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有人帶著自認為非常重要的情報離開了,還有人繼續守在加爾澤旅館內打聽更加確切的情況進展。

雖然這些人並不是某個海盜團夥中的一員,但卻非常願意向那夥盜賊販賣或者贈送最新的消息。因為比起養尊處優的高傲貴族們,他們對盜賊和走私販子有著天然的同情心。

次日一早,裴湘對旅館老板弗朗西斯先生說,她需要在旅館內布置一間臨時畫室,然後再請一些報社的記者和編輯過來商量公開懸賞的事情。

麵對出手大方的林內先生,旅館老板自然十分熱情。

“先生,我跟您保證,中午之前我就能布置好一間寬敞明亮的畫室。但是,嗯,請記者和編輯這件事就要等等了,最快也得明天中午才能辦成。”

“明天?”裴湘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個日期不太滿意。

旅店老板立刻苦著臉解釋自己的難處,並信誓旦旦地說,在裏窩那,不論林內先生找誰來籌辦這件事,也不會比他弗朗西斯的效率更高了。

“算了,明天就明天吧,”裴湘佯做不耐煩地點了點頭,哼聲道,“正好再等等海關那邊的消息。也許他們運氣好,今晚就能抓住那幾個可惡的海盜。”

聞言,弗朗西斯老板連忙點頭附和,又跟著抱怨了幾句海盜們的野蠻殘忍。之後,他見年輕的貴族先生沒有其它要求了,就告辭離開了。

等到旅館老板的腳步聲遠去,之前一直沒有出聲的貝魯斯開口道:

“小姐,如果讓我或者安東尼去找幾個記者過來商討公開懸賞的事,今天下午就能夠辦妥當了。而弗朗西斯老板是本地人,又經營旅館多年,按理說,他處理這件事的速度應該比我和安東尼更快才對……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裴湘搖了搖頭,淡聲道:

“他是生意人,肯定不喜歡招惹額外麻煩的。像他這樣拖延一晚上,客人既不會多抱怨又不會少給錢,同時,海盜那邊也有了充足的反應時間。他知道海盜們不太敢在陸地上肆意妄為,又肯定不樂意讓自己的畫像傳遍大街小巷,一定會聯係我們進行談判的。如果他在海盜們反應過來並采取行動之前就幫我搞定了公開懸賞的事,說不定就把那群亡命之徒給徹底得罪了。弗朗西斯先生深諳能幹不一定是好事這個道理。”

聞言,貝魯斯並沒有露出放鬆的神色。

他自然也能想明白弗朗西斯老板心裏的某些盤算。但是出門在外,他的首要任務是確保自家小姐的安全,並全力完成聖費利切伯爵的交代。如果是旅店老板和海盜有勾結——盡管可能不大,而他們一行人又住在這裏,那簡直是危險重重。

見狀,裴湘在心裏對盡職盡責的貝魯斯悄悄說了一聲抱歉。

她和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存在衝突的。聖費利切伯爵肯定叮囑過貝魯斯,說錢財貨物什麽的都不要緊,丟了就丟了,最重要的是安全問題。

可是裴湘早就做好了冒險甚至受傷的準備,絕對不希望自己的計劃從一開始就出現重大偏差。

她悄悄歎了一口氣,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記和安東尼一起偷偷說貝魯斯的臉太圓了,還要認真告訴貝魯斯怎麽精進身手和提高訓練效率。

“貝魯斯,你要是不放心弗朗西斯老板的話,就去調查一下吧。”

裴湘壓下心中歉意,繼續按照原計劃提出建議道:

“我今天不打算外出了,還有安東尼他們陪著,再加上這裏的巡邏士兵不少,白天遭遇危險的可能性極小。而在夜幕降臨之前,你大概也能夠調查清楚弗朗西斯先生和海盜們的真正關係了,到時候咱們再決定如何應對。”

貝魯斯猶豫片刻,同意了裴湘的提議。

在此之前,他並未對加爾澤旅館老板起疑,可是經過剛剛的那個插曲,他就覺得有必要再謹慎一些了。貨物和抓捕海盜都是次要的,小姐平安才最重要。

“小姐,你今天真的不外出嗎?既不去看看咱們剩餘的貨物和船隻情況,也不去海關那邊詢問進展,是嗎?”

