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裴湘腦海中冒出來的“故事旁白”並不長, 也不詳細。隻是簡單提了幾句和呂西安·德布雷有關的事情後,就不再響起,好似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而現實中, G伯爵夫人還在用她那優美動人的聲音向裴湘介紹呂西安·德布雷此人。

“德布雷先生年輕有為, 現在就職於法國內政部, 是內務大臣的機要秘書。”

“我真希望自己能擔得起您的這個稱讚。”呂西安朝著姿容美豔的G伯爵夫人彬彬有禮地欠身致意,隨後又十分謙遜地指著弗朗茲說道,“但真正年輕有為的人,此時正站在咱們中間呢。”

裴湘眼波微轉, 對眼前這位有著一雙灰色眼眸和冷峻薄唇的金發男人滿懷好奇, 幾乎都要超過她對另一位法國男人弗朗茲·德·埃皮奈男爵先生的關注度了。

“您二位一同從法國來這邊旅行嗎?”

“不,很遺憾, 弗朗茲這兩年算是一直住在佛羅倫薩,所以我也好久沒有見到我的這位朋友了。”

呂西安·德布雷暗自壓下心中的驚豔之感,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架, 淡聲解釋道:

“假如我沒有選擇來意大利這邊休假散心的話,估計就得在今年聖誕節的時候才能再次見到弗朗茲了。”

“原來埃皮奈男爵先生目前常住佛羅倫薩這邊。”裴湘佯做恍然地點了點頭,順便也把好奇的目光轉移到了一旁的弗朗茲身上。

雖然說她現在很想弄明白那道聲音透露出的內容是真是假,還有那位“用妻子的嫁妝包養情婦的丈夫”是誰。但是和好友的未來幸福一比, 這些好奇的情緒就顯得不是那麽重要了。

畢竟, 事情總得有個輕重緩急。而此時最重要的,是幫著瑪莎好好觀察一番她悄悄喜歡的男人。

於是,在這場舞會接下來的時間裏,裴湘一邊不著痕跡地從各種交談中收集有關弗朗茲的消息, 一邊認真琢磨著弗朗茲對待瑪莎的真實態度。

當然, 她也時刻留意著不讓自己的觀察舉動造成某些不必要的誤會。比如, 使得一些善於捕風捉影的八卦人士誤以為自己對男爵先生有好感。

而就在裴湘悄悄關注著弗朗茲和瑪莎之間的互動時,呂西安·德布雷臉上那種時常屬於官方人士的客氣疏離神情竟漸漸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溫文爾雅。

這可是比較難得的。要知道,自從這位先生升任為內務大臣的機要秘書後,這種和顏悅色的純良表情在他臉上越來越難見到了。

不過,德布雷先生此刻的溫和親切並不是麵向所有人的,隻有在和美貌又富有的聖費利切伯爵小姐說話時,他才不吝嗇於自己的真誠笑容。

也就是說,德布雷先生在用一種“你在我這裏最特殊”的微妙態度,不那麽隱晦地傳達著他對裴湘的欣賞與追求。

一場舞會下來,裴湘收獲了一位來自巴黎的前途遠大的追求者,聽到了幾句勾起她無限好奇心的回憶敘述,還對好友瑪莎暗戀的弗朗茲先生有了一個算是不錯的初始印象。

這晚入睡前,有了獨處空間的裴湘開始耐心琢磨那道莫名出現的熟悉聲音。

如今的她已經對自己身上發生的各種神奇現象見怪不怪了。或者說從一開始的時候,她的潛意識就在告訴她,許多在旁人看來荒誕瘋狂的事,其實都是合理的,完全不必因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驚慌失措或者恐懼懷疑。

“我怎麽會懷疑自己精神錯亂呢?”洗漱後全身香噴噴的年輕姑娘抱著被子在鬆軟的大**打了個滾,閉著眼睛理所當然地想著,“我的精神狀態肯定是正常的。所有看起來不合理的現象,其實都是因為暫時

找不到正確的解釋而已。就是這個世界都瘋了,我也是清醒的。”

