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莫拉尼爾公爵!”裴湘的話讓貝魯斯驚得差點兒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他、他和聖費利切大人是、是老朋友了,哎……怎麽會?天主啊,這太糟糕了!”

裴湘瞧著貝魯斯說話時嘴唇都哆嗦了, 顯然是又氣又驚, 連忙安撫道:

“貝魯斯, 我的朋友,冷靜,聽我說,我沒說那個人就一定是莫拉尼爾公爵,隻是說參加了他們家舉辦的舞會。”

“哦,對對,對,舞會,一場盛大的舞會上會有許多來賓,”貝魯斯肩膀一鬆, 但眉心依舊聚攏,昭示著他內心的猶豫與不確定,“公爵家的舞會自然名流雲集, 連王室成員也會出席,裏麵絕對少不了位高權重的卑劣之輩。”

裴湘附和著點了點頭, 溫聲道:

“貝魯斯,別太擔心,不管對方的真實身份是什麽,隻要鎖定了範圍,咱們遲早會把真相調查出來的。而且, 咱們手中還有巴羅內那夥強盜在呢, 難道他們會對幕後雇主毫不知情?”

“小姐, 我現在就去盯著巴羅內那夥雜碎。”聽到這裏,貝魯斯噌地一下站起身來,恨聲道,“他們中肯定有人了解內情,我會讓他們張嘴的。”

“別急。”裴湘這個當事人要比貝魯斯沉穩冷靜許多,“事情要一件一件地處理,免得忙中出錯。貝魯斯,咱們先把那個姑娘安頓好,然後再著手調查心懷叵測之人。另外,你別忽略了,我們還有一個方向可以追查。”

“什麽?”

“你知道的,貝魯斯,作為聖費利切家的女兒,凡是我在舞會上穿的裙子,必然是專門定製設計並剪裁縫製的,甚至有時候連使用的衣料都是那種數量有限的。所以,我們之後可以問問裁縫和布料供應商,他們那裏也許會有些蛛絲馬跡。”

裴湘不緊不慢的語氣和鎮定自若的態度讓貝魯斯的緊張情緒有所舒緩。

最初的驚怒之後,這位圓臉先生終於記起了自家小姐以往幹的那些事。

不,不能說是以往,因為就在昨天,自家小姐還幹掉了一個行事囂張惡毒的強盜團夥,要不然也不會意外發現這個肮髒的秘密。

這樣一想,貝魯斯就覺得自己也無需因為一個隱藏在暗處的覬覦者而格外緊張。

——哪怕對方極有可能是個有權有勢的大貴族,甚至有能力對聖費利切家族產生真正的威脅。

“隻要卡爾梅拉小姐事先有所防備,再憑著她的本事,最後倒黴的一定不會是聖費利切。”

因著心中那份對裴湘的信任與篤定,貝魯斯徹底冷靜下來,同時還暗下決心,他之後一定要和巴羅內那夥人好好“聊一聊”,盡量挖出他們肚子裏的所有醜聞和隱秘。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裴湘又和貝魯斯簡單商量了一下後續調查計劃,以及自家這邊和基督山伯爵方麵合作時的配合協作問題。

在裴湘看來,公歸公,私歸私,哪怕她和基督山伯爵兩人的私人交情極為深厚,但是在私人關係以外的各種合作中,還是要弄清楚基本界限的。即使是同進退的深度合作,也不能喪失各自的獨立性。

特別是當裴湘察覺到基督山伯爵對她的愛慕之情後,就更加重視彼此合作時的界限問題了。她寧可自己這方主動多退讓一些,也不願意仗著對方的真摯情意就“無知無覺”地多占利益。