“對。”裴湘肯定點頭道,“我相信安東尼他們。既然他們保證說貨船和剩餘貨物沒問題,那我就不浪費時間去檢查了。再有就是,我從沒有過於指望咱們的海關人員。你我都清楚,貝魯斯,他們沒收走私販子的貨物時格外積極,可是讓他們真正逮捕捉拿那些謀財害命的海盜時,就沒那麽勤快努力了。”

得到了自家小姐的保證,又和安東尼交代了幾句,貝魯斯就出門了。

刻意支開貝魯斯的裴湘言而有信,哪怕在房間待得無聊了,也隻是去旅館一樓的休息區域喝杯咖啡、看看報紙,確實沒有流露出一絲外出的想法。

但是,也許是為了維持錢多事多比較挑剔的大少爺人設,她幾乎每隔半個小時就要找旅館的侍者表明一下對某項服務的不滿,然後再給些小費讓對方適當改進。

所以,哪怕這位貴族少爺是整座旅館內最麻煩的住客,旅館內的工作人員們卻沒有真正討厭他的。畢竟林內先生提出的改進要求都不算難辦,可是給出的額外小費卻十分豐厚。說實話,他們其實更希望這位大少爺每十分鍾就拉一次鈴,這樣一來,他們可就發財了。

安東尼一開始還會特意留意每一位靠近裴湘的旅館工作人員,順便聽聽自家小姐又想出了什麽奇奇怪怪的要求。但是小半天之後,他就漸漸放鬆警惕了。又因為那些小費太讓他眼饞,便幹脆眼不見心靜地去觀察外麵街道上的來往行人了。

於是,就在安東尼的視線範圍內,裴湘神色平淡地拿起了一名侍者轉交給她的信函,又表情怡然地完了裏麵的內容,之後微微笑道:

“我現在就回複,告訴他們該怎麽做。請你稍等片刻,一會兒把我的答複交給外麵等著的人。”

並不清楚自己在替某個海盜頭子轉交信函的侍者沉著地應了一聲,然後像之前幾次那樣安靜地等著裴湘寫字回複並給小費。

幾分鍾後,裴湘把折好的回信和幾枚硬幣放在侍者的托盤上……

——

晚餐前,貝魯斯神色鬆快地回歸了。

經過一整天的調查和打探,他不僅弄清楚了加爾澤旅館的安全問題,還從情報販記子那裏收集到了一些比較有價值的消息。

比如,他打聽到和他們結仇的那夥海盜大多來自撒丁島,但彼此之間應該是沒有血緣關係的。

“小姐,這樣一來,隻要我們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可靠的中間人,然後,嗯,先進行一場談判,再給出一些利益。哦,也許雙方都無需親自見麵,大約就能和對方達成和解了。說實話,您的畫像幫了大忙了,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證那些貪婪之徒會在談判中輕易鬆口。並且,由於他們已經知道咱們的船不好對付了,所以之後應該會盡量避開我們的貨船的。”

“你說得對,貝魯斯。”

裴湘一邊點頭一邊從上衣口袋裏取出了一封已經被拆閱的信函,緩聲道:

“我們確實需要一場談判,而且要盡快。所以,下午的時候,我已經答應海盜們的提議了。明天一早就出發,我們坐船去基督山島上進行談判。”

“什麽?我們……什麽?”安東尼微微怔忪。

“等等,您說,您,已經和海盜約好了?!”貝魯斯麵色一變。

“當然,我已經答應他們的提議了,並且準備親自出麵和他們商談。畢竟那是我的船和我的貨物,不是嗎?”

貝魯斯和安東尼霍然起身,同時瞪向裴湘和她手中的信函。

“天主啊,您竟然已經和那些海盜們通過信件了?還有了約定?”安東尼不可置信地嚷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下午?哦,天主啊,我、我一下午都在您身邊的,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

貝魯斯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稍稍冷靜一下。隨後,他表情僵硬地對裴湘欠了欠身,沉聲問道:

“我可以看看對方的回信嗎,小姐?”

裴湘溫和笑道:“當然,這件事本來就該讓你和安東尼知曉的。來,看看海盜們的回信吧,這信寫得還不錯,沒有拚錯的單詞,語法也非常正確,讀起來比較通順,更不存在模糊不清楚的措辭和表述。”

安東尼抬手捂住了眼睛,發出“啪”的一聲,同時喉嚨裏溢出一聲悲切的喟歎。

以他對這位大小姐的了解,她這樣繞著圈子暗戳戳搞事情,就說明圖謀不小,她一定是要……

“您一定要親自出麵和他們談判嗎?”

