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在丹寧男爵夫婦和幾位朋友麵前, 裴湘戴上了霍克利送給她的沉甸甸的綠寶石戒指,然後就以未婚妻的身份跟著霍克利離開了芝加哥,坐上了開往費城方向的火車。

在眾人眼中,這對新鮮出爐的未婚夫妻是首次單獨出門, 並且由於要趕時間, 遠行的準備工作就比較倉促, 因此大家都有些擔心,這兩人一路上難免要感到各種不適應。

丹寧男爵此時慈父心腸發作,頗為擔心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霍克利照顧不好自己的女兒, 幾次開口建議他們多帶幾名男仆女仆一起出門, 但都被裴湘含笑著婉拒了。她真心覺得帶著一名聽差和一名女仆去費城, 就已經足夠了。

其實,對於裴湘和霍克利來說, 這樣的出門體驗並不是完全陌生的。之前在倫敦的時候,他們兩個就經常和勒傑一起出門。不論是清淨少人的俱樂部、機器轟鳴空氣混濁的工廠,還是嘈雜哄鬧談笑無忌的小酒館,他們都適應得很好, 也玩得很好。

一路風塵仆仆, 四人總算趕回了費城。

出了火車站後,他們就看到屬於霍克利家的汽車停在外麵,一位穿著嶄新製服的年輕司機正站在車門旁朝出站口的方向張望。

當他看到霍克利出現後, 眼睛一亮, 連忙上前接應。

“小密特朗?”霍克利打量了一眼年輕小夥子身上的新製服, 奇怪問道, “你當司機了?不在農場給你父親幫忙了嗎?對了, 羅傑斯呢?我以為是他來接我們。還有, 怎麽就來了一輛車?”

年輕司機, 也就是小密特朗的神色瞧上去有些隱隱激動,似乎非常自豪於自己的新職業,他挺起胸膛中氣十足地答道:

“卡爾少爺,我已經通過羅傑斯先生的考核了,成為了一名正式司機。我父親也很為我驕傲,他一直希望我離開農場找一份更有發展前途的職業,現在我做到了。”

卡爾點了點頭,淡聲道:“恭喜你,小密特朗,我很高興你喜歡現在這份工作。”

小密特朗咧嘴一笑,然後繼續回答霍克利之前的問題:

“卡爾少爺,家裏的另一輛車昨天晚上遭遇了一場小事故,羅傑斯先生也受了一點傷,所以管家就派我來接少爺和戴維斯小姐了。請你放心,我開車很穩當的。”

聽到家裏的常用司機羅傑斯意外受傷,霍克利和裴湘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覺得霍克利家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有些太巧了。

先是霍克利老先生毫無預兆地生病,而當時家庭醫生正好出門訪友去了,差點耽誤了病人的治療。再有就是他們返回費城的前一天,家裏的車子和司機又發生了事故。一件連著一件,聽起來都是意外,可莫名地就讓人覺得不安。

裴湘眸光一轉,忽然用手帕捂住嘴,神色懨懨地說道:

“卡爾,我們一定要坐汽車去你家嗎?哦,我有些頭暈,有些受不了汽車的味道,一想到坐在裏麵就更難受了,還有些反胃想吐。”

霍克利十分有默契地扶住未婚妻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臉心疼地說道:

“你昨晚沒有休息好,火車上的食物也挺糟糕的,確實容易暈車。這樣吧,讓小密特朗先把行李拉回家,我陪你到不遠處的咖啡館喝一杯咖啡,歇一歇。”

裴湘立刻嬌嬌氣氣地嗯了一聲。

緊接著,她先對司機小密特朗歉意地笑了笑,然後蒼白著麵色吩咐跟他們一同返回費城的男仆幫忙搬運行李,之後再去咖啡館找他們。也就是說,這一行四人誰也不會坐小密特朗的車子。

但小密特朗也不能流露出失望或者抱怨的神色,因為裴湘瞧上去確實十分難受,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臉上的血色就都消失了。

