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留下一封長信和那份早就準備好的禮物後, 裴湘返回了商業繁榮的裏窩那。

一下船,她便當著港口眾人的麵將五名鼻青臉腫的海盜交送給了海關方麵的執法人員, 然後就坐著馬車離開了。

在隨行船員的宣傳和海盜們的默認下, 基督山島上發生的那場決鬥很快便在一些消息靈通人士中傳開了。單憑這項戰績和這種強硬的處事態度,裴湘無需再多做什麽,就可以在某些特殊群體中立威, 繼而令她往後的海貿生意更加安穩順利。

之後, 裴湘一邊用“傑拉夫·德·林內”的身份同裏窩那的地方政府官員和名流富商們打交道,一邊帶著安東尼尋找合適的辦公地點。

等她租賃好臨時房屋並徹底處理好海盜們引來的後續麻煩後,她又為自己的小公司招聘到了兩名文員和一名會計。

忙忙碌碌中,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 裴湘發現已經到了她不得不暫時離開裏窩那的時候。

於是,她把剛剛走上正軌的生意交給安東尼代管,自己則帶著貝魯斯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與此同時,遠在羅馬的聖費利切伯爵已經高高興興地坐上了馬車,準備出發去佛羅倫薩參加一場隆重的婚禮。

當然,遠親家的女兒和世交家的兒子結婚並不會讓老伯爵如此激動而急切。他之所以這樣情緒外露,是因為馬上就要見到女兒了。

老伯爵之前已經和裴湘約定好, 在比安奇家的瑪德琳娜小姐結婚前的一個禮拜, 父女二人會在佛羅倫薩城外悄悄會和。然後再一起乘坐馬車進入城中, 並入住聖費利切家族在佛羅倫薩的那個帶著漂亮花園的小公館。

馬車上,聖費利切伯爵瞧著女兒因為重新穿上漂亮的裙子而露出欣喜興奮的表情, 揚眉笑道:

“既然這麽喜歡女孩子的衣著打扮, 何必非得偽裝成男子外出吃苦?如果你留在家中做卡爾梅拉小姐,每天都能穿上最華美最優雅的裙子, 佩戴上最璀璨最別致的珠寶。”

裴湘放下鑲嵌著紅寶石的珊瑚鏡子, 搖著古色古香的緞麵折扇, 語氣悠然地說道:

“我確實非常喜歡穿各種漂亮裙子,但是卻不喜歡被要求必須穿裙子,我想要和我必須,是不一樣的,爸爸。”

聞言,聖費利切伯爵無奈地搖了搖頭,卻沒有再多說一些讓裴湘改變想法的話。

隨後,他問起了女兒在外麵的經曆,並試著用自己的人生經驗指導出門闖**的年輕後輩,好讓她能夠少走些彎路並取得更多的成功。

這也是聖費利切伯爵為人處世的一貫觀念。既然已經選擇了放手並讓女兒去成長,那就絕對不會以擔憂和疼愛的名義出爾反爾。哪怕得知了心愛的女兒竟然親自麵對窮凶極惡的海盜並且還和對方進行了決鬥,在默默靜坐了一整夜之後,老伯爵還是選擇了不過問不多說不反對。

馬車前行的速度並不快,路程也不算短。但是因為父女二人有許多想法要表達,有許多見聞要描述,所以兩人都覺得路上的時間太短了。他們要分享給彼此的故事好似才剛剛開了個頭,聖費利切家的小公館就到了……

裴湘抵達佛羅倫薩的第二天,就見到了好友瑪莎。

瑪莎目前就住在準新娘瑪德琳娜·德·比安奇小姐的家中,比裴湘早來了三天。不過,瑪莎並不是從羅馬來的,而是乘坐著g伯爵夫人的馬車從威尼斯過來的。

“這一年裏,你總是在農莊裏修養,而茱莉婭又去了英國。我也不想總是待在沒有好朋友在的羅馬城中,怪無聊的。哎,正好g伯爵夫人邀請我去威尼斯度假,我就答應了。”

