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霍克利此時確實不太舒服, 肩膀部位腫脹悶痛的感覺斷斷續續地幹擾著他的睡意,令他的前半夜一直處於半睡半醒間的疲憊狀態。

就在他再一次因為不小心翻身而被痛醒了之後,他覺得自己好像聽見有人在敲門。

敲門聲不重, 也不快,很和緩, 又仿佛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等等——半夜敲門聲?!

朦朧睡意瞬間散去, 黑暗中, 卡爾·霍克利皺著眉頭睜開雙眼,又有些艱難地坐起身來,麵色不佳地望向房門的方向。

門外, 敲了三次門的裴湘猶豫著要不要再敲一次。

她想, 如果卡爾此時已經睡熟了的話,應該聽不見她的敲門聲的, 那她就忍一忍……先別打斷他的睡眠了。要是還沒有熟睡的話,大約是可以注意到門外的響動的。

裴湘站在霍克利的臥室門外耐心地等了一會兒, 就在她有些失望地準備轉身離開時,那道緊閉的房門開啟了。

“什麽事——”

披著墨藍色睡袍的霍克利看到站在自己臥室門前的未婚妻後, 透著微微不耐煩的聲音戛然而止。

更準確一點來說,此刻的霍克利大約連呼吸都忘記了。

“卡爾。”穿著雪色蕾絲睡裙的藍眼睛少女因為未婚夫的出現而綻放笑容,柔和清悅的嗓音裏飽含著欣喜與甜意,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醒來後就有些擔心你的傷勢,所以來看看你。”

開門前的霍克利有多低氣壓,此刻的心情就有多飄忽悸動。

“安妮?你——唔, 我挺好的, 別擔心。”

“那我能看看你的肩膀嗎?”裴湘注意到霍克利的站姿有些僵硬, 不禁擔心地蹙了蹙眉頭。

“看肩膀?”霍克利眸光微轉,困惑了好幾秒後才驟然反應過來,這個“看肩膀”是如何“看肩膀”。

“嗯,可以嗎,卡爾?”裴湘微微仰頭,目露期盼。

“……好。”霍克利遲疑片刻後點了點頭,隨即後退半步稍稍側身,讓出了門口的位置。

得到應允的裴湘展顏一笑,毫不猶豫地踏入了未婚夫的臥室並直接奔向大床的位置,同時躍躍欲試地招呼道:

“卡爾,快過來,先脫掉睡袍吧,然後讓我看看你的肩膀和胳膊。”

霍克利:……

他認認真真地關好房門,假裝聽不見心髒加速跳動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踱步到了床邊……

十分鍾後,赤and**上半身的霍克利悶痛地哼了一聲,耳邊立刻傳來未婚妻擔憂又好奇的聲音:

“是這裏很痛嗎?還是這裏?我這樣按,你有感覺嗎?還是這樣感覺更強烈?”

“嘶……左麵比較疼,就是你第二次揉按的那個區域。”

“哦,是這裏呀,看來我的判斷是對的。那我試一試——誒,卡爾,放鬆些,不要總是全身緊繃繃硬邦邦的。”

“安妮……”男人的聲音此時已然徹底喑啞記。

——你半夜過來找我,就隻是來檢查身體的嗎?

“咦,卡爾,你這裏的肌肉線條好漂亮呀!哎呀,放鬆放鬆別緊張——不要擔心,我覺得我的夢還是非常靠譜的,你忘了我的易容偽裝技術了嗎?”

背對著裴湘的霍克利艱難地閉了閉眼,繼續心甘情願地忍受未婚妻的“折磨”。要不然,他還能怎麽辦呢?

半個小時後,一直在專注做事的裴湘輕輕舒了口氣。她已經按照夢裏的記憶給霍克利做了詳細檢查以及進一步的治療。能做的,她今晚都盡力做了,霍克利應該可以睡個舒服的好覺了。

等天亮以後,她再找人去采購藥品和訂製工具,肯定能讓卡爾·霍克利盡快恢複傷勢並且不留下任何後遺症的,甚至還能比之前更加健康。

“好累呀。”從專業狀態抽離出來的年輕淑女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她懶洋洋地環著未婚夫的腰,把臉頰貼在他沒有受傷的那一側肩上,“卡爾,要是明天早上你的傷勢迅速好轉了,你就去和霍克利老先生說說,讓我也參與到他的治療中吧。”

被未婚妻抱得心神不定的黑發男人微微一怔,隨即低聲問道:

“安妮,你記起的那些醫術,不止是治療肌肉骨骼損傷之類的嗎?”