她柔弱地倚靠在未婚夫身上,笑容勉強,眉目倦怠,確實需要休息。

小密特朗剛想說自己可以留下來等一等,可霍克利卻直接命令他,讓他盡快開車回去,順便通知管家他們已經下火車了,但晚餐時間推後,因為他的未婚妻沒有胃口。

十分鍾後,來火車站接人的小密特朗載著行李離開了。

而裴湘和霍克利喝了一杯咖啡後,根本不再提暈車的事,反而開始研究如何盡快動身。他們必須抓緊時間趕回霍克利家去,畢竟霍克利老先生還臥病在床,而他身邊的人——也許並不全部值得信任。

“你們兩個今天下午放假,先在城裏逛逛吧,晚餐之前返回霍克利家就可以了。”

裴湘擔心路上再遇到什麽突**況,就幹脆給身邊的人放了假,免得之後她想做些什麽的時候束手束腳的。當然,如果是她多想了,那就更好了。

等到兩人離開後,裴湘望著麵色嚴肅的霍克利,輕聲道:

“也許隻是我們過於敏感多疑了,其實一切都挺正常的。卡爾,不好的事情接連發生,難免會給人帶來壓力,然後就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了。”

霍克利歎了一口氣,他此時格外擔憂患病的父親,更怕家裏那邊出什麽事,但也沒有忽略自己和裴湘的安全。

他想了想,認為此時雖然不至於因為家裏的司機出了些小意外就大張旗鼓地防範什麽,可謹慎起見,還是應該提前做些準備。

“我去打個電話。”

“我和你一起去。”裴湘也跟著起身。

“不用這麽緊張我。”霍克利目光柔和地揉了揉了未婚妻的頭發。

裴湘佯做不滿地抱怨道:“誰知道你要給誰打電話呢,也許是青梅竹馬?哼,這裏可是你的家鄉,不行,我一定要跟著你。”

霍克利莞爾,隻能攜著“吃醋”的女朋友一起去給某位上學時認識的老朋友打電話。

裴湘沒問為什麽霍克利不給家裏人打電話,不論是管家還是目前在霍克利家做客的表親克勞利先生,其實都能給他提供幫助的,並且還更加便利。

撂下電話後,臨時租賃的汽車也到了。

在確保了車子的安全後,急著去探望霍克利老先生的兩人不再耽擱時間,立刻坐車離開了咖啡館。

然而,霍克利和裴湘並沒有順利抵達霍克利家,因為他們的車子被堵在了半路上。

坐在車上的裴湘看著前方那輛眼熟的同樣被堵住的霍克利家車子,腦海裏忽然冒出來了一個想法,原來,不論是否乘坐小密特朗開的車,都要被堵在這個地方……

裴湘低聲詢問身邊的未婚夫:“隻有這條路嗎?不能繞路嗎?”

霍克利皺著眉頭道:“還有一條,西街——”

霍克利話未說完,就被前麵的司機打斷了:

“先生,西街那邊上午的時候翻了三輛貨車,是連環撞。車廂橫在路中間,貨物也散落了一地,路麵暫時還沒有清理出來呢。所以,市區內目前隻有這條路能通行嘍。哎,除非掉頭出市區,從郊區的小道繞遠路,不過,那可就太遠啦。”

“前麵發生了什麽?”聽說不方便換一條路,裴湘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前方的人群上。

“應該是在舉行抗議活動吧。”司機把頭探出車窗外張望了幾眼,大聲答道,“哦,我看到了幾個眼熟的,他們最近經常集會,抗議選舉結果,說選票有貓膩——呃,這次好像不是選票的問題,啊,是在討論禁酒的問題呀!嗬,支持的和反對的都在這兒呢,看上去要吵起來了。”

“他們會在這裏聚集多久?”霍克利不耐煩地問道。

“這我可不知道,先生。”司機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維護秩序的警察呢?”裴湘望著不遠處聚集在一起的抗議者,沒有發現警察的身影。

“大概是在前麵什麽地方吧,這次的規模挺大的,估計最前方的那些人更加激動。”司機猜測道。

這時,前麵霍克利家的車子的車門被打開了。司機小密特朗下車後先是向四周張望了一會兒,似乎想確認路況,之後又拉過一個參加抗議活動的人說了幾句話。

也不知道他們交流了什麽,就見小密特朗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隨即便朝著抗議人群的中心方向擠了過去,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車內的裴湘望著小密特朗消失的方向,總覺得有些不安。她身旁的霍克利似乎察覺到了裴湘的緊張情緒,輕輕握了握她的手,同時沉聲吩咐司機掉頭離開。

隻是,還不等司機發動車子,人群聚集的方向忽然傳來了一聲槍響!