裴湘微笑著抱了抱親愛的瑪莎,知道這位性情溫柔的朋友隱藏了另一個她離開羅馬的重要原因,就是出去躲麻煩的。

那位想要重新追求聖費利切家大小姐的博蓋塞先生察覺到了女方的冷淡和拒絕後,便希望能從瑪莎那裏打聽到伯爵小姐的行蹤或者喜好。同時,瑪莎家裏則因為博蓋塞先生頻頻接觸女兒而產生了一些誤會,竟然開始製造機會讓瑪莎和博蓋塞獨處了。

尷尬為難之下,瑪莎就忙不迭地答應了g伯爵夫人的邀請,遠離了羅馬城。

“我就不和你說抱歉了,親愛的瑪莎。”裴湘給好朋友倒了一杯茶,俏皮地眨了眨眼,“等以後,唔,你的哪一位或者好多位追求者跑來向我打聽你的消息時,我也一定守口如瓶。當然啦,如果那些人中有你中意的,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然後咱們姐妹裏應外合,讓那位幸運先生從此對瑪莎小姐徹底神魂顛倒。”

瑪莎含笑著瞪了裴湘一眼,想說自己才不需要什麽“神魂顛倒”呢。隻是,拒絕的話到了唇邊,她又忽然說不出口了。

“卡爾梅拉,你……”

麵對欲言又止的好友,裴湘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又忍不住輕咦一聲。

隨即,她倏地起身湊到好友瑪莎身邊,放柔了嗓音興致勃勃地詢問道:

“瑪莎瑪莎瑪莎好姑娘,原來你心裏有喜歡的人了?是誰呀?方便告訴我嗎?我認識嗎?他帥嗎?你們互相表明心意了嗎?他求婚了嗎?他多大了?是哪兒的人呀?”

瑪莎有些哭笑不得地瞧著滿眼好奇的裴湘,心想之前還以為自己的好友已經迅速成長起來,變得優雅又嫻靜了。沒想到她們兩個重逢見麵還不到半個小時,好友就露出了這樣跳脫活潑的樣子。

不過,雖然麵前的朋友好似比以前更加不穩重了,但是她的聰明敏銳依舊不減。自己剛剛隻是稍稍遲疑,她就立刻察覺到了端倪。

微微轉頭避開了裴湘那雙眸光瀲灩的漂亮眼睛後,瑪莎心裏悄悄鬆了一口氣。

她有時候真心覺得好友的這雙眼睛長得太犯規了,剛剛被那樣熱烈而專注地凝視著,她的心跳竟然莫名加快了幾分。

那一刻,瑪莎差點兒忘了那位被自己悄悄愛慕的弗朗茲·德·埃皮奈男爵先生。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後,瑪莎·德·科瑞曼小姐緩緩壓下心中的驚豔與恍惚。沉默了十幾秒後,她對好朋友吐露了自己的隱藏愛慕心思。

“他,嗯,是一位法國貴族。”

“法國男人呀——”裴湘微微點了點頭,語氣有些輕飄,好似隻是無意義地感慨了一聲,並沒有引起瑪莎的注意。

其實唯有裴湘自己清楚,當她一聽到好友中意的男人是個法國人後,心中莫名生出了三分冷淡。

當然,這情緒不是針對好友的,而是……針對法國年輕貴族這個群體?

裴湘暫時不去仔細探究這股情緒由何而來,繼續專注傾聽朋友講述她的玫瑰色心思。

“他姓埃皮奈,弗朗茲·德·埃皮奈,是一位男爵。埃皮奈先生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是由叔叔嬸嬸撫養長大的。我小時候跟家裏人去法國探望親戚的時候,就認識埃皮奈先生了。那時候,他是我們所有孩子中最大的,對我們這些小孩子都很溫和。並沒有那種,嗯,你知道的,就是那種大孩子對小孩子的不耐煩或者高傲……”

裴湘認真聽著瑪莎講述她年幼時遇到埃皮奈先生後發生的各種事情。

總體而言,那時候的瑪莎是個愛哭的小胖妞,而弗朗茲·德·埃皮奈是個笑起來很好看並且兜裏總是有好吃糖果的溫和大哥哥。

當其他小朋友嘲笑瑪莎的插花作品難看或者遊戲動作笨拙時,埃皮奈就會陪在愛哭的小胖妞身邊安慰她,並且嚴肅地批評其他的頑皮孩子。

“有一次,我姨媽家的那個野蠻的愛德華,哦,這是我小時候對我表兄的稱呼,現在已經不這樣喊他了。”