貝魯斯飛快瀏覽完那份強盜的回信後,焦急勸道:

“太危險了,小姐,而且談判地點還被指定在一座海島上。據我說知,那座基督山島上根本沒有常住居民,是各種盜賊和走私販子非法交易和打鬥的地方。即使是平時去那邊轉轉,都非常容易遇到危險。”

裴湘的臉上沒有一丁點兒害怕的表情,她指著信函道:

“可是,我都已經答應對方了。貝魯斯,你是沒看到他們的前幾封信,那語氣可討厭可囂張了。要是我不答應的話,那可就成了他們口中的孬種小白臉了。哎,關係到名譽問題,我怎麽能退縮逃避呢?再說了,我又不是沒有任何自保能力。”

安東尼無奈歎道:“可這本來就是您的假身份,沒有榮譽就沒有唄。況且,誰說不答應他們的提議就一定是孬種了?這麽簡單的激將法,您怎麽……”

說到這裏,安東尼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反應過來,他家小姐聰明著呢,當然不會真的如同一個驕傲衝動的大少爺那樣輕易中計。她這是、這是將計就計迫不及待地往對方的圈套裏踩呢。

“小姐,您、您是不是早就等著這個了?”安東尼驚疑問道。

隨後,他也不等裴湘回答,又繼續分析道:

“對,我早該想到的。小姐,您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所以‘林內’先生的性格才是那樣的,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非常好騙。於是,當貝魯斯被你支開後,海盜們就以為機會來了,他們悄悄給你寫了信,認為您年輕氣盛又驕傲自滿,隻要稍稍挑釁幾句,就肯定會答應他們的提議的。

“而隻要您答應了,我和貝魯斯就無法阻攔自己的主人的決定。哈,那些海盜們現在大約感到很得意,因為他們即將成功地把您哄騙到危險的海島上。可是、可是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您誘導的。其實,您一開始就打算親自參與談判的,是不是?”

貝魯斯此時也想明白了這裏麵的來龍去脈。

他氣惱地瞪了一眼不頂用的安東尼,轉頭又懇切地望著裴湘,關切提醒道:

“小姐,親自去海上和海盜們談判,太危險了。您身手厲害,卻也無法和浩瀚的海洋抗衡的。”

裴湘搖頭道:

“你把那幾個海盜看得過高了。貝魯斯,安東尼,你們已經讀完信了,應該看到上麵的約定條款。基督山島的主人目前正好在島上逗留,他在沿海一帶的漁民、水手、走私販子和海盜中的地位很特殊,也很有影響力。

“而我答應去基督山島的前提就是,那位神秘的島主願意做這次談判的中間人和擔保人。二位,隻有那位島主答應了,我才會帶領著我的船員們再次出海並登上基督山島。”

提到那位基督山島的主人,出過海的安東尼和打聽了一整天消息的貝魯斯都沉默了下來。

請基督山島的島主作為中間人,這確實具有一定的說服力,但也並不是就那麽十分可靠。

當然,他們絕對不是過高估計了海盜們的實力,畢竟之前那場戰鬥中,對方被他們幹掉了兩個。如果再次正麵幹架的話,他們是完全不懼的。

然而,海洋一向神秘莫測,海盜們也奸詐狠毒如惡魔,誰知道他們會設下什麽陰謀詭計呢?

為了讓聖費利切伯爵派給她的兩名屬下兼保鏢放心,裴湘又繼續解釋道:

“這次談判,海盜們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那些畫像。我已經告訴他們了,一旦我們出事,那些畫像就會變成高額的通緝懸賞圖。屆時,不隻海關人員和憲兵要捉拿他們,其他海盜和情報販子也會把他們當做發家致富的途徑。

“相反,隻要我們順利完成這次的談判,哪怕最後沒有談攏,我就會保證不把畫像變成懸賞,不會讓那些海盜腹背受敵。

“安東尼,貝魯斯,你們瞧,無論是基督山島主人的影響力,還是懸賞畫像的威懾,都會讓海盜們懂得如何收起獠牙。

“哪怕他們一開始給我寫信時,是打著把我騙到海上再實施報複的念頭,但是經過我們的‘友好’協商後,他們此時是絕對不敢輕舉妄動的,大約隻想著要盡快化解爭端。”

“天主呀,您握著這樣的大殺器,幹嘛還要親自談判呢?”安東尼不解地問道,“咱們直接發布高額懸賞令就好了。雖然可能會引來對方的拚死報複,可無論如何也比跑到海上去要安全呀。”

裴湘斜覷了一眼安東尼,涼聲問道:

“我的貨物被搶走了一大半,還要養船和船員們,哪裏有那麽多的錢搞懸賞?要知道,如果懸賞金額少了,可就沒有那麽大的威懾力了。換句話說,其實那些海盜們也都十分清楚,隻要不是和我結下了死仇,我就不會真的讓他們成為各方勢力的追殺對象。這也是他們至今沒有過於擔憂焦慮並且還願意和我談判的原因之一。說起來,這就是個威懾手段而已。”