霎時間,所有的喧鬧吵嚷聲音都凝固了,集會現場一片死寂。而正要啟動車子的司機也驚住了,一時之間忘了動作。

短暫的寂靜之後,人群中再次爆發出比之前更加嘈雜響亮的叫嚷聲,這聲槍響讓許多本來就激動的抗議者更加激動了,當然,也讓一些人心生退意。

幾乎是轉瞬之間,場麵就徹底胡亂了起來。有人一臉憤怒地往前麵衝,也有人滿眼驚嚇地往外撤離。

喊叫聲、咒罵聲、哭鬧聲、驚呼聲……

抗議人群迅速向四周擴散,眼看就湧到了裴湘和霍克利乘坐的車子的附近了。

見狀,霍克利厲聲命令司機掉頭離開,可卻為時已晚。

後麵路口的地方有一匹拉車的黑馬受到了驚嚇,隻聽那匹黑馬嘶鳴一聲,就連帶著後麵的車鬥斜橫在了路口中間。片刻後,這輛馬車擋住了所有準備掉頭離開的汽車。

裴湘望了一眼蜂擁而來並且情緒激動的人群,想到剛剛那聲槍響,立刻意識到,假設這是一場針對他們的陰謀,那麽她和霍克利停留在這裏就會非常被動,要是有人在車外開槍,車內的人根本沒有多少躲閃的空間。

“我們不能就這麽下車躲避,至少這裏不行。”裴湘看向霍克利,神色異常冷靜,“但也不能就這樣被困在這裏,坐在車裏也不安全,卡爾。”

霍克利明白裴湘在憂慮什麽,他對著裴湘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對司機命令道:

“掉頭,別管那輛該死的馬車,直接從人行道上開過去,所有賠償歸我。”

司機並不清楚這兩個有錢人家的年輕人在緊張什麽,在他看來,躲在車裏等著聚集的人群散開就好了,何必非得強行離開。

“這……”司機回頭看了一眼所謂的人行路,其實就是街邊店鋪前鋪設的一條磚砌小路,非常窄,根本無法讓車輛通過。除非壓過路旁的花圃、灌木叢、木柵欄,再撞飛數輛自行車、三個垃圾桶,以及幾家店鋪立在門口招攬生意的大型廣告模型……

卡爾瞥了一眼猶猶豫豫的司機,不願意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刻繼續浪費時間,便冷聲道:

“去副駕或者下車往外跑,我來開車。我是卡爾·霍克利,這輛車子之後有任何損毀,我賠償你一輛新的。”

與此同時,霍克利從懷中掏出了槍。

司機二話不說就跳下了車並往路邊最近的商店跑去。他當然認識費城霍克利家族的唯一繼承人,不怕他賴賬,哪怕他今天當真出事了。

而裴湘和霍克利此時卻不能下車,他們倒不是擔心跑不過抗議人群,而是擔心藏在人群中暗中開槍的人。

“如果是最糟糕的那種猜測——對方一定會開槍阻止我們離開的。”霍克利低聲道

“我已經做好準備了。”從手包裏拿出槍的裴湘目光平和,聲音清淡,“卡爾,記得我練習射擊時的超準直覺嗎?”

霍克利“嗯”一聲,心裏唾棄那些總是來晚一步的支援,並再次確認,關鍵時刻,靠誰都不如靠妻子和自己。

他迅速換到司機的位置上,隨即立刻啟動車子。

掉頭,加速,年輕商人駕駛著車子毫不猶豫地朝著路口方向疾馳而去,留下一路乒乒乓乓的撞擊聲和滿地狼藉。

說實話,如果是在去倫敦之前,卡爾·霍克利肯定幹不出現在這種事的,但——誰讓他是個訂了婚的男人呢。

就在車子即將離開擁堵的路段時,一顆子彈打在了車胎上。

“刺啦——嘭!”車子驟然而停。

與此同時,早就在等待這一刻的裴湘也舉起了槍,瞄準了人群中還要補第二槍的殺手。

“嘭!”

被擊中的殺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旋即,劇痛侵蝕了他的意識。

被擊中的殺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旋即,劇痛侵蝕了他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