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昨晚後來發生了什麽?

清晨醒來的基督山伯爵盯著纏繞在紐扣上的黛色長發, 又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暫時無人可問。

而守在套房門外的啞奴阿裏同樣不清楚自家主人和聖費利切小姐昨晚單獨相處時出了什麽意外。

他比劃著手勢對衝出來的基督山伯爵解釋說,昨晚他處理完主人交代的任務回來後,已經十點多了, 聖費利切小姐叮囑他一定要好好看護昏睡中的主人, 而後便匆忙離開了。

聽到裴湘昨晚離開前還記得細心交代阿裏照顧自己, 基督山伯爵心中那種即將徹底失去珍寶的無措驚慌之感微微消散了些許。他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終於勉強找回了部分理智。

“十點多……你應該親自駕車送小姐回去,”伯爵忍著頭痛嚴肅地說道,“阿裏, 你該十分清楚我對聖費利切小姐的重視程度,怎麽能讓她獨自出行?”

“可您之前交代過好幾次, 聖費利切小姐的命令就是您的命令, 我要完全服從。”

阿裏轉了轉眼珠,表情誠懇又理直氣壯地比劃著手勢表示道

“還有, 我打不過聖費利切小姐, 也跑不過——雖然我曾經徒手製服過獅子和野豬。所以,我沒辦法攔下聖費利切小姐並請她坐到馬車上去。”

基督山伯爵……

阿裏的辯解讓醒來後就處於患得患失中的基督山伯爵精神一震。

他懷著僥幸的心理暗自琢磨, 現在的自己除了頭疼之外,渾身上下都好好的, 也就是說, 他並沒有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做出讓心上人感到不高興的舉動。否則的話, 以那位小姐的力氣和身手, 自己絕對不可能就這樣完好無缺地醒過來的。

“可是, 她會不會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又因為我遭受了算計神誌模糊, 才一時心軟沒有出手教訓我……再有、再有就是, 她會不會……已經察覺到我內心深處的那些妄想了?然後打算從此默默遠離我……”

想到這裏,剛剛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的基督山伯爵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隨即因恐慌而腦中一片空白,連阿裏又比劃了什麽以及什麽時候離開的都沒有注意到。

當基督山伯爵失魂落魄地返回自己的房間後,他望著鏡中那張屬於複仇者的蒼白憂鬱麵容,眉目間劃過一抹深刻的痛楚。

他想,她擁有世界上最溫柔最明澈的心靈,肯定不會因此而嫌棄或者鄙夷他,可是她還會像之前那樣親近他關心他嗎?她應該會是感到為難和失望吧?

“是我的錯,是我因為貪心而越過了界限……”

此時的基督山伯爵對感情之事十分悲觀,完全不認為自己會有幸得到心愛之人的回應,也不值得。

他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有些悲哀地祈禱著,倘若命運之神願意賜給他多一些憐憫與寬恕,就讓昨晚的他僅僅表現出中藥後的狼狽與失態吧,千萬別流露出心底那些壓抑許久的情愫,從而讓好友察覺到他的真實心意。

然而……

腦海中那些隱約模糊的記憶碎片令基督山伯爵無法繼續逃避。

他明白,她肯定已經知道了。

就在基督山伯爵試圖找回更多記憶的時候,阿裏端著洗漱物品走了進來。

伯爵先生看著身上皺巴巴的襯衫,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不論如何,他需要先把自己收拾幹淨整齊了。

“阿裏,我一會兒需要洗個澡。但在這之前,你先派人去聖費利切伯爵府那邊看看,問問伯爵小姐是否在家?如果她在的話,就問問方便讓我去拜訪嗎?假若有榮幸得到允許的話,我會在三點半左右抵達聖費利切伯爵府邸。”

說著話,基督山伯爵在花紋精美的便簽紙上幾次塗抹,終於斟酌著寫下了一張極為簡短的便條,而後鄭重交給了阿裏。

阿裏非常清楚,在自家主人這裏,和聖費利切小姐相關的事情是具有最優先等級的。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放下手中的物品和活計,拿著伯爵先生滿懷憂慮與忐忑心情親筆寫下的字條立刻離開了。

然而,這張字條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被送到裴湘手中,因為她此時已經不在聖費利切伯爵府中了。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裴湘就啟程出發了,坐著一輛雙蓬馬車趕往位於羅馬城郊的聖費利切農莊。

裴湘突然離開,自然不是為了特意避開基督山伯爵的拜訪。說實話,她其實還是挺想和好友坐下來認真談談彼此的感情問題的。

以她對基督山伯爵的了解,這人大約已經在內心深處自我鬥爭了許久了。所以,不論她此時是否能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都該先和他說清楚,她是絕對不會討厭他或者疏遠他的。

“其實,他昨天解扣子的動作挺迷人的……”車廂內的裴湘有些出神地想著,眸光微微迷蒙後很快又恢複了清明,“算了,先去聖費利切農莊那邊看看情況吧,如果當真像貝魯斯懷疑的那樣……嗬!”

