始——注意你的呼吸。”
下一個瞬間,池中的海水,有如被投下了炸丨彈一般,帶著驚人的衝擊力,炸向四麵八方。
默默跟在小人魚身後的灰發男子,見到此情此景,迅速按下開關退出門外,封閉了這間特製的屋子。
他安靜地佇立著,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按著眉心,臉上摻雜著期待與憂愁。
最後,他雙手合十舉在胸前,低聲祈禱著:“海神啊,感謝你的仁慈,感謝你賦予的希望……願你的仁慈蔭庇上將先生,讓他終能戰勝苦難……”
*
小人魚默默跳出泳池,從灰發男子的手裏接過特製的藥劑,仰頭吞了下去。
大人版的魚,曾經告訴過小人魚,這位灰發男子,是“副官先生”,是“可以信任的人。”
當時小人魚便反問道:“副官?難道你是軍人?”
大人魚停頓片刻,道:“是。”
小人魚頓時來了興趣:“那你認識那個,那個,冉溪經常提到的‘上將先生’嗎?”
大人魚:“……認識。”
小人魚摩拳擦掌:“上將先生是不是很醜?是不是除了能打仗以外,一點都不可愛?”
大人魚:“……閑聊結束,該訓練了。”
吞完藥劑,小人魚又從副官先生手裏接過了一台特製的平板。
二十天毫無間歇的訓練,讓他暫時不會再因為亂竄的精神力感到疼痛。
但他依然不能自由地“切換”形態,不能自如地變為那隻大人魚。
這種不完美的“切換”之下,兩種形態之間的記憶並不完全共通,他依然不知道大人魚到底做了什麽。
而這台平板,就是用來應對這個“過渡期間”的。
平板上,精準地記錄了他每次變化的時間長度,以及他變成大人魚後所做的全部事情。
之前小人魚和冉溪住在一起的時候,經常看到這個人類在電腦前鼓搗各種數據、表格。
所以他現在看到這些複雜的記錄,並不覺得陌生或者難以理解。
相反,他手指快速動彈幾下,就將這些數據變成了更直觀的形式。
他這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看得副官先生先是微微訝異,接著就露出了“啊,不愧是閣下……”的表情。
但小人魚並沒有關注副官先生的神情。
他盯著這些數據,又驚又喜地看到:昨天,就在昨天,成年版的自己,去見了冉溪!
而且,這人還和冉溪定下來“今天還會再見麵的約定!”
小人魚興奮不已,在現實裏彈了幾下尾巴,在腦海裏眉開眼笑:“你終於去見他了呀!”
“我之前使勁勸你去見他,你不是一直說狀態不穩定,暫時不要見他嗎?”
“你果然忍不住了!”
對方歎了一聲,道:“我隻是看到他說海蘋果成熟了。”
“我不過是想去給他一些……關於海蘋果的種植建議。”
小人魚皺著眉頭:“噢?”
現實中的小人魚再次迅速翻動平板上的記錄。
翻看之後,他撇著嘴道:“種植建議?”
“那你為什麽還瀏覽了《廚藝基礎》、《用食物拴住他的心》、《人類喜歡什麽樣的伴侶》、《房間裝飾小技巧》、《裝修100問》……?”
“這和種植海蘋果有什麽關係?”
大人魚:……
小人魚雙手叉腰,氣哼哼地道:“小白說了,太含蓄是會讓媳婦兒感到失望的!”
“你忘了,冉溪教過我們,如何向心儀對象表達心意嗎?”
“你為什麽要搞得這麽複雜啊?”
大人魚:“我沒有……我不是……”
“……你話太多了,該訓練了。”
小人魚跳得更高了:“喂喂,你不是應該去跟他見麵嗎?你怎麽還不出來?快和我切換啊?!”
大人魚:“……在我們共同完成今天的精神力疏導訓練前,我無法切換。”
“所以,你別再廢話了。”
小人魚被唬得立刻噤聲,也不顧副官先生“閣下您需要休息”的呼喚,再次徑直跳回了泳池。
*
此時的海角鎮。
天色微明,冉溪已經準備出發了。
雖然收到了諸多“請一定要增加供貨”“再多賣一點點吧我怕搶不到”的私信,冉溪也沒有一口氣把剩下的海蘋果都摘了,依然隻讓小白小灰它們摘了三大筐。
因為,他現在還不知道,這些頗有個性的海蘋果們,到底會提出什麽樣的要求呢。
萬一“一口氣把海蘋果都摘光了,卻還沒有來聽我們說要求”這件事,就已經讓它們生氣了、不肯再結果了呢?