堅定地感慨了一番自己的幸運和獨一無二後,裴湘在心裏默念了三遍自己今天從兩位法國先生口中打聽到的一些人名——這些名字幾乎都屬於弗朗茲和呂西安的親人和朋友。但遺憾的是,每一個名字都沒有像“呂西安·德布雷”那樣引出那道神秘的聲音。

“聲音的主人是一位已婚女子,在她用回憶的語氣說出那些話時,她的丈夫已經變成亡夫了。”失去了某一段記憶的裴湘閉目沉思,“甚至,當提起她自己和呂西安之間的情人關係時,口吻也是那種時過境遷的冷淡,並且沒有聽出任何懷念眷戀之情……”

裴湘對桃色舊聞並不是非常感興趣,她真正感興趣的,是這道聲音的來源和性質。

——是真?是假?是預言?還是實時播報?

“最重要的是,那聲音和我的聲音實在是太像了,就像是……同一具身體發出的,隻不過對方要更加成熟一些。”

裴湘凝神細想片刻,心底隱隱有了一些猜測。隨即,她又搖了搖頭,暗忖道:

“不急,還是要好好驗證一下。等有了更多的線索和證據後,才好下結論。”

想清楚了暫時如何對待那道聲音後,她又回憶了一會兒瑪莎和弗朗茲在舞會上的互動。

瑪莎自認為把心中的感情掩飾得很好,但是初次動心的年輕姑娘根本做不到天衣無縫。她眼中那抹真摯的愛慕之情有時候比星光還璀璨,實在無法讓有心人忽略。

況且,弗朗茲·德·埃皮奈男爵先生並非愚鈍木訥之輩。相反,那位先生性格穩重,思維敏銳,也不缺少優秀的觀察力。因而,裴湘有七八成把握,男爵先生大概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什麽,而且並不反感。

“目前來看,弗朗茲的外表和他表露出的性格能力還是非常不錯的。然而,有才有貌並不意味著就能成為一位好丈夫好伴侶,尤其是在他自小生活的那個圈子裏,從來不缺少奇奇怪怪的婚姻關係。倘若瑪莎是個風流多情的姑娘,那我就不用替她多操心了。可是她偏偏是個溫柔又傳統的姑娘,要是所嫁非人,那後半生可就要遭罪了。”

裴湘想到瑪莎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那些關於她對婚姻的理解看法和對未來丈夫的忍耐包容態度,就覺得應該好好打聽一下埃皮奈男爵先生的真實感情狀況。

“我要驗證那道聲音的真偽,也要仔細查一查呂西安·德布雷的交際圈,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出那位‘丈夫’來,正巧可以順便問問弗朗茲的事情……”

心裏有了決定後,隻等第二日再行動的裴湘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她揉了揉眼睛,又翻了個身舒展開身體,不多時,便陷入了香甜的夢鄉之中。

至於呂西安·德布雷先生對她的好感?

——唔,那不重要。

之後的兩天裏,裴湘又在賽馬場內遇見了一次呂西安。他當時正站在G伯爵夫人身邊說話,注意到裴湘和聖費利切伯爵出現後,便很快就走過來打招呼,並順勢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這人的禮儀風度都很好,哪怕是在獻殷勤的時候,都始終維持著那種淡淡的矜持文雅感。他偶爾說一兩句恭維女士的俏皮話,也不會讓人覺得油滑或者輕浮,反而會給人一種那是他不經意間的真心話的錯覺。

在裴湘看來,如果不往男女關係方麵考慮的話,作為政府機要秘書的德布雷先生是一位很好的聊天對象。

這人聰明健談又博學,對歐洲各國的政治曆史經濟都有一定的了解,又有優雅不俗的審美情趣。和他相處時——尤其是在他要討好一個人的時候,絕對不會感到無聊,甚至會非常輕鬆愉快。

賽馬會結束之後,接下來就是一場盛大而隆重的婚禮。

新娘瑪德琳娜和裴湘之間的交情不算深厚,但因為瑪莎的關係,兩人之前遇見的次數並不少。所以,裴湘很容易就能發現,新娘臉上的笑容還不如當初她們一起參加羅馬狂歡節時真切明媚。

