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受傷的霍克利先生在未婚妻的溫柔陪伴下, 在十二名安保人員和六名精英警察的共同保護下,最終平安抵達了霍克利老先生目前居住的宅邸。

卡爾·霍克利下車後,沒有和迎接出來的管家等人多說什麽, 而是直接帶著裴湘去見尼頓·霍克利。

當他見到了憔悴虛弱但卻神色清明, 並且還有精神聽人念報紙的老父親後, 擔憂對方身體狀況的同時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暗自慶幸沒有發生更加糟糕的變故。

霍克利老先生看到風塵仆仆趕回來的兒子, 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緊接著,他便注意到了站在霍克利身邊的裴湘, 先是一怔, 隨即便有些吃力地說道:

“你肯定是安妮·戴維斯小姐,歡迎、咳,歡迎你來霍克利家。”

說話的同時, 霍克利老先生緩緩地打量著站在他病床前的兩個年輕人, 片刻後疑惑問道:“你們兩個遇到什麽困擾了, 看起來並不是一件好解決的小事, 咳咳——咳咳——”

霍克利想上前幫忙照顧不住咳嗽的尼頓,可無奈他手臂受傷並不方便行動。

裴湘見狀, 幾乎想都不想地就走上前,伸手在霍克利老先生的後背上不輕不重地揉按了幾下。

動作看似很隨意, 可神奇的是,最近隻要一咳嗽就得好一會兒才會停下來的霍克利老先生當真就不咳嗽了,眉目間還浮現了一抹舒緩輕鬆之色。

停下咳嗽的尼頓·霍克利沒有多想, 隻當是恰巧而已。再有就是覺得自己見到兒子和他的未婚妻回來了, 心裏高興, 病情也就跟著減弱了一兩分, 所以才剛一咳嗽就停了下來, 而且胸口處似乎也沒有之前那樣憋悶難受了。

“謝謝你,安妮,我感覺好多了。”

老先生朝著裴湘慈愛地笑了笑,又擺了擺手,示意她和霍克利坐下。

“現在,和我說說你們遭遇了什麽?說實話吧,放心,我是病了,但腦子還算清醒,也不會輕易著急生氣。否則的話,就不會讓人給我念報紙上那些胡編亂造的廢話了。”

裴湘記得她剛進屋時,男仆正在給霍克利老先生念某位議員在歐洲問題上發表的講話,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多時,她的耳邊傳來霍克利向尼頓講述之前危險遭遇的和緩聲音,聽著聽著,她又把心思轉移到了自己剛剛下意識做出的那幾個揉按動作上。

盯著雙手瞧了一會兒,裴湘總覺得自己又要記起一些重要的東西了,而且一定和醫學相關。這種感覺,從發現未婚夫受傷開始就已經隱約冒出來了,而此時已經變得十分明顯。

另一邊,霍克利老先生聽聞兒子差點兒被暗殺,自然心生憤怒。不過他也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宜過於情緒激動,再加上兒子此時還活得好好的,這才勉強控製住了脾氣,但胸口的悶痛感覺卻再次席卷而來。

他緩緩地深吸了幾口氣,在霍克利的擔憂目光中微微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心中有數。

能成為匹茲堡的鋼鐵大亨,尼頓·霍克利這些年不知經曆了多少大風大浪,堅韌的性情脾氣早已經磨煉出來了。他強迫自己迅速忽略掉心底那些驚慌後怕的脆弱情緒,並盡量冷靜放鬆下來。當然,冷靜放鬆,這並不代表他原諒了敵人。

霍克利一直在關注尼頓的情緒變化,此時見他控製住了脾氣,心底便微微一鬆。其實,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他並不想讓病中的老人知曉那些煩心事。

他想過徹底隱瞞,但也明白那並不現實。

對他的襲擊暗殺就發生在白天的費城,又有那麽多人親眼目睹,父親遲早會得到消息的。

再者就是,如果他要追查身邊內鬼並徹查家中安全隱患,怎麽也繞不過尼頓·霍克利這位一家之主的。

霍克利認為,與其讓父親從某個心思叵測之人的嘴裏猝不及防地聽到不知真假的謠言,還不如由自己緩緩複述,坦誠交代。

因此在來的一路上,霍克利就已經決定要親口告訴父親整件事的經過。而以他對父親的了解,如果在聽到這個消息的同時還親眼確認了兒子的平安無事,那他肯定能及時鎮定下來並壓下怒火的,絕對不會讓情緒失控到加重身體病情的地步。

