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一
“格林親愛的,這個月9號,我要和你父親去參加皮耶羅·狄德力希法官的晚宴,你來嗎?”
母親告知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打算和朋友們前往西國的紅湖度假,每年九月份,從北方南遷至紅湖的天鵝群是一大盛景,我們還帶足了獵槍彈藥,準備去高原上獵鹿。
“太麻煩,我不去了。”我說。
“你和你的朋友們有的是時間聚會,但大法官舉辦的晚宴一年才有一次,今年宴會上有很多政府新貴,都是葳蕤黨高官。”
我受的家庭教育就是這樣,父母從不強迫我做什麽,他們隻是告知利弊,讓你自己做選擇,當然有什麽後果也隻能自己承擔。
我隻得放下行李,打電話通知朋友們,我將晚些和他們碰麵,然後吩咐裁縫做新禮服。
裁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總是帶著水晶眼鏡,說話溫文有禮,他已經為我家服務了幾十年,彼此還算熟稔,所以跪在腳下為我量身的時候,試探地說了一句:“少爺您又長壯了,兩個月前定做的那身禮服不合身了吧。”
“非常合身,隻是媽媽反感我穿相同款式的禮服出席不同的宴會,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注意到的。”
“女士們的眼光都是很敏銳的。”
“她們該把八卦男人穿什麽的時間放到別的事情上。”
和平飯店在去年重新裝修了,整個建築在夜色中顯得耀眼輝煌,格外醒目莊嚴,我跟在父母身後,並挽著我今晚的女伴戴安娜·特裏斯小姐。她是媽媽建議我邀請的一位閨秀,媽媽認為如果我向她求婚,那將是一個非常理智的選擇。但很遺憾,我對這位戴安娜小姐的興趣還不如對飯後甜點裏的水果多,吃與不吃都無所謂,她有著平凡無奇的臉,平凡無奇的性格,以及平凡無奇的思想,有時候還有點心胸狹隘,尖酸刻薄,不過她父親是新上任的財政大臣,這一點足以彌補全部的平凡和刻薄。
今年皮耶羅大法官的晚宴不僅聘用了夏丹特交響樂團,還包下了整個狄修斯劇院,歌舞表演都不錯,某些節目還獲得了滿堂彩。
宴會上來了很多大人物,我還看到了兩個朋友,於是辭別了戴安娜小姐和他們打招呼。
“格林,一個夏天沒見你,去哪兒了?”羅伯特捶了捶我的胸口說。
“去沙灘上獵豔了吧,我聽說他們幾個一直在墨尼本,瞧這小子,曬得真黑。”莫裏斯笑道,“不過玩得時候小心點,沙灘上的妞都太開放,別染了病。”
“比你們強,我聽說這次社團招新又玩那個了,你們瘋了嗎?”我對他們的某些行為很不滿,所以口氣也重了些。
“這是社團傳統,已經幾百年曆史了,不是說要保護傳統嗎?”莫裏斯聳聳肩說。
“是啊,所以三年前的學長們搞出了人命,所以求求你們告訴我,今年搞的是個妓女,對嗎?”
“你就像個守舊的老頭子。”莫裏斯搖搖頭,“沒錯,是個妓女,一個劇團小明星,事後也給了她足夠的錢。”
“不是我沒提醒,那個新上台的葳蕤黨很難纏,到處定罪經濟犯不說,一上來就嚴打妓院這種場所,如果有良家婦女狀告你強奸,在過去花點錢就沒事了,可現在卻難辦了,我可不想我們大學因為你們聲名遠播,明白嗎?不要鬧出事來,否則無法收場。”
莫裏斯無所謂地笑了笑。
羅伯特卻忽然使了個眼色:“喂,那個就是喬納森吧?”
他的視線對準了一群人,那群人正在恭維一個金發藍眸的高個男人,他就是短短幾年時間裏,隨著葳蕤黨勢頭一躍而起,成為巴巴利亞新貴的黑加爾·喬納森。事實上,幾年前他不過是個小地方的混混,靠收保護費,放高利貸為生,而現在他掌控著整個巴巴利亞的葳蕤黨成員。
他和他的幾個兄弟都是典型的安大略人種,身高體壯,五官深邃,發色淺淡,說話時聲音低沉而有力,單單外表就讓他們很快融入了上流社會的圈子,瞧瞧這些對他們趨之若鶩的家夥們吧。媽媽也曾建議父親去聯絡一下這個黨派,但父親至今仍看不上那些下賤出身的泥腿子,他原話是這麽說的,“不過是剛剛掌握了權利而已,竟然就囂張成這樣,誰知道再過幾年會是什麽樣子,也許會像他們的迅速崛起一樣,很快就銷聲匿跡了呢。”
“卡梅倫先生沒來嗎?”羅伯特問。
“他們現在鬥得那麽厲害,怎麽可能來。”我說。
禮堂的舞台被燈光照得通明,一個穿粉色絲綢禮服的胖女人唱了一段不知所雲的歌劇後下台了,周圍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接著,走上來一位穿淺藍色裙子的姑娘,她低垂著頭,也不與觀眾見禮,甚至看都沒看台下一眼,就坐在了鋼琴旁。
我忽然發現這個姑娘的側顏有些漂亮,是那種一眼望去就把人吸引住的漂亮。
她有著白皙的肌膚和凹凸有致的身形,猶如金色瀑布一樣垂至腰間的長發,沒有任何飾品,卻在燈光下閃閃發亮。還有那如同藝術家繪製出來的五官,仿佛隻在畫裏見過的精致容顏,而那雙如湖水般碧綠的眼睛似乎有些慌亂,始終低垂著,卻讓人不由得生出些憐愛。至少我發現自己忽然移不開眼睛了,她好像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就把時間定格了,也把我的思維拉走了。