裴湘和貝魯斯的商談時間並不長。貝魯斯很快就離開書房去忙接下來的工作了,而天剛亮就出門趕路的裴湘則揉了揉空****的胃,起身去早餐廳用餐。

農莊裏的早餐樣式比較簡單,但是味道非常不錯,胃口一向很好的裴湘吃得心滿意足。

早餐結束後,她又出門散了一會兒步,然後才返回書房處理農莊這邊積攢的一些事務。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裴湘便放下手中看了一多半的賬冊,搖鈴吩咐備車。她要去附近的切爾維特利農莊上做拜訪,這是她給自己安排的當日社交任務。

切爾維特利男爵夫人和她的長女熱情地接待了裴湘。三人喝茶聊天度過了一段還算輕鬆愉快的時光後,裴湘就適時地起身告辭離開了。

結束拜訪之後,裴湘原本以為今天就會這樣平靜地度過了,沒想到她剛剛離開切爾維特利男爵農莊的大門,就無意間撞見了一場求婚。更巧的是,被求婚的姑娘還是裴湘認識的人,就是當初那個縱火犯路易吉·萬帕喜歡的牧羊姑娘泰蕾莎。

裴湘遠遠地瞧著泰蕾莎被求婚的浪漫一幕,確定那名求婚的男士絕對不是路易吉·萬帕。

至於他是誰,裴湘已經沒有心情去弄清楚了。因為就在泰蕾莎點頭答應並投入未婚夫的懷抱之際,裴湘隻覺得一股夾雜著酸楚與釋然的情緒從她的身體裏剝離了出去。

隨後,她腦海中那道許久不曾出現過的女子旁白聲音再次響起。並且,這次的旁白不再是簡單的一兩句話,而是很長很長的一段敘述,長到裴湘已經返回聖費利切農莊了,這段敘述才漸漸接近尾聲。

“小姐,歡迎回來,您要吃些東西或者喝些什麽嗎?”女仆領班望著臉色不太好的自家大小姐,關切問道。

“不,我不需要。”剛剛接收完半場人生故事的裴湘有些疲憊地搖了搖頭,微笑道,“大概是今天起得太早了,所以有些累了。瑪麗,我上樓了。如果沒有特別要緊的事,別讓人來打擾我,我要去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好的,小姐,我會告訴所有仆人的。需要在晚餐前喚醒您嗎?”

“可以。”

裴湘匆匆走進臥室,隨即反手關嚴臥室房門,然後迅速走到梳妝台前拿起筆來記錄起那些旁白內容來。

這份旁白,姑且稱之為另一個卡爾梅拉·德·聖費利切的人生經曆吧,讓裴湘意識到了一個非常糟糕的未來可能性,也可以說,是在另一段人生中已經發生過的悲傷往事。

旁白敘述是從“卡爾梅拉”以寡婦的身份返回意大利後開始的。

那道女子聲音細致地講述了她自己離開巴黎後的經濟困境、外出躲債時被強盜擄走、被路易吉·萬帕認出身份、得到路易吉·萬帕的幫助、對強盜頭子萬帕動心,以及萬帕的情人泰蕾莎使手段讓她得知當年真相的全過程。

哪怕講述這段經曆的聲音裏有著時過境遷的平和從容,但裴湘依舊從中聽出了一種淡淡的遺憾與酸澀。再聯想到這段旁白突然冒出來的時間點,裴湘便隱隱猜到,泰蕾莎答應旁人求婚的這個場景大概就是旁白此次出現的契機,並且還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契機。因為這次的旁白講“故事”並沒有像之前那樣任性地斷章卡情節,而是一鼓作氣地把後麵的人生經曆全都敘述了出來。

於是,裴湘便從中得知,另一個卡爾梅拉失戀之後,便陷入了心灰意冷的低落情緒中。

她從羅馬倉促逃離並再次返回了巴黎,然後迅速成為了一個老貴族的情婦,同時還偷偷養了幾個年輕英俊的情人。

她每日縱情聲色,毫不愛惜身體,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味,而後沒過幾年就鬱鬱而終了。

