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開槍的殺手被子彈擊中後失去了意識, 他的同伴此時卻是異常清醒的。

這個藏在人群中的家夥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還在琢磨目標人物會不會從車上下來。可當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後,不由得瞳孔緊縮,一股寒意瞬間湧上心頭。

他記得車裏原先隻有三個人, 任務目標卡爾·霍克利和他那個出身英國上流社會的未婚妻, 還有一個本地司機。

“這三個人……”目前還沒有暴露的殺手眼中劃過迷茫, 他推測不出誰有這樣精準的槍法。

“不對,那個司機已經連滾帶爬地躲起來了,所以車裏應該隻有兩個人——霍克利和一個女人…… 或者, 難道還藏有第三個人, 並且是槍法高手?”

這個猜測令暗中的殺手下意識放輕了呼吸,整個人變得更加謹慎起來。他緊緊盯著那輛停下來的車子, 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同伴的遭遇已經明晃晃地告訴他,如果不能一槍擊斃那個隱藏的槍法高手,那麽,隻要他這邊射擊, 對方就能察覺到他的位置並利落反擊。

槍聲和倒下之人讓情緒激動的抗議隊伍徹底安靜了下來, 心懷叵測的暗殺者隱藏在人群之中不敢冒頭,而車內的裴湘和霍克利也無法下車,場麵一時僵持了下來。

就在此時, 距離裴湘和卡爾停車位置不遠處的路口方向急速開來了五輛外觀相同的汽車。

這些車的司機大概也沒料到這裏的意外擁堵路況, 先後在那輛橫在路中央的馬車附近猛地降速並緊急停車, 輪胎在路麵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尖銳地刺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而後, 不等車子徹底停穩, 就見這五輛車上先後跳下來了十多個全副武裝的彪悍男人。這些人目光銳利身姿矯健, 一看就是經過某些專業訓練的作戰人員。

注意到這些人下車後就朝著自己這邊奔來,裴湘目露詢問望向霍克利。

霍克利微微點了點頭,表示這些人應該是自己那通電話喊來的,但他卻沒有收回手中的武器。顯然,除了身邊的未婚妻以外,他此時對誰都不能完全信任,哪怕是他雇傭來的支援力量。

裴湘也沒有放下手中的槍支,她對費城這邊的情況幾乎算是一無所知。這種時候,多保留一些警惕之心總是沒錯的。這也是為什麽她和霍克利沒有在咖啡館內等著這些人出現並一同趕往霍克利家,反而寧可選擇冒些風險先行出發。

——擔心霍克利老先生是一方麵,不想萬一倒黴地“羊入虎口”則是另一方麵。

車窗下拉,露出霍克利的半張臉,他向著正在靠近的其中一人淡聲問道:“誰讓你們過來的?魯伯斯還是德利?”

那名正要過來敲窗戶的大胡子壯漢驟然停下腳步,渾身肌肉瞬間緊繃起來。

當然,他不是被突然露麵的霍克利嚇到了,也不是因為霍克利問了什麽可怕的問題。而是多年實戰打磨出的敏銳直覺在發出警示訊號:這輛車很危險!如果他圖謀不軌或者回答錯了問題,等待他的絕對是致命危機。

“……是德利,來自匹茲堡的德利,先生。”

回答完這個問題,大胡子明顯感到周身那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散去了不少,同時他也慢半拍地反應了過來,這個讓他感覺危險的男人應該就是老大派他們趕來保護的富家子弟。

對了,臨出發前,老大在電話裏怎麽嚷嚷來著?哦,他說這次的雇主是一個既挑剔又傲慢的公子哥兒。

德利老大讓他們這些人都忍著點兒脾氣。雖然對方挑剔又傲慢,但該死的有錢,家裏有錢,他自己還會賺錢,並且幫過德利老大好幾次。所以,不論是為了還人情還是為了增加收入,他們都得伺候好了這位大少爺。任務期間,不許欺負人,不能耍脾氣,不能……

想到這裏,大胡子在心裏忍不住唾罵了一句喝酒喝壞了腦子的德利老大。這是普通的大少爺公子哥兒嗎?就這種危險的氣場——兄弟們又不是缺心眼!見到卡爾·霍克利本人後,誰樂意吃飽了撐的欺負他啊?