“當然不止這些。”裴湘搖了搖頭,肯定地說道,“說實話,我現在有更好的治療方案,既不像巴拉迪爾醫生那樣保守,也比科拉菲斯醫生的成功率更高。”

裴湘覺得,她的腦海裏其實一直存在著一個單獨的無形房間,所有關於醫術的知識都儲存在那個房間中。至於今晚夢境的最大作用,就是幫她找到了通往那個房間的正確路徑以及開門的鑰匙。

夢醒之後,隻要她有需要,就可以從那個房間裏找到對應的知識與記憶,然後迅速融會貫通。而那些知識和記憶中,就有關於治療心肺方麵疾病的,並且還不少。

談及父親的病情,霍克利暫時不再胡思亂想,而是向裴湘認真詢問了不少問題。隨著裴湘的一一解答,霍克利的神色越來越嚴肅,思考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不知不覺中,他就伸展雙臂攬住了未婚妻的腰肢,又微微用力把人帶到了**。

擁著讓自己感到心安的香香軟軟的未婚妻,霍克利琢磨著如何盡快說服父親尼頓以及兩位醫生,讓他們重視裴湘的治療思路與專業技術。

也不知過了多久,困意漸濃的裴湘不願意再充當溫暖牌抱枕了。她輕輕推了推霍克利的手臂,示意自己該回房間了。

也是直到這時,霍克利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肩膀和手臂竟然鬆快舒服了很多,不僅沒有之前那種脹痛酸滯的不適感了,還能好好地擁抱未婚妻。

對此,裴湘慵懶又得意地輕聲哼了哼,很有成就感。

隨後,她趁著霍克利怔忪出神的片刻,拱來拱去地使了個巧勁兒,便輕盈而靈巧地離開了他的懷抱。

“那晚安吧,親愛的霍克記利先生。我回去休息了,也祝你安然入睡。”

道完晚安,裴湘又甜甜蜜蜜地親吻了一下未婚夫,然後就如同進屋時一樣,毫不猶豫地開門離開了。

霍克利:……

——雖然肩膀不疼了,但今晚大約還是要失眠的。

次日清晨,到了卡爾·霍克利日常起床的時間,**沉睡的男人漸漸轉醒。

當他的目光徹底清明後,一絲淺淺的不可思議浮上心頭,沒想到自己被那樣甜蜜地“折磨”後,竟然還能夠飛快入睡,而且睡眠質量極好!

“那個狡猾的壞姑娘一定對我使用了睡眠魔法。”霍克利無奈地想著,“我那時候明明、明明已經讓她弄得沒有任何困倦的感覺了,怎麽一躺到**就沉沉入睡了?況且,我的胳膊……”

想到自己的傷勢,黑發男人眼中的驚奇之色更濃。他試著動了動昨天受傷的手臂,發現隻要動作輕緩小心一些,就幾乎感覺不到任何不舒服了。

霍克利之前騎馬打獵或者進行其它運動項目時,也不是沒有受過外傷,因而非常清楚,這種肌肉上的損傷絕對是需要一定時間來恢複修養的。

在此之前,他都已經做好最近十幾天行動不便的心理準備了,卻沒料到經過未婚妻這樣那樣揉揉按按了之後,現在竟然好了這麽多。

身上明顯好轉的傷勢讓霍克利再也躺不住了,他立刻起身按鈴,呼喚男仆上樓來幫他洗漱穿戴。

“我得馬上去和父親談談。”望著鏡子中神采奕奕、毫無倦色的麵孔,霍克利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說服父親,讓他相信我的未婚妻是個天才。隻要她學過,就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

於是,臥病在床的尼頓·霍克利一大清早就見到了神色略顯激動的兒子,並且發現兒子精神飽滿,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剛剛遭遇過刺殺並且還受了傷的人。

感到欣慰的同時,霍克利老先生好奇問道:

“雖然我有可靠的消息來源,據說昨晚你過得非常浪漫。但我沒想到愛情的力量會這麽強大,竟然可以讓你迅速恢複了健康。”

說到這裏,最近被迫戒酒戒煙的老先生頓了頓,隨即若有所思地嘀咕道:

“我是不是也該談一場戀愛?說不定一份真愛能讓我的心髒年輕二十歲,那樣的話,我就再也不用被醫生們命令禁止做這個禁止做那個了。”

霍克利沒理會自家父親的“奇思妙想”,隻對他前麵的話表達了不滿:

“這個家裏的工作人員們怎麽一直沒有學會‘視而不見’和守口如瓶,從我小時候開始就這樣。對了,特別是父親你身邊的格瑞先生,他簡直恨不得把院子裏每一株草的變化都向你匯報一遍。”

“因為是我給他發薪水。”老霍克利先生慢吞吞地說道。

“而且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卡爾。這一點,你就不如安妮爽快了。昨晚,她在走廊裏遇見了夜間輪值的格瑞,不僅主動詢問了我的健康情況,還和格瑞認真確認了你的房間位置。咳咳,卡爾,你們已經訂婚了,關係親近些隻會得到大家的恭喜與祝福。”

這個解釋頓時讓記卡爾眉目舒展開來,眼中甚至還露出隱約的笑意。

他心知,以未婚妻的機敏警覺和利落身手,若是想避開家中的仆人和保鏢去他房間找他,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察覺到端倪的。

換句話說,裴湘昨晚那樣大大方方地行動,就說明她並不介意讓旁人知道自己和卡爾之間存在著旖旎纏綿——雖然,嗯,根本就沒有更加親密的舉動。

想起未婚妻昨晚親完就走並且走得毫無留戀的“冷酷”表現,霍克利心底浮現一抹淡淡的遺憾。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父親,安妮昨晚去找我,其實是有正事的,而我也是為了這個才這麽早過來的。”