聽完半個“故事”之後,裴湘暫時沒有心思仔細琢磨自己和旁白中的那個卡爾梅拉到底是什麽關係,因為她此時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件事上,就是聖費利切伯爵的壽命問題。

雖然這段旁白故事隻是另一個卡爾梅拉的個人生平敘述——還不完整,但它幾乎是明晃晃地點明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就是另一個卡爾梅拉的父親聖費利切伯爵在女兒婚後幾年就去世了。

“怎麽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

裴湘根據旁白故事裏的一些細節,大約推斷出了卡爾梅拉嫁人和去世的具體時間年份。緊接著她便意識到,在另一個卡爾梅拉所在世界的時間軸上,聖費利切伯爵的壽命已經不足五年了。

“我腦海中的這個聲音透露出的所有信息中,除了那些被我親自改變的,其它的大多都很準確。比如基督山伯爵先生的那幾個仇人的秘密,比如一些熟人的境遇……可父親他的身體非常硬朗,至少還能再活二十年,怎麽會僅僅五年不到就……”

坐在梳妝台前,裴湘再次翻閱她剛剛記錄下來的旁白內容,眉頭漸漸皺起。

她第一次這麽渴望了解另一個卡爾梅拉在返回羅馬前的生活細節,她到底嫁給了哪個法國年輕貴族?她的丈夫是在她婚後第幾年去世的?死因是什麽?為什麽她返回羅馬後會經濟困窘?

“以我對父親的了解,他肯定會給女兒豐厚的嫁妝,但是絕對不會把家族大部分財富都變相送給女婿。他會想著慢慢考察女婿的人品,或者幹脆等外孫或者外孫女出生了,然後再把剩餘的財富一點點地送出去。

“所以,一般情況下,哪怕另一個卡爾梅拉失去了全部嫁妝,生活質量也不會過於下降。至於旁白中的那種狀況會出現……隻能說明在那之前,聖費利切家族在財產方麵出現了很大的變故!

“這是不是導致另一個聖費利切伯爵早逝的原因?不,如果隻是經濟方麵的變故,絕對不會把父親打擊得一蹶不振的。他比誰都明白,隻要他活著,就是女兒的依靠,就是對女兒最好的保護。那麽,是一場意外?是突然爆發的傳染病?還是被誰……害死的?”

在缺少更多關鍵線索的情況下,隻憑著另一個卡爾梅拉的一段充滿局限性的敘述,裴湘很難立刻做出比較明確的判斷。她不得不暫時壓下了腦海中的各種念頭與猜測,隻專注於已知的消息。

“沒想到,原來是他……”裴湘盯著那個後來包養了另一個卡爾梅拉的老貴族的姓氏爵位,眼中劃過一抹嘲諷,同時暗自思索著,“從旁白來看,後來包養了那個卡爾梅拉的大貴族就是莫拉尼爾公爵。而這位公爵會在幾年後作為外交大使常駐巴黎,一次,他在巴黎街頭偶然遇見了出門典當首飾的卡爾梅拉,又得知了她的經濟困境,便進行了暗示……”

裴湘想到那個和她長得有些像的姑娘,想起她之前去參加莫拉尼爾公爵府舞會時的衣著打扮,提筆在“街頭偶遇”下麵畫了一條加粗線。

她心道,如果雇傭巴羅內強盜團夥尋找並擄掠那個姑娘的幕後之人就是莫拉尼爾公爵的話,那這場所謂的偶遇就非常值得懷疑了。

“如果他一直覬覦著世交家的女兒,會甘心隻能遠遠地看著嗎?如果他想滿足內心深處的欲and望,會做什麽呢?一個能勾結強盜強行擄掠無辜女子的權貴,真的會選擇默默忍耐嗎?倘若他不願意忍耐的話,會采取什麽手段呢?”

思索間,裴湘麵色微寒。她下意識就聯想到了另一位聖費利切伯爵的早逝,以及那個聖費利切家族經濟狀況急轉直下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