就在大胡子心裏嘀嘀咕咕罵罵咧咧的時候,就聽車內的霍克利繼續說道:

“人群中混著殺手,剛剛解決掉了一個,不知道還有沒有另外的同夥。你們分過來一些人護住這裏,注意周圍警戒,其餘的去和警察交涉吧。”

大胡子他們趕到之前,裴湘已經擊中了開槍的殺手,因而大胡子等人還不十分清楚這裏的具體情形。此時聽到霍克利的提醒,大胡子的神情立刻嚴肅了起來。他朝著不遠處的幾名同伴比劃了幾個動作,之後那些人二話不說就朝著大胡子的方位聚集了過來。

等到這些人了解情況並布置好了保護警戒區域後,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們才趕了過來。

與此同時,霍克利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見到霍克利家的繼承人出現在危險混亂的現場並且似乎就是暗中開槍之人的目標,幾名姍姍來遲的老警察臉色都變了。其中一人連忙奔向一旁安裝了電話的店鋪內,要把這個糟糕的消息及時匯報給警察局的上司。

倒是有一名新入職的年輕警察沒怎麽見過霍克利,開口就追問剛剛車內是誰開的槍,警局需要進行調查。

“是我。”裴湘推門下車,披著一件鬥篷款式的寬鬆薄外套緩步上前,同時溫聲答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位突然出聲的窈窕女郎身上。

“這是戴維斯小姐,我的未婚妻。”

霍克利上前一步把裴湘護在身邊,轉頭對年輕警察冷聲道:

“霍克利家會配合警署的一切調查工作。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們能先處理好現場的麻煩。你能保證沒有第二個或者第三個殺手混在人群中嗎?還有,之前第一個開槍引**亂的人是誰?先把這些調查清楚吧。”

“等等。”年輕警察有些不滿霍克利的冷硬嘲諷態度,可讓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這位戴維斯小姐說,是她開的槍?啊?開玩笑嗎?”

打量著目光盈盈且氣質柔和清雅的女郎,年輕警員打心底不相信這件事。其實,在場的其他人也不大相信。

但霍克利沒有否認這件事,而裴湘也再次親口承認了。

年輕警員狐疑地瞧著霍克利,覺得他一定是在隱瞞真正的開槍之人。可如果開槍之人是出於自衛的話,完全沒必要隱瞞真相呀。

“不論什麽原因,都不該把這樣的事情推到一位柔弱的年輕小姐身上。”年輕警員十分不滿地想著。

然而不等這位警員再多追問什麽,他身旁的同事就打斷了他的話。對方強硬地攬著他遠離了霍克利一行人,並大聲吆喝著:

“走,去看看那些受傷的倒黴家夥。輕傷不管,嚴重的,必須得盡快送去醫院。對了,還得聯係他們的家人朋友,警局可不負責這些人的醫藥費。”

兩名警員走遠了,剩下的人雖然也都覺得真正開槍者另有其人,但誰也沒有多問。不管怎麽說,保護霍克利家的繼承人和救治混亂中受傷的抗議者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其餘情況都可以慢慢調查。

霍克利和裴湘站在路邊看了一會兒情況,不忘安排人去統計他們剛剛破壞了人家多少財物,對了,還要賠償給那個司機一輛新車。

又等了一會兒,趕來增援的警察漸漸多了起來,參加抗議活動的人群被有序地疏散開,橫在路中央的馬車也終於被移開了。但可惜的是,駕駛馬車之人卻找不到了,這無疑再次證明了這是一場提前策劃好的陰謀。

這時,在另外幾輛被堵的車輛中,有四名乘客分別從三輛車上下來。這些目睹了槍擊事件整個過程的乘客躊躇了片刻後,還是朝著霍克利這邊走了過來。看神情,他們應該都是認識霍克利的。

本來已經打算離開的霍克利見熟人過來打招呼,就又多留了一會兒和他們寒暄了幾句,主要是把裴湘介紹給這幾位費城上流社會人士,並正式宣告他已經訂婚了。

因為亂糟糟的環境和還未徹底排除的安全隱患,前來打招呼的兩男兩女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霍克利也準備護著裴湘離去,但卻被攔了下來。

“霍克利先生。”剛剛那位年輕警員小跑過來,飛速說道,“請等等,那邊有一名傷者說,他是你們家的司機,姓密特朗,路過這邊是因為之前去火車站接你回家。嗯,可以請你去看看他嗎,再辨認一下他的身份。”

霍克利眉頭微皺。如果是其他雇員在工作期間受傷了,他會過去慰問一下然後支付醫藥費的,可讓他去探望那個可疑的小密特朗?