冉溪決定悠著點兒。
一定要等到那位小白熊先生——啊不對,那位黑衣男子,給海蘋果做過“體檢”,知道海蘋果到底要什麽之後再說。
將三筐海蘋果運到海馬車上,又將那柄黑色長傘放好,冉溪正要出發,手機卻響了。
這麽早?
一看來電人——
怎麽是桂桂奶奶?
莫非桂桂出事了?
冉溪趕忙接起來,聽筒裏傳來的,卻是桂桂帶著哭腔急得不行,又沒辦法快快說出來的聲音:“冉,冉,老師,奶,奶,倒,了……”
冉溪心中一驚,一麵在電話裏讓桂桂別著急自己馬上來,一麵跟小河狸匆匆跳下車,往桂桂家跑去。
趕到桂桂家的時候,桂桂奶奶仰麵躺在地上,桂桂蹲在她身邊,哭得兩眼通紅。
雖然海族的身體比人族健壯不少,但冉溪深知:無論種族,都不要隨意扶起或者搬動暈倒的人。
他立刻給海豚醫師、章阿姨打了電話,然後摸了摸桂桂奶奶的鼻息:還好,有呼有吸。
冉溪並不清楚桂桂奶奶的身體狀況,又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因此隻能守在桂桂奶奶身邊,摟住不停哭泣的桂桂,和他一起等醫生。
萬幸,章阿姨已經搬到了海角鎮。
剛掛下電話不到一分鍾,這位曾經的天才醫生就衝到了桂桂家。
一番檢查,又聽冉溪說了桂桂奶奶曾經因為“煉化石頭”而精神力使用過度,章阿姨麵色沉重道:“是精神力衰竭。”
精神力衰竭,是海族特有的一種病症,通常發生在頻繁過度使用精神力之後。
一般來說,海族都有著精神力自我修複機製。即使偶爾的過度使用精神力,那麽經過充分的休息,精神力也可慢慢回複。就好比人類偶爾熬個夜,再吃好睡好的休息幾天,通常不會產生大的問題。
但如果經常、頻繁地過度使用精神力,讓自我修複機製不堪重負宣布罷工,那麽精神力就會供給不上。
如果這個時候還要強行調用精神力,就好比“敲骨取髓”,不僅會對精神力留下難以修複的傷害,還會對身體形成物理傷害。
再嚴重一些,直接導致死亡也不是不可能。
緊接著,從海裏直接遊過來的海豚醫師,也給出了相同的結論。
現在病因是找到了,要怎麽治?還能不能治?
海豚醫師和章阿姨低聲商討起來。
完全不懂醫術的冉溪,知道自己幫不了任何忙,隻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將桂桂引到一邊,好好陪著這孩子。
桂桂本就是個內向少話的性子,現在又遇到了這樣的事,人是已經嚇得有些呆呆的了。
他蜷成一團縮在冉溪懷裏,死死拽著冉溪的胳膊,身體時不時地抖一下。
冉溪便抱著這孩子,一次又一次地順著他的背,跟他說別害怕,老師在這兒呢。
片刻後,章阿姨找到冉溪,俯身到他耳邊,跟他說了商量之後的結果:
精神力衰竭,尋常醫術是治不了的。
但章阿姨之前認識的另一位章魚族,對於“因精神力衰竭引起的暈厥和休克”,有一套獨特的治療方式。
這位醫生雖然不能讓桂桂奶奶回複精神力,但有很大概率,能讓她清醒過來,恢複基本的生理機能。
章阿姨還說,這位醫生脾氣有些古怪,一般人請他是請不動的,唯有自己……或許這位醫生看在當年認識一場,願意出手幫助。
因此,章阿姨希望冉溪能在這裏陪著桂桂,她速速去請這位醫生。
快的話,當天傍晚就能帶著對方回來。
冉溪當然點頭稱好。
待章阿姨離開後,冉溪略一思索,便告訴小河狸,自己暫時走不了,讓他先去綠山穀市,把攤位撐起來。
要不然,昨天才開張,今天就停業,再好的生意也禁不住這樣的折騰。
更何況,自己還和那位先生約好了,要請他來看海蘋果的。
早知道昨天無論如何也要厚著臉皮留下他的聯係方式了。
如果今天自己過不去……這位先生覺得自己太不真誠,並不是真的想把海蘋果種好,以後都不出現了,自己上哪兒找這個人去?