提到錢的問題,安東尼張了張口,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傑拉夫·德·林內先生”確實沒有那麽多的錢。

這時,另一邊的貝魯斯並沒有像安東尼那樣被裴湘引導著去思考安全與否的問題,而是直接拒絕道:

“不管您有多充分的理由,小姐,我都不讚同您去海上冒險,並且,我相信伯爵大人也不會同意的。小姐,如果一定要履行這場約定的話,那就由我去和他們談判。我想,那些海盜們都不願意繼續日夜擔心畫像問題,所以哪怕不滿,最後也會不得不坐下來和我商談和解條件的。”

裴湘瞧著難得板著臉的貝魯斯,輕輕眨了眨眼,心說自己才不想要所謂的和解呢。

“不行,貝魯斯,既然我已經答應了,就一定要遵守約定。我發布命令,我們明天一早就出海。”

貝魯斯拒絕道:“伯爵大人不會同意的。”

“你怎麽知道父親他不會同意?你不能傳假命令,貝魯斯!除非父親他親自對我說或者親自寫信給我,我才會承認並聽從。”

貝魯斯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說道:

“我現在就給伯爵大人傳消息,我敢肯定,他一定會在回信中明確阻止您出海的。”

“但是。”裴湘拉長了聲音,篤定說道,“按照時間和距離推算,在父親他的答複到達之前,我就已經出海了。貝魯斯,在裏窩那,我說了算,這也是伯爵大人給你的命令。他說過的,在外的時候,要盡力輔助我做事。”

貝魯斯忍不住瞪圓了眼睛,他沒料到裴湘還算計了這個。

“怪不得小姐您要把談判的時間安排得這樣近,不過,這算是耍賴吧……”安東尼恍然低語。

裴湘沒搭理安東尼,她望著貝魯斯建議道:

“除了用父親的命令阻攔我以外,你也可以強行阻攔我的行動。並且我相信,之後向父親匯報這件事時,你是不會受到責備的,反而會得到肯定。”

貝魯斯抿了抿唇,悶聲道:

“但是,我怎麽阻攔您呢?我打不過您,安東尼現在又廢了,連和我聯手都做不到。”

安東尼下意識握了握自己沒有受傷的手,心想也不算完全廢了。

而裴湘耍賴之後,又開始用歪理說服貝魯記斯:

“貝魯斯,如果你替我去赴約的話,其實也算是違背了對我父親的承諾。你和安東尼留在我身邊的最重要原因是保護我。可是,假如你出海了,卻讓我留在這裏,那我身邊就隻剩下安東尼一個人了。可是,安東尼他現在廢了呀!萬一危險降臨,我不止要自保,還要保護暫時殘廢了的安東尼。

“而你那時候在哪裏呢?哦,你不顧我的意見,自己跑到海上去了,這是多明顯的失職。所以,貝魯斯,現在最好的安排就是咱倆一起出海。

“這樣一來,你就能遵守對我父親的承諾,一直待在我身邊保護我了。這是最好也是最佳的解決辦法,你想想,是不是?”

貝魯斯忍不住順著裴湘的手勢轉頭看了一眼安東尼,想著安東尼隻照顧了小姐一白天,就讓小姐和海盜們來回通信數次,而他自己卻全然不知。

“如果我去了海上……好像確實像小姐說的那樣,不論是她去還我去,為了保護好小姐,我都得跟在小姐身邊。”

想到這裏,貝魯斯在裴湘溫和又篤定的目光中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不管怎麽說,確實不能再把小姐交給廢了的安東尼照顧和保護了。

安東尼:……為什麽點頭?明明可以三個人都不去基督山島的!原計劃不是隻要找個能傳話的中間人嗎?

裴湘很高興她終於和貝魯斯達成了一致意見,看情形,今後也能和平而友好地相處下去了。

“這很好,以後經曆的事情多了,貝魯斯就會慢慢習慣我的做事風格了,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嚴肅警惕了。”

裴湘笑眯眯地想著:

“一個貝魯斯,對了,還算上一個安東尼,都是爸爸交給我的可信之人,並且能力也都可以。如果鬧得太僵的話,或者完全甩開他們兩人,那就辜負了爸爸對我的關心,還會讓他更加擔憂。所以一定要軟硬兼施並且連蒙帶騙把這兩個人拉攏到我的船上。有他們在,爸爸不會過於擔心,我還擁有了可信可靠的幫手,真好!”