脾氣並不好的大少爺覺得自己並沒有對一名陌生警員解釋的義務,也不信任對方,於是便冷聲拒絕道:

“你們先把人送到醫院吧,過後,我會吩咐管家去辨認的。如果他值得我支付醫藥費的話,我會慷慨打開錢包的。”

這名警員之前就不滿霍克利把開槍射擊的事推脫到一位柔弱美麗的年輕淑女身上,現在又見他表現得如此冷酷自私吝嗇,甚至沒有絲毫的憐憫心,不禁心生怒氣。

他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再次語氣生硬地勸說霍克利去看看那個滿頭滿臉都是血的傷者。然而霍克利完全不為所動,甚至轉身就走。

年輕警員被霍克利這種傲慢冷血的表現氣得不行,但他也無法上前攔著不讓霍克利離開。

憋悶之下,他就想小小地教訓一下這種毫無憐憫之心的混蛋有錢人,於是便對著不遠處抬擔架的護工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別走對麵那條小路了,改道從霍克利這邊抬著傷患離開。

他這樣做的本意就是想讓霍克利近距離看看傷者的悲慘狀況,如果能喚醒對方的一些同情心那就太好了。如果不能的話,萬一卡爾·霍克利是個膽小鬼呢,正好用血糊糊的場景嚇一嚇他!

於是,在年輕警員的小心思下,抬著小密特朗的擔架的兩名護工臨時改道並從霍克利的身邊經過。

當然,即使經過也不會靠得太近,因為霍克利和裴湘身邊一直有人防護。

然而,對於躺在擔架上的小密特朗而言,這麽近的距離已經足夠了。

他的右手一直捂著左胸,斷斷續續地呻and吟,再加身上臉上的血痕,看上去確實受傷頗重,也非常容易令人放下戒備之心,比如霍克利雇傭的安保人員。這些人在戒備著不知是否存在的殺手同夥時,無意間忽略了那些擔架上的傷者。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未料到那名年輕警員經驗不足且同情心極強,根本沒有冷靜下來並認真檢查過小密特朗的真實傷勢。

所以,當觀察好逃跑路線的小密特朗從一直捂著的左胸位置飛快抽出槍支,並準備瞄向霍克利與裴湘的時候,附近幾名安保人員的反應就慢了一拍。

所有人中反應最快的,卻是本來應該受到保護的霍克利。餘光瞥見小密特朗掏槍動作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往前踏了半步直接擋在了裴湘身前。

而被擋住視線的裴湘雖然沒有看到小密特朗掏槍的動作,可卻在霍克利緊張戒備上前的一瞬間,憑借著她自己對危險的敏銳感應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

千鈞一發之際,裴湘腳下一轉,順著她和霍克利交握在一起的手猛然發力,毫不猶豫地把擋在前麵的未婚夫往旁邊一拽一推,與此同時側身躲閃並揚起手腕,再次扣動了下車後就一直藏在袖子裏的槍。

情急之下,她根本無需刻意瞄準,好似天生就知道該如何戰鬥。

這一連串的救人加反擊動作一氣嗬成,好似行雲流水般自然而無掛礙,又快若流星急如旋風令所有人都反應不及。

等到小密特朗手中的槍支“啪嗒”一聲摔落在地,而他本人猝不及防地痛呼出聲後,所有安保人員和警察才都驟然反應過來,剛剛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於是,負責警戒防護的都立即心神繃緊不敢再有絲毫鬆懈,逮人押送的都迅速撲上去狠狠按住小密特朗。但不管這些人在做什麽忙什麽,他們的餘光就是忍不住要往裴湘身上落。

此時此刻,再沒有人質疑之前的那一槍是誰開的了。

還有就是……

裴湘小心翼翼地蹲在霍克利麵前,關切地看著醫護人員檢查未婚夫的傷勢。

“怎麽樣怎麽樣,很嚴重嗎?”

剛剛帥氣果決並一把甩開未婚夫的女戰士神槍手此時正眼巴巴地瞧著霍克利的胳膊。

她眉目楚楚,眼角泛紅,那蹲在地上的纖柔背影在寬大的、適合藏槍的鬥篷外套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弱不禁風,惹人憐惜。

“扭到了,骨頭應該沒有受傷,初步判斷是肩關節脫位。”一位戴著圓眼鏡的老醫生不緊不慢地給出了診斷結果。

裴湘見霍克利難受得麵色都泛白了,也跟著心疼不已,她此刻就好後悔之前沒有堅持訓練自己對力量的細微掌控。

——若是早知今日,我就不該總用板磚鋼筋什麽的做力量訓練,應該換成羊腿或者豬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