想到這裏,冉溪又叮囑小河狸,如果碰到了那位“小白熊先生”,一定要好好請教對方,讓他看看我們的海蘋果到底有什麽需求——
這時,趕來幫忙的阿藍道:“冉老師,不如我和阿狸一起去吧。”
“我在這裏能做的事有限,還不如讓我和阿狸一起去看店,更能派上用場。”
說實在的,無論是貨物買賣還是人情世故,阿藍都比小河狸強上太多。
因此冉溪也就不再推辭,謝過了阿藍,由這隻企鵝陪著小河狸一起去綠山穀了。
*
海豚醫師將桂桂奶奶扶到了**躺著,又給她掛上了點滴。
冉溪則從桂桂的繪本架裏,挑了桂桂最喜歡的一本,輕聲地給他講故事。
念了快一個上午之後,桂桂多少算是緩過來一些了。
他從冉溪的懷裏鑽出來,指了指奶奶的臥室,慢慢道:“奶……奶……”
冉溪知道這孩子還是想去看著奶奶,便牽著他走了過去,陪他坐到了床前。
桂桂乖乖坐下,兩隻眼睛又紅又腫。
他輕輕牽起奶奶的手摸了摸,又看到奶奶額角的頭發全亂了,將麵孔都遮掉了一小半,便努力向前夠著身體,想去為奶奶整理下頭發。
看到小家夥夠得這麽費勁,冉溪輕聲道:“我來吧。”
桂桂聞言,聽話地收起小手,重新坐回了凳子上。
冉溪彎下腰,像照顧孩子般,輕輕地為老人撥開黏在臉上的碎發,同時下意識地用手掌貼了貼老人的額頭,看看她的體溫是否正常。
恰在這時,冉溪的心髒,重重跳了兩下。
一種奇怪的直覺告訴他,不要鬆手,千萬不要鬆手。
這是……?
冉溪彎著腰立在原地,手擱在老人的額頭上,一動不動。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像是在發燙一般。
有什麽東西……有什麽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從自己的掌心,湧了出來?
冉溪定定神,敲響了沉寂已久的係統:“係統,我的身體,以及我所處的這個區域,有沒有什麽異常?!”
係統用了兩秒鍾完成掃描:【宿主,你的身體無異常。】
【至於你所處的區域,依然處於‘特殊區域的影響’之下,並無其他異常。】
冉溪皺了皺眉。
雖說係統如此說,可那種奇怪的直覺依然告訴他:還不能鬆手,還不能鬆手……
於是冉溪始終維持著這個姿勢。
三秒,四秒……
數秒時間過去。
明明老人依然一動不動地躺著,但冉溪就是憑空生出一種“可以了,可以鬆手了”的安心感。
他抬起手,緩緩直起腰,有些怔愣地看著還在昏迷中的桂桂奶奶:
老人的麵色,方才還是死灰一般。可現在,雖然算不上“紅潤”,但到底多了幾分生氣。
這……?
冉溪又抬眼看了一下旁邊的吊瓶。
一定是吊瓶的作用吧?那些輸進去的營養物質什麽的,終於發揮作用了?
傍晚時分,章阿姨帶著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這位男子繞著桂桂奶奶做了一圈檢查,疑惑地看向章阿姨:“小妍,你是不是檢查錯了?”
“這位老人,精神力雖然有些衰退,但完全不是衰竭啊?”
就跟印證男子的話一樣,桂桂奶奶的手動了動,眼皮也跳了跳!
一旁的所有人,除了這位中年男子,全都呆住了。
緊接著,桂桂奶奶幹脆睜開眼睛,用有些含糊不清的聲音問著:“誒?小冉老師?小章?你們怎麽都在?”
中年男子攤攤手,用眼神對章阿姨道:你看,我真沒騙你,這位老人家好著呢!
章阿姨張開嘴還想說什麽,可轉念一想,不管原因是什麽,老人家現在身體康複了,不就是最好的事嗎?