“哦,原來是談正事啊。”老先生神色古怪地瞧了一眼年輕健康的成年兒子,緩緩點了點頭,語氣微妙而複雜,“好吧,那就來說說你們這兩個有婚約的、健康的年輕人大半夜討論的——正事吧。”

霍克利:……

半個小時後,霍克利離開父親養病的房間,在早餐廳裏找到了他的未婚妻。

“早安,親愛的。”他俯身親吻裴湘的臉頰,而後挨著她落座,“我的胳膊好多了,感謝你的奇妙魔法。”

裴湘連忙反駁道:“不是魔法,卡爾。是科學,是科學和技術。卡爾,我還沒有找到施展魔法的正確途徑呢。”

“可在我眼中,你已經是一位漂亮又厲害的仙女了。”霍克利含笑說道。

裴湘側頭想了想,隨後鄭重建議她的未婚夫:

“那你可以把仙女想象得更加厲害神秘一些,就是,嗯,比現在的我還要聰明美麗。當然,我不是說我不夠出色,那絕對是不切實際的荒唐話。我是指那種實習期仙女和正式仙女,亦或者幼年精靈和成年精靈之間的區別。”

霍克利莞爾。他垂眸喝了一口檸檬汁,然後對實習期的仙女未婚妻說,如果上午有空閑時間的話,尼頓希望能和她單獨談一談。那位老先生想親自聽聽裴湘對他病情的分析判斷,以及她的初步治療方案。

裴湘微微頷首,下意識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她也希望能夠盡快和意識清明的病人親自交流。坦白來說,比起霍克利胳膊上的那點兒小傷,當然是尼頓的病情更能讓裴湘充分發揮她最新回憶起來的醫術。

昨天探病的時候,裴湘自己還沒有恢複和醫術相關的記憶,因而看到一臉病容的尼頓後,隻覺得擔心。但今天就不一樣了,她可以從更加專業的角度觀察並判斷尼頓的身體狀況,然後再製定一個比較完善的治療方案。

再次見到尼頓·霍克利的時候,裴湘以為這位老先生會率先詢問他自身的病情,或者疑惑裴湘的醫術到底是從什麽地方學來的,卻不曾想到這位老先生最先提起的話題是:

“我兒子說你是天才,在你身上,他看到了許多奇跡,因而他希望我也能相信你創造奇跡的能力。安妮,我相信我的兒子,所以也相信記你。

“但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卡爾他最終留不住一個真正的天才。你昨晚能讓他酣睡半宿,可一旦你走得太快太遠甚至突然消失,我怕卡爾他後半生都會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裴湘怔忪片刻後,坦然直視著霍克利老先生那雙通透而銳利的雙眼,緩聲說道:

“我肯定不會放慢自己成長的腳步,但也不認為個人能力的成長會成為感情生活中的阻礙。在情感領域,我會和我的愛人共同成長互相扶持,誰也不可能拋下另一個,我們會用一生的時間,學會如何更好地愛自己與愛對方。還有就是,除了實在不能避免的天災人禍,我肯定不會突然從卡爾的生活中消失的。”

霍克利老先生微微搖了搖頭,無奈歎息道:

“你和卡爾是正處於熱戀中的年輕情侶,咳,總是相信沒有什麽能分開彼此,可是時間……咳咳……”

對於霍克利老先生的感慨,裴湘也搖了搖頭。她並沒有急切證明自己有多喜歡卡爾或者保證承諾什麽,而是真心實意地分析道:

“你不相信也沒有辦法呀,我也不能保證什麽。並且,現在的事實是,你說的這些擔憂,嗯,其實還是提醒晚了。你看,卡爾已經這麽喜歡我了,而我又這麽好。不論將來發生什麽,他注定是忘不了我的。”

尼頓·霍克利被裴湘這番理直氣壯的回答噎了一下。他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坐在對麵不遠處的年輕淑女,片刻後忽而咳嗽著笑了起來。

“好吧,咳咳,好吧,我現在相信你是個神奇的天才了,而且十分善於自學成才。多年前,我和你父親丹寧男爵閣下有過幾次接觸,咳咳,他那樣古板傳統的英國男人,咳,是絕對教導不出你這樣格外自信的女兒的。”

裴湘比較認同尼頓·霍克利對丹寧男爵的評價。不過,她可不願意在這種注定隻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的問題上繼續糾纏,於是直截了當地問道:

“既然相信我是天才了,那你願意讓我參與治療嗎?”

霍克利老先生沉默片刻後,溫聲道:

“安妮,我相信卡爾的判斷,但你需要自己去說服巴拉迪爾醫生和科拉菲斯醫生,取得他們的同意,甚至是支持與信服。

“還有就是,我比較希望你和卡爾能夠在聖誕節前後舉辦一場正式而隆重的訂婚儀式。到時候,不論我是否還活著,所有認識卡爾的人都會知道,卡爾的身邊一直有愛他的人在,他永遠不是孤立無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