馬車一路疾馳,以最快的速度抵達了聖費利切農莊。

裴湘剛下車,就見到貝魯斯正背著一隻手等在正門前的石階處,一張圓臉上滿是嚴肅神色。

“貝魯斯!”

“小姐,您來了。我已經把人暫時安置在農莊裏了,除了咱們的人,沒人知道這件事。”

“她的情況怎麽樣?”裴湘一邊和貝魯斯交談,一邊往裏麵走,兩人話中之人就是之前和阿爾貝偷偷幽會的那個女子。

“受了些驚,但是健康方麵沒有太大問題。她之前被巴羅內那夥人關在這附近村莊裏的廢棄地下室中,負責看守她的人是個耳聾的老太婆。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哭累睡著了。之後就被我們蒙著眼睛帶到了這裏,吃了些東西,現在已經稍稍平靜了下來。再過半個小時,我們就用馬車把她送走,讓她早些和家人團聚。”

聞言,裴湘輕輕點了點頭,這也是她一大清早急著出門的原因之一。那姑娘肯定被嚇到了,自然要讓她盡快和家人團聚。所以,自己這邊要辦什麽事,最好就趁著她的家人還未趕到的這個空檔。

與此同時,裴湘心裏也歎了聲好巧。

她知道,正是因為關押那姑娘的地點距離聖費利切農莊比較近,而貝魯斯又極為熟悉這一帶,所以解救對方的任務才落在了他身上。如果是基督山伯爵的那些屬下前來救人,有些真相大概就會被永遠忽略過去了。

“她真的和我長得很像嗎?”想到貝魯斯傳給她的緊急消息以及這個消息折射出的某種可能,裴湘目光微冷。

“主要是頭發和眼睛的顏色,幾乎是一模一樣。”貝魯斯沉著臉低聲匯報道,“再有,如果單看側臉的話,足有五六分相似。屬下就是看到她側躺著的睡臉後,才突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的。不過,後來瞧見了她的正臉,又覺得那種相似的感覺變淡了,隻剩下了三四分而已。”

“差不多的發色和瞳色,正麵容貌三四分的相似度,倘若用心梳妝打扮一番,我們兩個足可以有七八分相像。”裴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淡聲道。

緊接著,她又分析道“假如我們沒有想多了的話,嗯,就是假設巴羅內的‘大客戶’確實是按照我的模樣來要求巴羅內強盜團夥尋人的,那就怪不得巴羅內那夥人寧可打破‘行規’,也要在羅馬城內治安良好的街區上動手擄人了。畢竟,容貌相似又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年輕女子,並不是那麽好遇見的。當然,這也可能就是一個不太美妙的巧合,咱們有些草木皆兵了。”

“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小姐。”貝魯斯皺著眉頭道,“巴羅內的那些雇主們,個個都位高權重。如果他們中有人對您起了齷齪心思,那對您、對聖費利切家族都是一個極大的隱患。”

聞言,裴湘輕笑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片刻後,她和貝魯斯兩人通過仆人們日常使用的樓梯來到了一間小小的隔間中,這個用來充當準備室的隔間和臨時安置那名姑娘的起居室相鄰。透過隔間的雕花暗窗,裴湘看清楚了屋內正在喝果汁的年輕姑娘。

幾分鍾後,裴湘帶著貝魯斯離開了小隔間,繞路去了同樓層的圓階書房。

“小姐,一會兒您要換個模樣和那個姑娘說說話嗎?”

裴湘沉吟片刻,沒有立刻回答貝魯斯的問題,而是問道

“貝魯斯,那姑娘身上穿的裙子,是她自己原先穿的,還是被抓走後換上的。”

“是後來換上的。”貝魯斯語氣篤定地答道,他為了了解受害人的一些遭遇,特意詢問過相關細節,“那姑娘被抓走時,身上穿的是為了參加狂歡節化裝舞會而特意設計的服裝,並不是這種平常舞會時穿的絲綢裙子。據她自己說,是那個負責看守她的老太婆逼她換的。”

“原來是特意換的。”

裴湘露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她上次這麽笑的時候,是有一夥自覺實力很強的海盜接連兩次搶了她的貨船。

“貝魯斯,告訴你一件更加巧合的事。我曾經也有一件那樣的裙子,還穿著它參加過莫拉尼爾公爵家舉辦的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