“這姑娘長得挺漂亮啊。”一旁的羅伯特低聲呢喃。
我們都沒說話,專注地望著舞台。
很快又走上來一個金發碧眼的女人,也很漂亮性感,如果沒有她身後彈琴的姑娘做比較,我也會稱讚一句尤物,而現在我隻想讓她讓一讓,她把身後那漂亮小妞擋住了。
女人啟唱了一首《月亮灣》,音色挺美,可真正讓我動容的還是她身後那個姑娘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柔美極了,我忽然有種從骨頭到肉裏都酥了一把的感覺,那聲音好像化作一隻柔嫩的小手在我後背和胸口摸了兩下,讓人不由得戰栗起來。
當她唱著‘我靜靜地看著你,卻不敢走近你,我躺在你懷抱中,卻不敢抱緊你’時,偶然抬頭看了眼台下,神情中滿是哀愁和祈求,那雙如湖水般的眼睛閃閃發亮,仿佛噙滿了淚水,我忽然就喘不上氣了,心頭也微微發緊。如果她此刻就在我身邊,我一定……
“她叫什麽名字?是狄修斯劇院的新人嗎?”莫裏斯愣愣地問。
“噓噓……”羅伯特不滿道,“等會兒再說。”
這幾分鍾過得飛快,仿佛眨眼就結束了,姑娘唱完後,熱烈的掌聲響徹全場。
“她一定是新人。”莫裏斯又說,“以前沒見過她。”
“急什麽?等會兒她一定會來宴會的。”羅伯特說,“你認識狄修斯裏的經紀人吧,讓他把這姑娘介紹給我們。”
羅伯特說得沒錯,沒過多久,那姑娘就挽著一位先生出現在了宴會大廳,她一出現就吸引了大批視線。
莫裏斯低笑了笑,用暗示的口吻說:“嗬嗬,我總覺得過了今晚,她就要門庭若市了。”
“她挺可愛的啊,看上去有點緊張。”羅伯特說,“可惜了,這種場合不能主動找她搭話。也不知道她會被介紹給哪個蠢貨,可千萬別一個晚上就失了童真啊。”
“等一下,她幹嘛呢!”莫裏斯瞪大了眼睛。
我驚訝地看到那姑娘忽然提起裙角,向著我們跑了過來。
我的心隨著她的步伐越跳越快,像十幾歲時第一次陷入戀愛般悸動,她是衝著我來的嗎?她明明就在望著我啊……
她一步步邁進,漂亮的綠眼睛始終凝視著我,靠近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口幹舌燥,連呼吸都凝固了,開始思索要和她說什麽。
然而,她輕盈地略過我,像一陣風帶走了花香一樣了無痕跡。我的心也像顛簸在海上的小船一樣,從頂點一落而下,回望著她離去的方向,難言的失落感掠過心頭。
“嗬,底層的野姑娘就是膽大,目光明確啊,她去找斯科蒂沃了。”莫裏斯的口氣聽上去有些惱怒。
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奔向了路易·斯科蒂沃的方向,然後停在了他麵前,對方似乎也很驚訝,但臉上感興趣的神色表露了他驚喜的心情。
“切!”莫裏斯不屑地哼了一聲,“真主動啊,這麽積極的女人也是少見,就是選男人的眼光有點蠢。”
我也這麽想,可過了一會兒,令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她沒有邀請路易·斯科蒂沃,她被路易·斯科蒂沃的姑姑牽進了舞池。
怎麽回事?
兩個女人在舞池裏翩翩起舞,她們跳得還挺不錯。也不是沒有兩個女人在宴會上跳舞的事,這並不少見,隻是今晚這一對的確出乎意料,她竟然是衝著安竹拉·斯科蒂沃去的,兩個人明顯在一邊跳舞,一邊聊天。
少女腳步輕盈,腰肢柔軟,旋轉時發絲和裙擺輕輕揚起,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腳踝和潔白光滑的脊背,她被那個老女人環繞著腰部,眼睛對著眼睛,紅唇對著紅唇,她仿佛說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引得老女人不顧儀態,大笑起來。
緊接著,安竹拉·斯科蒂沃放開了她,先行離開了舞池,那姑娘呆滯了一會兒後,臉上忽然露出了令人迷醉的笑容,她孩子氣地蹦了兩下,似乎還不夠表達她的歡喜,又牽著裙子,踮起腳尖轉了兩圈,這才跟著離開了舞池。
看著她那純淨的笑臉,我在心情變好的同時也不由得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她這麽高興。
隻是她離去的時候,仍有不長眼的上前搭訕。
新城那個泥腿子黑加爾·喬納森經常帶在身邊的親兄弟,似乎叫海涅·喬納森的,竟然魯莽得在這種場合攔截一位女士的去路,還與她說話。果然是沒教養的東西,一點規矩都不講,虧他還搭上了道路部長夏洛特大人的女兒呢,就算想找女明星,也至少在私下裏尋覓,竟然在這種場合就迫不及待了,可笑至極,當這裏是下三濫的酒館嗎?
這時,羅伯特對莫裏斯說:“你有狄修斯劇團經紀人的電話吧,給我一下。”
“你做什麽?”
“這還用問,我要見見那姑娘。”
“憑什麽,我也想見。”
“真小氣,她是女明星,自然認為追捧她的男人越多越好,不會拒絕多見我一個的。”
羅伯特又和莫裏斯說了什麽,我一點也不想聽了。
我隻是想,這個秋天我不去西國的紅湖度假了。
原來這裏就有一隻漂亮的天鵝,我可以帶上槍支和子彈,前去狩獵。