當然,卡爾·霍克利的敘述方式也是有技巧的。

為了分散老霍克利先生對敵人的憎惡之情和對兒子的擔憂心思,霍克利特別詳細地描述了未婚妻的英姿颯爽和聰明勇敢。

他再三誇讚裴湘的神奇槍法和利落身手,果然在一定程度上轉移了尼頓·霍克利的注意力。畢竟這年頭兒富豪被暗殺或者被綁架勒索的事情每年都要發生好幾次的,而一位英倫淑女是神槍手這種消息,才是真的新鮮罕見。

對於尼頓·霍克利來說,如果這次遇險的不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大概就要把全部的關注與好奇都放在裴湘身上了。

等到霍克利的講述接近尾聲了,一直為霍克利家族服務的家庭醫生巴拉迪爾先生來了。

這位身材瘦高的老醫生一見到霍克利就露出了慶幸又親切的笑容,很明顯,他非常高興霍克利能夠及時趕回來。

簡單地寒暄了幾句後,巴拉迪爾醫生就立刻談起了尼頓·霍克利的病情,並且毫不掩飾他對另一位醫生科拉菲斯先生的不信任。

裴湘旁聽了一會兒,發現這位巴拉迪爾醫生在醫術方麵比較保守謹慎,對許多新的治療手段都持懷疑態度,因而也就非常抵觸科拉菲斯醫生提出的手術治療方案。

“卡爾,你回來就好了,我們一起勸勸你父親,千萬別被科拉菲斯的那套新理論蠱惑了!嗬,那種隻有一半成功率的手術,用在你父親身上,簡直就是一場莽撞而不負責任的冒險。”

霍克利之前在芝加哥的時候已經和科拉菲斯醫生通過電話了,也比較了解科拉菲斯醫生的一些理念,因此並沒有立刻同意巴拉迪爾的提議,而是沉吟著說道,自己會謹慎考慮權衡的。但不論如何,最後做決定的還得是尼頓·霍克利本人。

隨後,霍克利又向家庭醫生詢問,為什麽霍克利老先生會忽然生病並且嚴重到需要做手術的地步,難道之前就一點兒征兆也沒有嗎?

提起這個話題,巴拉迪爾醫生無奈看向病**的尼頓·霍克利,搖頭冷哼道:

“是霍克利先生不讓我對外提起的。唉,雖然我不是很願意,但我尊重每一個病人的隱私和他們的保密意願。卡爾,我已經再三警告過你父親了,不宜再繼續飲烈酒抽雪茄,應該早睡早起,要少熬夜少思慮,要注重保養身體,他也答應我了。但——顯然,他並沒有做到。”

麵對家庭醫生的指責,霍克利老先生悠悠歎了一口氣,神色間並沒有後悔的意思,甚至還有些隱隱的不在乎。

對於這位樂於享受生活的鋼鐵大亨來說,雪茄、美酒和刺激人心的財富遊戲,都是人生趣事,缺一不可。

“親愛的巴拉迪爾,不是我的生活習慣不健康,而是人類的內髒實在不爭氣……”

聽到這裏,裴湘已然意識到,這位巴拉迪爾醫生謀害霍克利父子的嫌疑並不大。雖然一開始引起她和霍克利警覺的,就是這位醫生的隱瞞不報和臨時外出,可生活中也確實存在這種巧合的情況。

“不論如何,新聘用的司機小密特朗要殺害卡爾這件事,是真實發生的。那麽,另一名司機便非常有可能不是意外受傷的,那是同謀者,還是純粹的受害者?在這幢房子裏,小密特朗還有沒有其他的協作者?”裴湘斂眉思索著,“除此之外,還有那些藏在外麵的陰謀者們……當然,這也許根本不是多複雜的布局,大概就是想讓霍克利父子措手不及,有些簡單粗暴,可一旦成功就會非常有效。”