章阿姨和中年男子又詢問了桂桂奶奶一番,結果桂桂奶奶很困惑地說,自己確實煉石頭煉入了迷,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睡著之後,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自己像飄在海底一樣,覺得周身冷得不行,還看到了走馬燈一樣的畫麵——
聽到老人家這麽說,章阿姨和冉溪的臉色都變了。
連走馬燈都看到了……這不就是表明,當時已經很危險了嗎?
桂桂奶奶又說,不過啊,後來自己聽到了遙遠的吟唱聲,人就似乎清醒了些。
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在海底,可不知道從哪裏灑過來幾縷陽光,照在身上又溫暖又舒適……
這麽一來,自己就不覺得冷,也不像是在海底飄了。那些走馬燈一樣的畫麵,也就都看不到了。
再以後,就是聽見屋子裏有人走來走去的,想著是不是桂桂在到處亂跑,心裏一急,就醒過來了。
章阿姨的臉色稍微緩和了片刻,又迅速板起臉,語氣強硬地要求桂桂奶奶暫時停業休息,不許再煉石頭了。
一陣喧嘩之後,桂桂奶奶這邊的事終於全都有了著落。
冉溪這才有功夫掏出手機看一眼。
他先看到了主屏幕上的時間:18:32分。
已經這麽晚了嗎?!
他慌忙打開了阿藍和小河狸發過來的信息。
還好,海蘋果依然賣得很順利。
除了為小白熊先生預留的那小半箱海蘋果以外,其他的也是早早賣光,大家排著隊地“搶”。
不止如此,在阿藍的推銷技巧下,昨天近乎滯銷的“手工藝品”,今天居然也賣掉了一大半!
冉溪一邊感歎阿藍這是何等的金牌銷售,一邊匆匆發問:【昨天那位先生,來了嗎?】
小河狸答複道:【沒有呢,我很注意地看了,沒看到他出現。】
冉溪又看了看時間。
按理,再過半小時,就該收攤了。
可是……
可是他總覺得,黑衣男子既然說了要來,那就一定回來。
那個人,散發著一種“我不會隨便許下約定。一旦許下了,就一定會做到”的氣息。
所以,他會出現。
冉溪篤定地想著。
此時,前往綠山穀市還有一趟末班車。
冉溪給小河狸和阿藍發了條信息,自己跳上了末班車。
*
天已經全黑了。
夜色裏,黑衣男子身影如風,疾步前行。
這麽晚了,冉溪一定已經……一定已經回去了吧。
或許是因為心神不寧,今天的精神力疏導訓練,竟比以往更費時間。
等自己終於能切換成這幅模樣,已是傍晚時分。
而這個集市,七點開始就要收攤關門。
集市收攤之後,冉溪怎麽可能還在等自己?
雖然理智上知道是這樣,但……
但自己既然應了他要“再來一趟”,自己就一定會出現。
不論多晚。
不論他……是否還在。
遠遠望過去,集市的大門果然已經關上,鐵門上還落了鎖。
昏黃的路燈之下,隻有夜風吹著散落在地的紙片與枯葉,哪裏有半個人影?
黑衣男子的理智告訴他,“果然如此”。
可他的心裏,還是無法抑製地生出幾分惆悵。
盡管明明已經看見了沒有人,他也沒有放緩腳步。
直到他立在了路燈下。
斜斜投過來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
我這是……在做什麽呢?
我……
這時,他聽見遠處傳來了“踏踏”的跑動聲。
這個聲音,急速而有節奏,能想象出是一個怎樣渾身活力的人在全力奔跑。
這個聲音,自己曾經聽過。
可是……不可能的,已經這麽晚了啊。
他依然立在燈下,怔怔地看著緊閉的鐵門,不敢即刻回頭。
直到身後傳來了氣喘籲籲的呼喚:“先生!是您嗎先生!”
他的心開始狂跳不已,跳得快要從胸腔裏奔出來一般。
他有些暈眩般地緩緩轉過身,看著馬路對麵衝自己不住招手,滿臉都是明朗笑意的年輕人,低低應了聲:“嗯,是我。”
作者有話說:
小人魚:唉,成年版自己真的不行,不行。(魚魚搖頭.jpg)
大人魚:嗯?
小人魚:你看,我第一次和他見麵,他就抱住了我!你呢?你看看你這進度?你好好反省一下呀,海底第一大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