“瑪德琳娜對這場婚禮很滿意,她喜歡那些精致而浪漫的花束裝飾,還有各處的水晶擺設。”婚禮結束後,準備去聖費利切家小公館做客的瑪莎在馬車上輕聲說道。

裴湘點了點頭,讚同道:

“是的,我注意到了,新娘確實對婚禮現場的一切都很滿意,包括那些水果拚盤和奇奇怪怪的雕塑,除了她身邊的新郎。”

“哦,親愛的,別這樣說,瑪德琳娜並不討厭她的丈夫。”

“可也不太喜歡,至少不是女人喜歡男人的那種喜歡。”裴湘輕聲歎了口氣,“我聽說他們兩家很久之前就商定了這場婚事,算是兩個家族的強強聯合了。”

瑪莎沉默了片刻,用一種溫柔又期待的語氣說道:

“除了一見鍾情和怦然心動外,我們身邊的許多夫妻都是在日常相處中漸漸加深感情的。”

裴湘“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談論那場剛剛結束的婚禮,而是和瑪莎說起了另一位好友茱莉婭的來信……

這天之後,裴湘發現隻要自己出門,幾乎都能遇到呂西安·德布雷。這樣的“運氣”,倒不是全因為呂西安的刻意安排,更多則是因為弗朗茲和瑪莎的關係。

隨著接觸次數的增多,裴湘對兩位法國先生的了解也在漸漸加深。

她發現,大約是因為年幼時就失去了父母雙親,弗朗茲其實很渴望一種安穩而溫馨的家庭生活。他對婚姻的期待其實是和幸福相關的,金錢權勢門楣等諸多影響婚姻選擇的條件倒是可以往後排。

再加上弗朗茲的父親德·埃皮奈將軍可以說是因為政治鬥爭而失去了性命,所以他對仕途根本沒有多大野心,甚至可以說是厭倦的,否則也不會遠離巴黎跑來佛羅倫薩居住。

而另一位巴黎來的先生,有著一些和弗朗茲截然不同的觀念想法,比如仕途野心,比如對於金錢與婚姻的關係……

當然,這些個人選擇方麵的差異並不影響他們成為關係不錯的朋友。不過,如果說推心置腹的話,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一轉眼,裴湘就在佛羅倫薩停留了大半個月,期間除了作為聖費利切小姐參加各種社交活動外,就是和被留在裏窩那的安東尼通信,遠程管理自己經營的小公司。

這天,裴湘罕見地沒有首先拆開安東尼的來信,而是從管家送來的各種信函中挑選出了一份來自巴黎的法文長信。

她先是檢查了一遍信封和封口的完整性,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拆開了這封她一直盼著的調查信函。

“也不知道那聲音透露的消息是否準確,或者具有某種預測性質……”

裴湘邊想邊拆開信函。而後,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這封調查信內的某一段內容捕捉過去了。

“……呂西安·德布雷先生未婚,卻是唐格拉爾夫人的情人,這算是巴黎上流社會的公開秘密。德布雷先生經常自由出入唐格拉爾府邸,並和唐格拉爾夫婦相處良好……唐格拉爾先生是巴黎有名的銀行家,據調查,他的財富增長速度……”

裴湘覺得自己很少會有這種無語的時候。

她神色古怪地研究著這一整段中數次被提及的“唐格拉爾”這個姓氏,發現比起呂西安,自己竟然十分好奇那位既會賺錢又心胸“豁達”的唐格拉爾先生。

與此同時,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聲音再次在裴

湘的腦海中響起:

“我的丈夫每次提起唐格拉爾夫人時,語氣都很鄙夷,尤其是提起唐格拉爾夫人和維爾福先生有一個私生子這件醜聞時,看著我的眼神就陰森森的。我知道,他在擔心我像唐格拉爾夫人那樣……”

裴湘:……維爾福先生又是誰?巴黎那個圈子已經如此混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