瑪莎想到如今已經變得沉穩了許多的表兄,莞爾笑道:

“小時候,愛德華特別喜歡惡作劇。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按照家庭教師的要求畫完了一幅自己很滿意的風景畫,愛德華就突然跳出來往我的畫上甩顏料。我當時就氣哭了,哭得很大聲,然後姨夫就教訓了愛德華,而愛德華也給我道歉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那時候特別傷心,因為我覺得自己畫得最出色的作品被毀了。我就一直哭,哭得所有人都不耐煩了,他們就把我一個人留在畫室裏,讓我獨自一人平複情緒。

“我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又傷心又害怕,最後還是弗朗茲哥哥跑了回來。他遞給了我一塊玫瑰色的土耳其軟糖,然後又幫我把畫上那些多餘的顏料改成了各種小鳥、蝴蝶、蜻蜓,對了,還有蜜蜂。雖然,嗯,後來那幅畫就更醜了,但是我確實就不再傷心了。”

“原來你和那位埃皮奈男爵先生從小就認識了。那怎麽最近才發現自己喜歡他呀?”裴湘可以確定,兩個月前的瑪莎還沒有心上人呢。

提到自己的心意變化,瑪莎靦腆一笑,低聲解釋道: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他跟著叔叔嬸嬸住在巴黎,我的親戚住在馬賽,而且男孩子到了一定年齡就得去上學了……卡爾梅拉,我的朋友,說實話,我其實都快要徹底忘記埃皮奈先生了,畢竟那時候我隻有七八歲。

“但是,我想,天主還是眷顧我的。就在我即將徹底忘記小時候的弗朗茲哥哥時,我又在威尼斯遇見了他。並且,當g伯爵夫人把他介紹給我時,我一下子就回憶起了小時候所有的事情。雖然……他好像已經不記得我了。”

說到這裏,瑪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眉目間劃過一抹惆悵。

“這麽說,我的朋友還處於悄悄愛慕的階段嗎?”裴湘握了握瑪莎的手,含笑道,“瑪莎,看來我之前的提議還是很合理的。假若有一天埃皮奈男爵先生來向我拐彎抹角地打聽你的喜好,我一定知無不言。”

“但願有那樣一天吧。”瑪莎大大方方地答了一句,目光盈盈,神色真摯又動人,隻有微紅的臉頰透露出少女心中的羞怯。

看著這樣的瑪莎,裴湘忍不住微笑起來。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永遠不會有這樣單純又喜悅地暗戀某個人的時候了,而另一位好友茱莉婭估計也很難。

三人中,唯有溫柔如水的瑪莎能親自體會到這種隱忍又纏綿的感情。

“希望那位埃皮奈男爵先生是一位值得被愛的男人,也希望我的朋友不要受到傷害。”裴湘默默地想著。

三天後,裴湘在一場舞會上見到了年輕的法國貴族弗朗茲·德·埃皮奈男爵。隻看外表,對方確實是一位儀表堂堂的先生。

當然,埃皮奈男爵身邊的另一位先生的外貌也十分不錯,身材修長,麵容白皙,舉止優雅,五官俊秀,還有一頭非常漂亮的金發。

“這位是呂西安·德布雷先生。”在介紹完埃皮奈後,g伯爵夫人淺笑著向裴湘說道,“德布雷先生和埃皮奈男爵先生是好友,同樣來自巴黎。”

當g伯爵夫人說出“呂西安·德布雷”這個名字時,裴湘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聲音。

之所以說熟悉,是因為裴湘能夠聽得出,這女子的聲音和自己的非常像,幾乎就是同一個人的,隻是對方的要更加成熟低啞一些;說陌生,是因為裴湘可以辨別出,聲音的主人絕對不是自己。

這道特殊的聲音就如同一道旁白,在裴湘腦海深處的某個角落裏不急不緩地響起,仿佛是在對裴湘講故事或者回憶一個女人的過去。

“婚後第二年,我的丈夫,就和他的朋友呂西安·德布雷共同包養了一位紅頭發的交際花,當然,我的丈夫包養情婦的錢來自我的嫁妝……我成了寡婦之後,呂西安經常來探望我,不知不覺間,我們的關係越來越曖昧,後來就成為了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