大約是裴湘的笑容太過慧黠,貝魯斯此時也反應過來了,他好像……又被小姐繞進去了。

——

裴湘帶著貝魯斯和六名身手矯健的水手乘船出海,前往基督山島。

他們剛一上島,先一步抵達的五名海盜就都拔出了槍。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裴湘身後的貝魯斯和水手們也都紛紛拔出武器,戒備地盯著對麵那些眼神冷漠又陰狠的海盜們,畢竟這夥人個個手上都沾染著人命。

裴湘將出現在島上的五個海盜挨個打量了一番,發現自己麵前的五人就是畫像上的五名海盜。至於這個海盜團夥中是不是還存在另外的成員,裴湘暫時不清楚。

她毫不掩飾地朝著海盜們停船的方向望了望,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後斜睨著對麵的海盜們慢悠悠地問道:

“怎麽,你們的同夥是都覺得自己長得太醜了嗎?所以每次隻讓你們露麵。我倒是不介意隻跟你們五個打交道,可是你們五個中,有誰是老大嗎?瞧,我都親自來了,你們的老大也不能瑟瑟縮縮地躲在背後吧。”

裴湘這話說完,不提對麵海盜們記的臉色有多糟糕,她身邊的貝魯斯就先皺起了眉頭,心中頓時浮現出一抹不妙的預感。

他想,這開口就陰陽怪氣的欠揍做派委實不太像是來談判和解的,反而是在火上澆油。要是對麵海盜脾氣不好,這會兒說不定就不管不顧地開槍了。

就在貝魯斯渾身緊繃並警惕異常的時候,對麵五名臉色糟糕的強盜中,走出來一名皮膚黝黑發亮的紅頭發男人,看起來三十四五歲的模樣。

他上前幾步,把裴湘易容成的貴族子弟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才陰沉沉地說道:

“林內先生?給你一句忠告,不論是寫信還是說話,都客氣點兒,不是人人都能控製住握槍的手的。”

裴湘揚了揚下巴,哼了一聲,揚聲問道:

“你是他們的老大嘍,就是那個雷蒙德,和我寫信的家夥,是不是?”

雷蒙德深吸了一口氣。說實話,他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要是別人這副拽樣子和他說話,他早就一拳砸下來了。可是,在讀過這個林內的幾封信後,他的容忍度竟然增加了不少,現在聽著林內陰陽怪氣地說話,也不會特別生氣了。因為林內的那些信更加氣人。要不是當時這小子不在他麵前,他說不定早就忍不住開槍了。

雷蒙德和裴湘的對話仍然在繼續,雷蒙德身後的四名海盜雖然依舊臉色不好,但誰也沒有對自家老大的好脾氣感到驚訝,反而是一副習慣了樣子。不過即使習慣了,他們的心情也依舊不好,情緒起伏之間,都多多少少地露出了更加豐富的表情。

此時,一旁的貝魯斯終於反應過來了,裴湘之前給海盜們的回信在遣詞造句上似乎更加尖酸刻薄氣人,有了對比,她此時的囂張態度和高傲表情反而不那麽突兀和遭人恨了。

“小姐這樣做,是在一步一步試探這些海盜們吧,尤其是老大雷蒙德的城府與性格……同時,她還希望對方下意識地掉以輕心?”

貝魯斯暗自沉思,覺得自己漸漸琢磨出裴湘的一些隱藏用意來了。但是他並不覺得多高興,因為小姐的隱藏用意越多,就意味著之後要做的事風險越大。

這時,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腳步的主人並沒有藏蹤匿跡的意圖,所以腳步聲並不輕。

不多時,在眾人警惕戒備的目光中,一位頭發烏黑、麵色蒼白的男人漸漸走近,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袍的努比亞黑奴。

這一主一仆一露麵,海盜頭子雷德蒙就立刻大步向前迎了兩步,同時語氣尊敬地問了好。他稱呼對方為基督山島的主人,又感謝他願意做這次談判的中間人。

海島主人對雷蒙德的態度非常平淡,甚至可以說是冷淡了。他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便側頭望向裴湘所在的位置,目光依舊沒有太大的波動,是那種對待陌生人時的疏離與客氣。

基督山伯爵沒有認出不遠處那個高傲到有些莽撞的年輕人是他的朋友,也沒有認出偽裝過的貝魯斯。

記但是,當他轉身望向裴湘的那一刻,他那上半張臉的熟悉輪廓和那雙屬於威爾莫勳爵的眼睛,讓裴湘眉心猛地一跳。

她想到基督山伯爵和威爾莫勳爵出現在聖費利切農莊附近的時間,心中浮現一抹恍然。

——原來,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