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病體虛弱的霍克利老先生就感到精神不濟了。

閉目休息前,他特意吩咐管家,說家裏的一切事務都交給兒子霍克利全權處理,然後就揮手讓眾人離開了。

和一同出來的家庭醫生分開後,裴湘便和霍克利低聲談起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她覺得,如果巴拉迪爾醫生沒有問題的話,那就幾乎可以斷定,霍克利老先生重病這件事的背後也不存在陰謀詭計。所以,這次的陰謀布局應該是從卡爾·霍克利決定立即返回費城的那一刻開始的。

對方也許是想抓住霍克利老先生突然生病的機會,設計暗殺匆匆返回費城並疏於防範的霍克利家繼承人,然後再把繼承人死亡的噩耗告訴給重病的霍克利老先生……

“倒是一舉兩得的好想法。”霍克利冷笑著嘲諷道,“等我把身邊的人手都排查一遍後,再去找那個‘聰明’的家夥,保證加倍奉還。”

裴湘見霍克利皺起了眉頭,習慣性地想握著他的手傳遞一點暖意與安慰。可是她剛要伸手,就忽然意識到,此時的未婚夫已經不是一個完好無損的男人了。

於是,她隻好用格外溫柔的聲音真心承諾,她會幫他的,凡是他不方便動手的,她都可以替他完成。

“我知道你的心意,安妮。”霍克利眸色轉暖,“但有些事讓外麵那些拿報酬的保鏢做就行了。親愛的,我不希望你為了這種事耗費精力時間,也不希望你冒險。”

霍克利想,自己絕對不會把裴湘當做保鏢打手之類的屬下對待的,他要護她一生喜樂平安,怎麽可能主動把她推到危險中去?

可裴湘卻詫異道:“就是動手幫你做事而已,怎麽就危險了?”

說著話,她在霍克利眼前搖了搖自己的雙手,又十分靈活地來回扭了扭纖細白皙的手指,興致勃勃地問道:

“卡爾,一會兒你換衣服洗漱的時候,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幫你的,而且保證這次不會弄疼你的。嗯,之前隻是個意外,真的,我發誓,我可以控製好力氣的。”

霍克利:“……”

——就、原來未婚妻口中的動手就是真的動手。可似乎更具有威脅性了。

霍克利先生果斷地拒絕了未婚妻的熱心幫助,並親自送她回房間休息。

稍晚一些時候,短暫休息過後的裴湘繼續履行之前的承諾,專心陪著霍克利調查暗殺之事。

霍克利說話說多了,她就端茶遞水果,霍克利想記錄關鍵詞,她就替他寫字……

凡是未婚夫目前不方便動手做的事,裴湘都很樂意代勞,並且表現得殷切又溫柔,賢惠又黏人,最後成功誤導了除了安保人員外的霍克利家的所有工作人員。

不論醫生、管家、男仆女仆,還是來來往往送文件和匯報事務的助理秘書們,凡是見過這對未婚夫妻的和諧相處模式的,都忍不住恍然感歎,怪不得一向高傲深沉的大少爺在麵對未婚妻時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僅眼神時常含笑,還格外溫柔細心。坦白來講,有幾個男人不喜歡這樣甜軟乖巧的年輕美麗未婚妻呢?

偶然聽到仆人們如此感慨的保鏢們:……

說實話,隻要一想到那兩個殺手的下場和霍克利先生至今抬不起來的胳膊,他們就有些不能直視“甜軟乖巧”這個形容了。

這天晚上,第一次在霍克利家住宿的裴湘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夜半醒來的時候,她成功找回了一部分和醫術相關的記憶。

裴湘依舊想不起自己的真正來處,隻好裹著鬆軟的被子在**左滾右滾了好一會兒,腦子裏全是和醫術相關的一幕幕場景。

“好希望能夠試一試呀!”

仿佛得到了一個珍貴漂亮的新玩具卻不能打開包裝盒的孩子,裴湘覺得自己的心裏此時此刻一定長滿了搖曳招展的草草。

“要不——就去試一試吧。唔,卡爾他現在肯定非常不舒服。哎呀,既然我有能力了,就應該立刻去給他治傷,然後按照夢裏的那些精妙手法,認真幫他按一按、揉一揉肩膀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